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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洞中烛火曈曈,佛像无数。
    “你怎么来了?”尊姥将龙首杖摆在一旁,疑惑看着長君。这外孙满身行色匆忙,还蕴着些许怒意在眉心。
    長君躬身一礼,随后起身,急促道:“晚辈在仉山有要事在身,还请尊姥放行。破除结界。”
    尊姥那一双苍老的眼眸,晦暗而有神。她端详長君须臾,道:“无论有何事,你都得沉得住气。过了这半年再走便是。”
    过了这半年,初九早就回陵海,再也不回来了。
    烛火在長君的玄黑外袍上覆了层清辉,映得上头的亭台楼阁、梧桐松柏分外真切。
    “等不得,一刻也等不得。”長君坚定地看着尊姥的眼眸,“今夜晚辈便要走。请尊姥成全。”
    尊姥想了想,叹道:“你这孩子,也不唤我去外祖母。好歹——”
    “外祖母。”長君还未等她说完,登时斩钉截铁唤出来了。
    他唤完之后,又道:“晚辈唤了。此番可放我回仉山了?”
    尊姥听他句句惦记着仉山,知晓心已不在此处。心下未免觉得可惜。原本还想要将《瓣锦令》传给他。
    传给典君和蔻香的,都是些修炼之法。皆不如《瓣锦令》珍贵。
    尊姥眼眸一深,右手浮在空中,凭空幻化出一本泛着潋滟红光的典籍。長君望上一眼,也无心去思忖那是何物。满心都扑在初九身上。
    “这佛法典籍《瓣锦令》,你也不要了不成?可莫要一时冲动,因小失大。”
    長君倒是一分一毫的犹豫都不曾有,躬身道:“晚辈无心与此。请外祖母破除结界,放晚辈回山。”
    尊姥思忖片刻,觉得将人强留下,也只是徒增烦扰而已。仉山典藏颇多,他不留恋《瓣锦令》,这也说得过去。只是缘何对鶊娘这么个尤物似的美人,也无留恋。
    她化诀而去。腾至山门,见原本生成的结界流动着光彩,天衣无缝的模样。尊姥暗叹一声,口中念着几句符咒,伸指往符咒处一点,登时流动的光彩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咒已破。你走罢。”
    長君留下一声多谢,便持剑而去,一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暗夜里,一痕酡红色的影儿藏在嶙峋山石后。原是一心想着被長君带走的族妹蔻香。只可惜方才長君走得太疾,她都没有机会凑上去。如今尊姥在前,因为后山烤鱼那一桩事,她也不敢去见尊姥。当真是两难。
    蔻香只得眼睁睁看着族兄离去,她翻着玉指,无奈地算日子。自己和典君还要留在这儿四个月。
    尊姥的身影一凛,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甫踏回山洞,只见烛火下蜷缩着个美人儿,正泪涟涟地看着她。
    尊姥心疼地喟叹一声,俯身将鶊娘扶起,亲自为她抹去眼泪:“你哭什么。还有机会。”
    实则鶊娘心中无比委屈。她委屈的不只是失去了重振凤族的机会,更是委屈自己痴心错付。
    “师父,师父怎么放少主走了?”鶊娘心中骄傲,从不肯在人前落泪。如今却是忍不住了。
    她竭力忍着,不可在师父面前落泪。除了徒惹师父伤心,又有何用?可是越想克制,越不能得偿所愿。清泪如断线珠子一般簌簌落下。
    尊姥抚着她的肩,温声劝道:“鶊娘,快别哭了。狮后已经做主,要纳你做平妻了,说不准儿过个几日,仉山便来人抬了你去,做名正言顺的少主夫人。别哭了,哭得为师心疼。你自小便命苦。”
    鶊娘一时伤心,便口不择言道:“难不成我凤族,永无出头之日了。何必留下我自己在人间苦苦苟活……我、我宁肯跟随族人一并去了……”
    “休要说这种浑话。”尊姥抚着她耳畔青丝,软声安抚道,“好歹还有师父在这儿。再说,長君何曾便不中意你了,他即便是不中意你,也不能不听狮后的话。”
    鶊娘唯恐师父看着她伤心,也跟着伤心,便竭力将眼泪忍回去了。她蓦然想起,当年凤族未灭时,为数不多的几痕记忆,绵绵薄薄地飘浮在心中。
    倘若凤族还在,她此时也该活得如長君蔻香一般逍遥自在,毫无牵挂。
    可在她说服自己,将自己赠给狮族少主之后,少主却不肯要她。
    長君腾云回到仉山时,已至深夜寅时。天地间星月晦暗,南帷殿也掩在一片缥缈辉光下。
    他心下暗忖,如此急促地赶回来,想来初九已经睡下了。初九有着身孕,身心不安,他何必再将人搅扰起来。有什么心事,只得明儿再解释给初九听。
    “少主?”
    “少主如何回来了。”
    長君抿了抿唇,将玄黑外袍递给小厮,自己冲入殿内。他这一回风尘仆仆归来,连锋刃都未曾来得及带回。
    出乎他所料的是,初九并不曾睡着。
    殿内燃着琉璃明鲛灯,映得满室皆是银光,初九躺在软榻上,面色疲乏,却未有睡意。
    “初九……”長君往前踏了几步。
    “你还回来做什么。”初九却仿佛是不认得他了,说起话来字字绝情,“你纳了那凤族女子,我便回陵海。往后只当不曾认得。”
    未回原本在初九身旁守着,见他二人对峙,也不敢留在寝房里相扰。只思忖片刻,随后行礼退出去。
    “初九,你身子……你又有了?”長君往他小腹处望了望。
    说到这个,初九心中一冷。随后便是一重一重的酸涩涌上来,使他招架不得。長君既要纳了旁人,何必还管他的身子。
    初九冷声道:“与你何干。”
    听到这四个字,長君只是无奈地苦笑。他说给初九族姐的,又被初九还回来了。
    “怎能与我无关?你是我娶的妻室!”長君霍然靠在他身边,指尖探到初九身上盖的薄毯,“我何曾要纳旁人了,你听谁浑说的?你得信我,不可信旁人。”
    夜风入窗,拂得锦屏后的纱帷缓缓摇动。
    初九听他解释的这一席话,心中更是酸楚起来。
    “你……为何从那莲花境回来了?”
    “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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