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十」

    到了晚自修,耳朵基本已经不疼了。
    今天一整天,夏榈檐不是趴在桌上,就是时不时地往教师办公室走。
    晚自修下课后,邱远和黄格围到她的桌边,小小声地、微笑地问:“榈檐,你晚上去办公室做什么呀?”
    “曲桑呢?”夏榈檐抬头瞟了她俩一眼,继而旁若无人地低下头去。
    “曲桑上卫生间去了。”
    “你们不去陪陪她,万一她在卫生间被人欺负了呢。她中午那么拔我耳朵,指不定哪天就被人拔了。”
    邱远“呦”地一笑,显得客客气气。
    “拔你耳朵?”她睁大眼睛,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别傻了,她就是想看看你的耳坠长什么样子,她觉得很好看呀。谁知道苏菁焰要抓她手呢。她以为苏菁焰要打她,被吓了一大跳然后才用力的,不是吗?”
    “就是啊。”黄格声音沙哑,天真地说,“要是说她有哪里不对啊,就是不该瞅着你的耳坠喜欢。——欸榈檐,你这耳坠哪里买的?”
    黄格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要摸摸她的耳坠,夏榈檐急忙挡住她的手,满是戒备地挡到一旁:“别碰我。”
    “诶诶说真的,你今天到办公室干什么去啊?”邱远问,“是去找老师吗?”
    “要你管。”
    “别这么无情嘛!你该不会是去跟老师告状了吧?——拜托,都几岁了的人!还学小学生一样吗?”
    夏榈檐厌恶地瞪了她一眼,抽出一张数学试卷:“滚远点吧你,罗里吧嗦!”
    邱远慢慢地敛起笑容,逐渐变了脸色。
    “榈檐,”她温温柔柔地唤,“你别这么小气,也别把自己逼上绝路,行不行啊?”
    “你也不想想,”夏榈檐旋开水笔盖,“谁那一天要把我拉去当替死鬼,还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的?——我小气,那你自个儿大方啊,别整天阴阳怪气地笑了。笑什么,笑个屁!”
    夏榈檐的暴脾气一旦上来,说话都不经脑子的,音量也不克制一下,整个教室都听得清清楚楚。
    坐在班级最后排的一个男生这时抬头看了过来,他定睛望着夏榈檐的背影,看了很久她的耳朵。
    晚自修放学后,夏榈檐收拾书包走出教室,身后的黄格、曲桑和邱远一股脑拥了出去,男生紧跟着走出去。
    一走下楼梯,走进比较昏暗的自行车停车处,曲桑率先快跑起来。
    夏榈檐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刚一转头,便被她们三人连拖带拉地进了黑黢黢的地理生物园。
    “救命啊——!”二话不说她扯开了嗓门大喊,嘴巴却立马被一只手捂住。
    她猛一挣扎将那只手甩开,找准了最软的部位咬了下去,发出的惨叫声是黄格的。
    没等她们再将手往嘴上捂,一直远远跟在身后的男生飞快跑了进来,手机灯光照亮她们的脸,他飞快地拍了两张照片:“放开她!”
    邱远瞪大眼睛一怔:“袁……袁畅?”
    黄格和曲桑扑上前去要抢手机。
    袁畅往后一躲,只一手将她们撇到一旁,上前一步扶起夏榈檐。
    夏榈檐拍了拍裤子,上前对着邱远便想一脚,不料被袁畅拦住了。
    “你要是打人,你也不对了。”
    “这龟孙,你让我揍她一下!”
    袁畅扯得紧,夏榈檐的架势和力道也都不弱。
    看见她本能爆发气势汹汹地要冲过来,邱远战战兢兢往后退了一大步。一步踩到一个软软的东西,她登时尖叫起来,紧接着,在袁畅手电的照亮之下,一只癞蛤.蟆从她脚边跳起来。
    邱远的惨叫再度加倍,黄格和曲桑抢先一步跑出地理生物园;夏榈檐还没来得叫,袁畅直接拎起她冲了出去。
    看见邱远还站在原地尖叫乱跺脚,袁畅又跑进去把她拉了出来。逃到水泥地面上的邱远还惊魂未定,一个劲儿猛地跺脚尖叫哭泣。
    夏榈檐惊恐地看着她,想想一只那玩意儿从你脚边跳起来得有多恐怖啊?!
    她感同身受地颤抖一下,放眼往黑魆魆的地理生物园望了一圈,害怕又会从哪里蹦出什么可怕的生物。
    邱远恐惧得蹲到了地上,黄格上前,颤抖地拉她一把:“欸走啦,没事啦。”
    “不行,你们陪我去卫生间洗一下!”
    “洗,怎么洗啊?你穿着鞋子,回家把鞋子换掉不就好了吗?”
    “不行!”
    邱远坚决要去洗,曲桑和黄格不情又不愿,但是又不敢不从。
    她们三个人往教学楼走去,畏畏缩缩的背影逐渐地站直挺拔。
    夏榈檐和袁畅对视一眼,转身往校门口走。
    要是他们能再多站一会儿,邱远转过身来要挥拳示威也好踢腿示威也罢,总不至于找不到一个发泄的对象,也不至于气得咬牙切齿。
    *
    袁畅陪着夏榈檐走过红绿灯,走到归于璞的车旁。两个人又站在车前聊了两句。归于璞一脸迷惑。
    “这是我表哥。”夏榈檐介绍说。
    “哦,就是帮苏菁焰她家介绍律师的表哥?”袁畅笑起来。
    “你怎么知道?”
    “很多人都知道,不过最先从谁那里听说,我也忘记了。”
    夏榈檐若有所思:“邱远?”
    “我忘了,是真忘了。可能是我同桌说的。”
    “那你明天问问你同桌,怎么什么都知道。”
    “好。回去吧。”
    “再见。”
    “拜。”
    袁畅冲归于璞点了点头,微微一笑,算是招呼和告别了。
    夏榈檐坐进车里,看见前方后视镜上表哥目不转睛的视线,从容地解释道:“别误会,同学。我刚才被人拖进地理生物园里,差点给打了。”
    “你现在成被欺凌对象了?”
    “你怎么好像一点也不在意。”
    “你要是需要帮助,会来找我的。”
    “万一我忍着疼痛一声不吭,表面坚强实际上脆弱无比,你岂不是要失去一个天真活泼可爱的妹妹了?”
    “刚才那个男生对你说什么了?”归于璞纳闷地看着她。
    “没啊,咋啦?”
    “不知道你从哪里来的自信和……”
    “和什么?”
    “一股很浓郁的疼痛青春风。”
    夏榈檐张嘴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为什么会懂这个词?在我印象里,这难道不是只有小少女才懂吗?!”
    “因为当年我身边也有个小少女。”
    “哦?谁啊?”
    归于璞不说话,这才启动了车辆往前走。
    夏榈檐摸了摸耳朵:“难道是澄光姐姐?”
    “嗯。”
    “不是吧,你们不是大学才谈恋爱的吗?她那会儿还在看青春疼痛风?也太晚了吧!”
    归于璞忍不住笑:“我回去就帮你转达。”
    “我才不怕!”
    “我跟她高中就认识了。”
    “纳尼?那为什么高中的时候不谈恋爱?——我知道了,那会儿还不喜欢她!”
    “你今晚很喜欢装小聪明。”
    “灵机一动。”
    “你把高中谈恋爱说得这么自然,是因为你已经在谈了吗?”归于璞冷不丁地问。夏榈檐心里一咯噔。
    “我没有啦,你刚才看见的真是只是同学!”
    “姑且信了。”
    “是因为以前都没有男生跟我走在一起,你才觉得新奇吗?”
    “嗯。”
    “因为我没有喜欢的人,我又不爱跟男生一起走。这大概是我妈对我最放心的地方了吧。”
    听到这儿,归于璞看了她一眼:“你妈昨天给我打电话了,问你周六有没有上课。”
    “没有。”
    “你都不联系她吗?”
    “她也不想联系我吧,不然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夏榈檐撇着嘴,黯然地盯着车里的一团幽暗。
    “有时候,当两个人关系不是很正常的时候,要正常地联系不是那么容易。”
    “对啊,我跟我妈的关系很不正常。”
    “呃,‘不是很正常’和‘很不正常’不一样。”归于璞说,“你得知道你妈妈很关心你。有空的话给她打个电话。你们性格这么像,像到极致最后谁都不想联系谁,你觉得合适吗?”
    “你今晚怎么突然说这些?你以前从来不会跟我说这些的。”夏榈檐问。
    归于璞没有立马回答,一直等到车在红绿灯前停下,他才调整了下后视镜:“你妈前几天做了个手术。”
    夏榈檐立马倾过身来:“什么手术啊?”
    “急性阑尾炎。”
    “现在呢?”
    “还在医院里,你等等给她打个电话吧。”
    “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怕你担心。”
    “那……你为什么告诉我?”
    “怕你没良心。”
    夏榈檐垂下眼睫,失落地、慢慢地靠回车座椅上。
    “那我等等就给妈妈打个电话。”
    “嗯。”
    *
    洗完澡后,秋澄光搬了块椅子在阳台乘凉,听见“咚咚”两声,她回过头,粲然一笑,拍了拍身旁的躺椅:“坐。”
    归于璞在她身边坐下来,探出阳台望了眼天空:“在看什么?”
    “在看那颗最亮的星星。”
    “嗯。”他点头,往躺椅上一靠,舒舒服服地松了口气,听起来像在叹息。
    秋澄光看着他。
    “怎么了?”
    “你怎么了?你很累啊?”
    “不累。”归于璞注视着她,枕在脑后的手臂挪了个位,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榈檐在干嘛呢?”
    “给她妈妈打电话。”
    “哦?第一次听说。”
    “她有没有跟你讲过,她跟她妈的关系?”
    “有稍微提到一点点,”秋澄光用手指比了个黄豆大小,“还说羡慕我和我妈的关系。”
    “是,她是挺羡慕。她妈昨天做了个阑尾炎手术,没告诉她,我刚才跟她说了。但我……说话有点严重了。”归于璞有些苦恼。
    “你说什么了?”
    “她问我为什么要告诉她,我说怕她以后没良心。——这过分吗?”
    “还好吧,你要是介意的话,就自己问她呗。”
    “你去帮我跟她解释一下。”
    “干嘛?为什么要我去?你自己去啊。”秋澄光挪了下凳子往旁边躲。
    归于璞掰住凳子腿,把她拖了回来:“她长这么大,这是我第一次对她说教。”
    “然后呢?”
    “出师不利,话说重了。你去给我说一下,不然我很没面子。”
    “我只会把你说得更没面子。”秋澄光抿嘴笑一下,起身踢了踢腿,“知道你这样很像什么吗?”
    “像什么?”
    “以前我爸对我说错什么话,他都会叫我妈来给他澄清一下。你这就跟我爸一样。”
    说罢,她插着口袋往客厅走去。归于璞躺在躺椅里想了一会儿,忽然回头看她一眼,又闲在地把脑袋往手臂上一枕,望着天边的那颗星。
    ——她爸和她妈。
    ——她这是做了什么比喻啊?
新书推荐: 阴阳提灯人 苟在明末当宗室 在东京找老婆的偶像 为没好的世界献上抽象 汉人可汗 崇祯太子 无限:从火影开始的主神空间 我在请回答1988的时候 索洛维约夫在沙俄1796 我是大明藩王,我不摆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