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风「三」

    餐桌上,夏榈檐如坐针毡,盛个汤手都有些发抖,夹菜的时候也只敢夹面前的菜。
    秋澄光将一盘韭黄炒蛋放在她面前,她斯斯文文地夹了一根,埋着头吃。
    归于璞问:“不好吃吗?”
    “好吃!”她哪里敢说有点咸。
    “你到底在怕我什么?”
    “啊?”夏榈檐紧张地看向秋澄光。
    归于璞转过她的脑袋:“我在跟你说话。”
    “我没怕什么呀。”
    “你晚上很可疑啊。”
    “哪有。”
    “我们吃饭的时候不是都不聊天的吗?”秋澄光摆出这条子虚乌有的餐桌原则,夏榈檐感恩戴德,归于璞奇怪地看了看她俩。
    这下,连秋澄光都虚得低下头去。
    夏榈檐在桌子底下撞了她一下,攒眉弄眼。
    归于璞的好奇心越发地重,但秋澄光那句“吃饭不聊天”的话一经放出,他就不敢放肆妄言了。他记不起什么时候定过这条规则了。
    夏榈檐首先吃完了饭,端着饭碗走到洗碗池边,很快地洗干净了。
    “我先上楼了。”她走回餐桌边抽了张纸,故意理直气壮地跟表哥对视,好证明自己心里没鬼——没有!
    归于璞看着她,似乎也没什么理由把她留下,只好什么都不说。
    秋澄光微微一笑:“去吧。”
    夏榈檐情深意切地朝她颔首。
    “你们在密谋什么?”
    “吃饭不许说话!”
    他眉心微蹙,将她正要夹的肉抢先夹走了。
    被骂幼稚后,只好又给她夹了一块更大的。
    他老神在在地盯着她,问:“她到底在紧张什么?”
    “你自己去问她呗。”
    “她不会告诉我的。”
    “可我不能背后做小人啊。”
    “这么说,是真有事了?”
    “嗨呀,也不是什么多大的事情,只不过你这几天管她是不是管得严了点?——她说你这几天就跟她爹一样。”
    秋澄光说到这儿,眉心攒起,眼神颇有几分同情,“你看看你看看,你都要白头搔更短了,还这么操心呢!”
    归于璞忽然地心累:“我哪里白头搔更短了?我明明还没白头,而且头发也不少。”
    “是啊,真难得,读那么书头发还能这么多。”
    她今晚说话真是极尽欠揍之本领,双目天真,吐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要命,归于璞不自禁地想起长得像可乐的中药汤。
    他放下筷子擦了擦嘴。
    秋澄光连忙问:“欸?你吃饱啦?还这么多饭呢,粒粒皆辛苦欸!”
    “我问你,”归于璞凝神看着她,鼓起勇气问,“我是不是昨晚对你做什么了,你今晚要这么气我?”
    “呃,你要是记得就好了。”秋澄光双肘搭在餐桌上,作出一副事态严重的样子。
    当她演戏的时候,虽然心跳声越发地响亮,但她自认为面部表情管理得很好,一定不会露馅。至于这心跳声——他的心跳声比她还响呢!“
    这都不是事儿。”她心想。
    结果,就在她坐得笔直,颇有点入戏的时候,归于璞忽然碰了下她的耳朵:“你紧张?”
    “嗯?!”秋澄光在心里惊了一跳,没敢转过脸看他。
    “我昨晚很离谱吗?”他靠近,竭力想要捕捉她撇开的视线。
    “嗯啊。”她一本正经地应,并且说得倒真有这么回事儿,“你自己想想吧你!离谱死了!离谱得要命!”
    换做一个清醒点的人都看得出她在睁眼说瞎话。
    然而,当愧疚紧张多于细致理性,即便察言观色,归于璞观察的目的也是要找出昨晚自己做的离谱事儿给她造成了什么影响。
    问“怎么样”之前都不想想“有没有”,算是他此此时此刻最大的败北了。
    从额头的一蹙一展看到眉眼再看到鼻子再看到嘴巴最后看到下颏,他慢慢地伸出手去,秋澄光不明白他那只手要干嘛,正慌张着,脸颊却被他捧在掌心里。
    “我完全看不懂你,”他低声,“或者说看得懂一点,但想不通。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只学了一点皮毛,但是,我真的看不懂。”
    “看不懂什么?”
    “你说的是真的假的?”
    秋澄光看着他,随着他的视线在自己的面庞上流连,似乎视线落下的每个地方都是个驻点,从这个点连到那个点,她忽然问:“你用目光在我脸上画了个什么图形?”
    “我不知道,可能是颗五角星。”
    她笑起来。
    “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我昨晚到底做了什么吗?”
    “你喝醉了。”
    “我记得,我早上起来头还是痛的,然后,”归于璞说,“昨晚有人给我脱了毛衣,我想不是榈檐。”
    “是我,我怕你大早上起来会突然着凉。”
    归于璞看着她,两个人近距离地对视着;若是有人抽空将这一幕拍下,老来的秋澄光回感恩戴德的。
    这一刻,两个人都忘记了说话,也忘记了情绪,脑子里没有任何想法。他们懒得动了。
    两个懒人如果足够喜欢的话,也可以懒懒地谈恋爱,就这样坐着看对方就够了。眼神交汇得够深够久,两颗心便不期然而然地吻在了一起。
    吻到两颗心都沉了醉了,安逸地享受着恬静,甚至可以闭上眼睛心满意足地睡去。
    她琥珀色的眼睛与他黑色的眸子打着招呼传着情,而从她天真快活的眼睛里,归于璞终于可以断定:昨晚什么也没发生,至少他刚才隐约怀疑的那件事没有发生。
    他若有所思地笑了一下,唇角小弧度地提起,眼神越发地轻柔。
    “你知道吧,你真的很过分。”
    “是吗?”秋澄光狡黠地眯起眼睛,“所以刚才骗到你了吗?”
    “嗯。”
    “很荣幸哦。”
    “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事情,我会很懊恼自己什么都不记得。”说完这话,他摆正身子继续吃饭。
    秋澄光还面朝着他坐着,想着这句话,越想越脸红。“可你昨天把我带到床上了!”
    归于璞突然咳出声,一口汤险些呛在喉咙里。他惊讶地看着她,声音虚得不能再虚:“真的?”
    “真的。”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哦,这就是王八蛋的记性呗!”
    归于璞哑然。
    最后十分钟,两人表面不说话,却明争暗斗,赌气似的吃着桌上的菜,像两个幼稚园的小朋友为了美食角逐。秋澄光吃到最后才忽然想到:他的厨艺都好到这种地步了吗?
    “你把最后这一碗汤喝掉。”归于璞吩咐。
    “我才不要,我饱了,我就喝一口。”她当真只舀了一小口汤在碗里,仰脖一喝,捧着自己的碗到洗碗池边去了。
    归于璞收拾了桌上的碟子走过来,站在她身后:“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我也有个东西要给你。”
    “在哪儿?”
    “在……”秋澄光欲言又止,“不告诉你。”
    “我是说,要是你没带在身上的话,你去拿,我来洗碗。”
    归于璞说完,将碟子放了下来,抱手站在一边等她离开。没想到,她果断地回绝了一句,头也不抬继续洗:“才不要嘞,我又不急着给你。”
    “那我急着要啊。”
    “你知道我要给你什么吗?”
    “应该不是很可怕的东西吧?”
    “这个月的水电费。”
    归于璞心一沉:“真的假的?就水电费?”
    “是啊。”
    “除了水电费呢?”
    “没了啊,”秋澄光侧过身,不自觉地微笑着,“你还想要什么?”
    “没。”
    他吃了瘪一样恍神地往外走。
    “你不洗碗啦?”
    “洗。”他又走了回来,像没有思想的提线木偶,走到跟前,叹了口气。
    秋澄光擦干净手,拍了拍他的肩:“你先洗,我去拿。”
    “我暂时还不想看见水电费。”他疲惫感十足,拿过洗碗布,弓着背,低着头,很让人担心洗着洗着就睡着了。
    然而,秋澄光已经匆匆忙忙不知道跑哪去了。归于璞从来没有质疑过“水电费”三个字。
    洗完两个碟子,他直起腰来喘了口气,累得像耕了一天地的牛。
    秋澄光手背在腰上走到他身后,探头看了看,突然出声:“你洗得太慢了吧!”
    归于璞“嚯”一声吓了一跳,刚要弯下的腰又倏然挺起。
    他迷惑地转过身去,眼睛已经困成大小眼了。秋澄光看着他,笑出了声:“咋,洗两个碗就困了?——你太好笑了吧!”
    “好笑你个大头。”他正欲生无可恋地再回过身,秋澄光揪住他的衣服,把他揪了回来。
    “把眼睛闭上,给你看看这个月的水电费!”
    归于璞没有异议,闭上了眼。
    “睁开。”
    他睁开。
    呈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小小的黑色匣子。他不禁一怔:“水电费还要包装得这么隆重?”
    “你拆看看嘛。”
    他拿到掌心里,轻轻一打开。秋澄光期待地看他。
    匣子里放着一块机械表,表针正哒哒哒地走动着。
    归于璞抬眼看她,她遂低下头去,扶住他的肩膀将他移到身后,自己站到洗碗池前。
    “碗不洗了。”他说,拉着她往外走,“等等让榈檐洗。”
    “搞笑,她怎么会听你话!”
    “你等等,我有个东西给你。”
    秋澄光被他按坐在椅子上,看着他从茶几旁的抽屉里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黑色匣子,她有些惊讶。
    “这是?”
    “我今天去买的时候,旁边那块情侣表已经被人买走了。”归于璞在她身边坐下。
    “但我当时买这表的时候绝对不是别有居心!”秋澄光迫不及待地解释。可没解释还好,一解释就有些说不清了。
    归于璞笑起来,把属于她的那一块表递给她,低声说道:“对不起,之前你生日,我给忘记了,我还说要请你吃饭。”
    “所以你今天就亲自下厨?”
    “我想的请你吃饭,是两个出去吃,但我不想等到明天,今天又不能把榈檐丢在家里。”
    “嗯。”
    “所以我就照着百度的菜谱去买了食材。”
    “我一点也不在意你忘记我生日。”秋澄光说。
    “真的?”
    “假的。”
    归于璞看着她,眼睛一眨也不眨:“我明年一定不会忘记。”
    “嗯。”
    “生日那天你怎么不告诉我?”
    “跟你说‘诶今天是我生日’不是很奇怪吗?”
    “那你生日有做什么吗?”
    “我生日那天啊,琼姨给我煮了个水煮蛋还有一碗面。”
    “这还好。”
    “什么意思?”
    “要是谁都不记得你的生日,总觉得怪可怜的。”他说着,故意耸了下肩。
    秋澄光轻轻揪起他的耳朵:“还说我?你自己嘞?谁记得你昨天生日了?”
    “我们干嘛要互相伤害?”
    “你真是王八蛋,说来说去都是你对,这不是你先提起来的吗?”
    归于璞边摇头边笑。秋澄光还捏着他的耳朵,威胁道:“不许乱动啊,不然等等揪疼你!”
    “你不记得吗?”他扬眼看向她。
    “我才不记得了呢!”
    “那你怎么给我做蛋糕?”
    “我后来听榈檐说起了呗!”
    “不可能,”归于璞想也不想否决了,“榈檐不可能记得我的生日。”
    秋澄光讪讪地放开他,看着桌上的表:“那这块手表你会戴起来吗?”
    “会。你会戴吗?”
    “当然。”
新书推荐: 阴阳提灯人 苟在明末当宗室 在东京找老婆的偶像 为没好的世界献上抽象 汉人可汗 崇祯太子 无限:从火影开始的主神空间 我在请回答1988的时候 索洛维约夫在沙俄1796 我是大明藩王,我不摆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