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未这个刚安抚好,又急急跑去扶起另一个,蹲着扶住小家伙,问他疼不疼,小家伙也是迷糊又心大,走路不小心摔了跤,还依旧惦记着摔出去的小风车。
江未见他一脸平静,还以为没什么大碍,谁料把风车捡回来,一回头,李无恙就把自己的两只小手送到了他眼前。
白白嫩嫩的手掌心被粗粝的地面蹭破了皮,渗出了少许的血丝混杂着尘土,对于大人来说也许只是一笑而过的伤口,放在孩子的手上却是触目惊心。
小孩膝盖也灰扑扑的,裤子都刮蹭破了洞,显然是摔得狠了。
江未带至安出去玩,总会带着一些简单清理伤口的用具以防万一,他蹲下/身,让李无恙坐在他腿上,用清水冲洗伤口,小孩手微微瑟缩了一下。
“刚刚你是叫我哥哥了吗?”江未与他说话,试图转移他注意力,“可以再说一遍吗?”
“哥……哥。”小孩几乎是立刻出声,虽然咬字缓慢生疏,可那反应却像是迫不及待一般,让江未不由一愣,旋即笑了,比了比大拇指,“很棒!”
保镖很快赶来,不安地问要不要回去。
江未心中微微遗憾,李无恙向来娇生惯养的,恐怕轻易也不会受伤一次,都摔成这样了,大概也没心思玩了。
“回去吧。等我给他把伤口清理好了。”余光瞥见至安站在一旁,垂着小脑袋,脚尖一下一下戳着地面,心心暗暗懊恼,要是能多留意一下,也许就能顺顺利利下山。这次出行泡汤,下次再带至安出去,也不知是何时了——
但也不能一直这样,照顾和陪伴李无恙是他的工作,但纵使约定里他是没有双休的,偶尔还是该尽量留出时间给家人,寒假的时候无论如何也要向李管家请到一个小长假。
这样一想,他对至安道:“无恙受伤了,咱们今天是不能出去了,下次咱们再找机会。要不等你寒假吧!你要是期末考试考到班上前五名,哥哥就带你出去玩,去哪儿都听你的。怎么样?”
至安眼睛顿时一亮,凑近过来,倚着江未肩膀,小声说:“前五名太简单啦,我现在都是第三名了。”
这傻瓜,故意给你放水你也不要,江未笑:“那好吧,那就前三名,你做到,哥哥也说到做到。”
兄弟俩依偎着约好了日后的出游,李无恙的眼皮动了动,在江未给他处理好伤口,忽的胳膊一伸,指着山下,仰起脑袋,对江未说:“哥……哥。”
江未一时没反应过来,顺着他伸手方向看去,只看到消失在远处的山路。
李无恙又喊了一声“哥哥”。
“……是还想继续出去玩么?”江未不确定问道。
李无恙没有点头,但胳膊指着山下没放下。
江未明白了他的意思,和两位保镖先生说明情况,那二人犹豫了一下,又猫到远处去了。
江未收拾好东西,“那咱们继续出发,小安过来牵着我的手,山路上不准再蹦蹦跳跳了。”他说着把书包背到了胸前,蹲下/身冲李无恙拍了拍自己的背。
可李无恙却是去抓他的手,全然不顾伤处。
江未无奈道:“我是说小安牵我的手,你到我背上来。手都受伤了,怎么牵手呀?”
小家伙像是没能理解似的,固执地要把自己的手送进江未手心。江未又没辙又好笑,干脆反手直接扣住小家伙的腰,把人按在自己脊背上,微微一用力地起了身。
李无恙扑腾了两下,而后小心地搂住了江未的脖子。
“抱稳咯。”江未叮嘱着,拉过弟弟的手。后颈处忽而一阵温热,似是一个毛绒绒的小脑袋贴了上来,他无声一笑,手里牵一个,背上背一个,迎着朝阳一步一步下山而去,
那不算是江未记忆里特别有趣的一次出游,这个城市里的游乐场对他这个年纪的来说已经没有多少的吸引力,却可能是他这辈子印象最深的一次游玩了。
那一天李无恙像个被拧上了发条的小疯子,面无表情地坐在旋转木马上,每次转到江未面前,就喊一声哥哥。
他不知喊了多少声“哥哥”,回去时嗓子已然沙哑。
至安偷偷凑到他耳边说:“无恙弟弟怎么了呀,为什么一直喊哥哥?”
旁人眼光怪异,不时发笑,似是从没见过这样的傻小孩,可江未的心在这天寒地冻之间,却暖暖涨涨的。也许是他从没说过话,想这一次就将曾经欠缺的补回来,也许是他不会再说其他,只能用这单一的词汇表达无尽的欢快。
但终究李无恙第一次呼唤的人,是他这个认识也不过短短数月的非亲非故的哥哥。
他开口说话的事情惊动了整个李家,外出归来的第二天,李家家长就大张旗鼓派人地将他接走,像是要检阅他开口说话的成果,可不到半天时间,小孩又被司机送回。
李管家语气惋惜:“在祖父祖母面前一声都没有吭过,老夫人本来还抱着很大希望能听见一声‘奶奶’呢!”
江未想象到李无恙被一大圈亲戚包围着观看着,要他开口说话的样子,心头顿时堵得厉害,忍不住道:“怎么能一下子就要求那么多,他能开口说话就已经是个难得的进步了,现在难道不是再去请心理医生过来才更合适么?要想真的恢复交流能力,他自己练习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是需要心理医生引导的吧?怎么可以直接就让小孩喊到每个人头上去?”
李管家称“会安排心理医生的”,只是这心理医生的事宜还没提上日程,李管家便给江未又下达了个任务。
待他说明情况后,江未脸都有些微微扭曲,“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您的意思是,要我以后搬去无恙房里睡?”
李管家无可奈何道:“也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出来,在少爷那边有些东西是不能开先河的,有些东西他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也就不会去惦记。可你上次让他跟你睡了一宿之后,他一人就再没睡安稳过。
“你恐怕都没注意,他这几天夜里都要跑去你门口呆着,就盼着你能发现他给他开门,回回都是下人们看见了他睡在门口把他抱回去的。你要是不搬过去,我们这些人受折腾都不打紧,可少爷的身体,我是真的有些担心了。你我都是为李家干活拿工资的,少爷终究是第一位。”
江未搬到李无恙房里的第一天晚上,原先那一床小被子小枕头,全都换成了崭新的大件套。
小家伙很端正地坐在床中央,目光紧紧跟随着江未的身影,澄澈安静。
江未有片刻恍惚和茫然。不得不承认,在李管家说了那番话时,他是心疼和心软了。这两种柔软脆弱的情绪,与李管家最后那点暗示一起,吞没了他心中原本的那点抗拒。
他很喜欢无恙是真的,心疼和心软也是真的。
他这个年纪,已经有了私人空间的意识,已经开始渴望拥有独立的空间。自家中没那么多卧室,他与至安住一个屋,偶尔像是打雷或是至安生病脆弱时,兄弟两个才会挤在一块儿,两人睡一张床,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一点点无力感也是真的。
“哥哥。”
一声已经很熟练的呼唤将他的思绪扯回,他微微甩了甩头,清空了脑中那些有的没的,走进卧室,关上门,笑着应道:“嗯,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