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伊万的角度看去,半跪在地上的罗斯非常英俊——几缕散乱的金发遮住他碧绿色的眼睛,修长的身材被深黑色的军服包裹,鼻梁足够高挺,唇瓣很薄,属于那种阴沉俊美的标志——然而,他再怎么帅,哪怕帅比天仙下凡......他还是个男的,有三条腿的那种。
“..................”
伊万像被灼伤了一样飞快的收回小腿,脚尖在地上不自在的点了几下,浑身上下不知道该怎么办。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相比之下,罗斯显然比他沉着多了,只见这位金发的大帅哥拍了拍屁股站起身,看起来一点都不尴尬的重新压上军帽,露出一个懒洋洋的笑容:“伊万,别用这种小狗一样的眼神看我。”
“..................”半响,伊万憋出了回答,“我没有,别瞎说。”
“吓着你了?”
因为他不咸不淡的语气,浑身尴尬到起鸡皮疙瘩掉一地的伊万忽然燃起了希望:“罗斯,你只是在开玩笑对吧?”
“当然——”
“哎我就说,以后不要给我开这种玩笑了,我心脏很不好...”
“不是。”
“会被吓出毛病来的...等等你在说说什么你是不是有毛病??!”
罗斯笑了下,露出了他的虎牙:“你的脚看起来快冻坏了。”
“什么叫‘我的脚看起来快冻坏了’??”
“字面意思。”
“..................”伊万觉得自己十八年的社交礼仪学习仿佛喂了狗。
“好了,伊万,别愤怒的像一只喷火龙了,”罗斯轻松的揽上伊万的肩,不经意间让自己龙涎香的香水味肆无忌惮的笼罩住年轻人,如同一只用气味做标记的雄性生物,“逗你玩的。”
伊万缩了缩脖子,想要挣脱桎梏,却又发现自己并不能礼貌不尴尬的把自己给解脱出来,于是,他只能幽幽道:“下次别这么做了,罗斯,我真的快被你吓坏了......要知道有人可说过你是那什么基佬。”
“我确实是。”
“什么??!”
“不过这也看——毕竟我只对漂亮的人有兴趣。”
“...........”
“比如说你。”
“...你一定在开玩笑吧。”
“你觉得呢?”
伊万恶寒了下,决定暂时抛弃下表面性社交礼节,他面无表情的将揽住他的手臂提起来,扔到一边:“我就把它当玩笑了。”
“哎呀,别这么严肃,伊万,开心一点。”罗斯不在意的收回手臂。
伊万翻了个白眼:“......算了,你总是这样,我放弃了——话说你现在有时间吗?”
金发的男人低下头,从怀中抽出一支金边镶嵌怀表,而伊万觉得那怀表有些诡异的眼熟:“随时都有。”
“林宗韵跟我说我需要做一个检查。”
“唔,我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你想现在来我的办公室吗?”
伊万僵硬的点了点头:“当然,我想现在就把这件事情解决掉——不,等等,罗斯,你可以先去办公室等我吗?我马上就来。”
罗斯露出他平常一贯的不怎么让人舒服的温和表情,“哒、哒、哒”非常富有节奏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伊万站在原地抿了抿唇,直到他确保罗斯彻底离开后,向反方向走去,拐了个角,果不其然的看到了蹲坐在地上的玛丽。
这位一脸蜡黄看起来随时都会狗带的姑娘处于一个微妙的位置——简单来说,她看得见医疗室门口,但医疗室门口的人看不见她,幸亏伊万属于罗斯口中“有事没事喜欢去医疗室逛一圈偷偷懒”的不负责任员工,他才对这里的一切了如指掌。
伊万蹲下身,小声叫道:“玛丽?”
“............”玛丽面无表情的抬起脸,因为流泪过多而充血的眼眶把伊万吓了一跳,“什么事?”
昏暗的灯光下,玛丽穿着睡裙,彻底花了的眼妆将她脸上的泪水染成深灰色,她手里夹着一封粉色的信纸,与她斑驳的红色指甲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干柴一样的黑色卷发纠缠在一起,让伊万忽然有了某种非常不好的回忆。
“可以问你件事吗?”他满脸犹豫的问道,忽然觉得自己选错了人。
“问吧,反正乔死后我也没什么事可做了。”玛丽幽幽的看着他。
“............”
“快点,我很忙的。”
——怎么突然感觉这姑娘这么不靠谱的样子??
考虑再三,年轻人终于决定了开口:“你...有没有看见什么人来过医疗室?”
“林宗韵,罗斯。”
“我知道他们两个,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人吗?”
玛丽摇了摇头。
——好吧,看来真的是他想多了。
伊万在原地站了几秒,飞快的说了一声“谢谢”。在玛丽压抑的抽泣声中,他大跨步的朝心理治疗室的方向走去,觉得自己像个精神病一样疑神疑鬼。
——不过确实,听说上过战场的士兵都会像他一样有这种毛病,还有个专属名词,叫什么来着?ptsd还是pdst?算了,反正无论如何,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他只是一个被军方派来挖矿的矿工,又不是在执行什么诡异的秘密任务——等副引擎修好,他们就可以回去了。
——无论如何,现实不能变得更糟糕了。
......
十分钟后。
伊万面无表情的发现现实完全可以变得更糟糕。
“很好,把上衣脱下来然后躺在这里。”罗斯带上橡胶手套,敞开腿仰靠在牛皮靠椅上,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他身边的单人床。
“这可真够奇怪的,为什么我需要躺在那里?”
“因为我需要你躺在这里。”
“我以为就问几个问题。”
罗斯弯了弯狐狸一样的眼睛:“我保证你这样会舒服一些。”
“......那我为什么要脱掉上衣。”
“因为我们需要做一些小小的检查。”
伊万浑身不自在的抬起一只手,在罗斯好整以暇的注视目光中一颗一颗的解开扣子——后者肆无忌惮的眼神让他忽然有了一种自己在进行某种表现的错觉,于是他垂下眼眸,避开那炽热的视线,在安静中脱掉了那身薄薄的病号服。
“好极了,躺在这里吧。”
“...我有点冷。”
“很快一切都可以结束,忍一下,伊万。”
磨了近十分钟后,年轻人还是不情不愿的挪上了单人床。尽管他极力想掩饰自己的情绪,但紧绷的肌肉还是将他的紧张展现的一览无余。站在他身边的罗斯勾起唇角,看着如同待宰羊羔一样的年轻人,慢悠悠的伸出手...然后将伊万尽头的仪器拉到他胸前。
“这是在照胸片吗,兄弟?”
“顺便帮你检查一下,别紧张,放松呼吸。”
老子怎么能不紧张?!!!
伊万在心中无能狂怒。
“吸气,呼气,放松,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我知道。”伊万硬邦邦的出声。
一阵凉风划过他的胸膛让他全身鸡皮疙瘩不要钱一样往地上掉,为了转移注意力,伊万睁大了眼睛,将视线投向心理室单调的墙壁——于是一幅画闯入了他的视线。
那是一副很特别的油画,被陈旧的猩红色天鹅绒毯松散的遮挡住了大半,只在阴影中留下油画的一个角——星光黯淡,海浪飘荡,漫漫黑夜中,高高抬起的一根深黑色触手对抗人类数以千计的淡黄色火把,火种燃烧,却仿佛在下一瞬间就会被彻底熄灭。
罗斯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了然的挑起眉毛,然后他懒洋洋的露出一个微笑:“传说中被封印在宇宙深处的旧日支配者是一个以恒星能量为食,游曳在黑暗宇宙中的种族。当繁星到达正确的位置,母神重新降临世间的那一刻,它们会从废墟中苏醒,为世界带来浩劫——你听说过这个预言吗?”
“隐约有点印象......不过说回来你为什么要在办公室里摆这种玩意儿?”那一个关键的名词让伊万心中下意识的划过了一丝厌恶,这种古怪又熟悉的感觉让他几乎作呕,似乎他曾经饱受折磨,因此产生了深藏于记忆中的条件反射。
“画的很好看不是吗?”
“他们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好吧,可这幅画本身充满了一种畸形模糊的美,美到让人类无法理解。”
伊万难得笑了下:“说得好像你不是人一样。”
“也是,我的确是人,”罗斯撑着下颌,长长的金色睫毛在他脸上打下一片蝴蝶般的阴影,背对着灯光,他半垂着的神情忽然给人一种神明的错觉——就好像神爱世人,却又远离世人,“话说,你知道吗?”
“......什么?”
“尽管旧日支配者的力量强大到我们无法理解,但还有一类神明凌驾与他们之上。”
“好吧,原来还有一类更牛逼的生物,感谢你让我知道了我们到底有多渺小...他们叫什么?”
“外神,曾经是世界意志的化身。”
伊万反射性的问出了一个问题,尽管他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问:“那...现在呢?”
罗斯嘲讽的勾起唇角:“现在你该睡觉了。”
不顾伊万陡然睁大的眼睛,他靠在座椅上,伸出手“滴”一声按下了仪器的开关。下一秒,毫无防备的年轻人便沉沉睡了过去,罗斯托着下巴看向他精致的睡颜,忍了忍,忍了忍,终于忍不住的用手轻轻扫过伊万的嘴唇。
半响,他动了动嘴唇,像对空气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现在嘛...领袖阿撒托斯在未知之地沉眠,他的妻子莎布·尼古拉丝不知踪迹,犹格·索托斯早已经叛离族群,只剩下忠诚的奈亚拉托提普为他们的复苏而奔波...哎,生活,啧啧。”
※※※※※※※※※※※※※※※※※※※※
因为删了第二章,所以在这里提一提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