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沉默了大概两秒的时间,事实上这两秒对于伊万来说不亚于长长的两个世纪。
他抿唇沉默不语,眼睛盯着肖恩隐藏在烟雾中看不太清的绿色瞳孔,说不清自己现在是种什么样复杂到令人蛋疼的感情——
肖恩没说话。
他没说话。
“......”
一种不好的预感忽然闯进了他的脑海,几乎在那一刹那,伊万感觉自己就好像被人当头泼了一桶冷水,还是冬日里透心凉的那种,他紧紧的撑着眼睛,一眨不眨,心砰砰直跳,一下,两下,几乎快跳到他的嗓子眼......
——他真正的一颗心悬在了空中,拿摸不准肖恩的想法了。
就在这个时候。
肖恩懒懒散散的吐了口烟:“哦,知道了。”
伊万:“............”
罗斯:“???”
“一个两个这么瞪着我干嘛?”男人无法理解的翘起腿找了一个最为做作的姿势,然后忽然沉默了会,“......伊万,别告诉我你沉默是因为我想的那样?”
一时半会没办法从“哎我怎么这么惨我怎么是个这样子的小可怜”的苦情画风中转换过来的伊万干瞪眼:“......”
“哎哟,熊孩子,原来你也有怕的时候?”
“......”
“你的脸上简直写满了‘我受不了了,我心碎了,我好伤心’的表情——从来没想过你竟然内心戏这么多。”
“......说一两句就够了。”伊万憋屈道。
“啧啧,真遗憾刚刚没照下来,要是让老妈也看到你的表情该多好,”肖恩放松的斜靠在背椅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弹着香烟,戏谑道,“哭丧个脸给我看吗...是不是以为老子要从此和你划条三八线你走东我走西了?”
伊万讪讪的撇了撇嘴:别说,《豪门真假姐妹花》里就是这么写的。
“果然是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亏老子对你那么好。”
“......”
“是不是有点愧疚感了?嗯?把我想成什么人了,蠢货?”
“那是因为你自己风评也很差啊,舰长。”
肖恩敏感的眯了眯眼:“谁说过我的坏话?”
伊万看向罗斯,罗斯拧过头看风景。
“......”
按照“没有等到回答就默认全他妈是小人诬陷”的神逻辑,肖恩“啊哈”的嘲讽了一声,懒得追究,只是意犹未尽的感叹:“十八年啊十八年,十八年连条狗都养熟了,难道你把每月给你开家长会每星期准时投喂生活费晚上还起床给你盖被子的这些回忆全喂了猪吗?”
“没有啊。”
“——那那头猪估计都可以被撑死。”
“肖恩...猪只吃猪饲料,不吃那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肖恩哼笑了下,没好气的说:“忽然感觉我好伟大,到底是怎么把你拉扯到这大的,脑回路真是清奇到叹为观止,九曲十八弯都没你想得多,蠢货。”
明明在场的所有其他人都觉得你渣到会做出那种事情的好吗。
——伊万想了想,明智的没有把内心想法说出来。
无论如何,头顶上的一块巨石落下了,而且最后还不是石头,是一颗橙汁味的软糖,伸出舌头舔一口简直让人心情倍爽。
更重要的是,一切发生在罗斯和林宗韵面前,毕竟一位笃定肖恩会和他说拜拜让他赶紧找下家,另一位像圣母玛利亚一样同情完他,然后马不停蹄的去拯救陷于错误亲情的舰长大人。
瞧瞧,肖恩还是很靠谱的,虽然有袜子乱丢却过于讲究卫生的奇怪毛病,但关键时刻不掉链子真是太给面子的令人感动了。
于是,年轻人笑得一脸阳光灿烂:“哦,肖恩,得了,我只是看多了狗血小说而已,别这么气愤,爱你么么哒。”
男人一副被恶心到的表情。
而另一边的林宗韵看起来神情不太对,逆光中,她的嘴角虽然勉强上扬着,但紧绷的眼神让伊万缩了缩脖子,觉得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罗斯:“对了,肖恩...”
“叫舰长。”
“...舰长,你还记得下周是什么日子吗?”
肖恩的表情难得有些不确定:“你的破壳日?”
伊万抽了抽眼角:“准确的说,是某位神明的破壳日。”
“哪位?”
“耶稣啊兄弟,12月25日圣诞节!”
“......这么看我干什么?睡了几个星期晨昏颠倒你指望老子知道现在是几月几号吗?”肖恩理直气壮的窝在沙发里伸展了下身体。
于是伊万闭嘴了,愧疚又回到了他身上。
然后舰长大人面前只剩下了单军奋战的罗斯:“今年圣诞要准备些什么吗?”
肖恩弹了弹烟灰:“随便吧,这些东西懒得管。”
林宗韵:“舰长,自从我们降落后就发生了一些不太令人愉快的事情,我看这次圣诞可以让大家稍微缓解下压力。”
“可安德烈虫族的事...”伊万略微有些紧张,“万一它们在圣诞节那天忽然发疯怎么办?”
林宗韵笑了笑:“伊万,相信我,探索者号是整个联合国唯一的核动力民用舰,它的作战能力和防护能力绝对不是安德烈虫族可以破坏的。”
——可那个蜂巢实验室还号称s+的隔离水平最后还不是被踏穿了...伊万想了想也没做声。
“林舰长,我想这些事情不用我来管吧。”
“我只是...”
“好了,别你只是你只是的了,拿出点副舰长的样子来,”肖恩站起身,拖鞋在地上发出懒洋洋的沙沙声,“去舰桥吧,别让那些垃圾等太久了...真是一群巨婴,我看再给他们几个小时他们可以再给我弄坏一只引擎。”
“......”黯淡的阴影中,林宗韵看向他,迟迟没有动作。
“还不去,要让我送你?”
“...肖恩...”
“诶,我在。”
林宗韵略微犹豫了会:“别越过界限太多,前面可是血海地狱。”
“也有可能是天堂,谁知道呢。”
他们俩个打哑谜似的语气让伊万一头雾水莫名其妙,还有点本能的不舒服——于是他转过头,亮闪闪的眼睛看向罗斯试图寻找援军...好吧,似乎整个房间除了他以外都知道某件他一无所知的事情。
忽然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几声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伊万有点脸熟的同僚推开门,气喘吁吁的喊道:“报...报告副舰长,啊,还有舰长——舰桥那边有人打起来了,劝都劝不住!”
“啊哈,我就说,再给他们几个小时他们可以上天下地无所不能。”肖恩嘲讽的勾了勾唇角。
……
伊万跟在林宗韵后面匆匆离开房间,于是一片沉寂中,只剩下了肖恩和罗斯——一位气焰嚣张的半躺在沙发上,手里烟雾缭绕让人产生一种压迫人心的畏惧感,后者...则有些试探意味的站直了身体。
“...父亲?”
肖恩哼笑了声,掐灭烟屁股,于是最后一抹光亮消失在了黑暗中。房间很大,微微敞开的那一条门缝透露过来橙色暖光被压缩到极致,远处看来带着一种梦幻般的朦胧感,给男人神色不清的面孔染上了些许霞红,却也让他的碧绿色眼眸更加的冷漠。
他理了理衣服站了起来,将那一个声音当做空气,然后头也不回的出了门,罗斯站在原地没有动,只见三秒后,门又被肖恩从外面打开:“罗斯少尉,麻烦让那群医生准备好医疗室,过会儿可能有伤患过来...啧啧,真是一群麻烦的巨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