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

    陶九思道:“夏大人,你说话怎么还不清楚了?”
    夏开颜摇摇头,依旧大着舌头道:“这几天着急,嘴里起了七八个溃疡。”
    陶九思一听,能让夏开颜急成此等模样,这洪水可能非比寻常,连忙让下人牵马下去,他和卫负雪则快步走向前厅,召集大家同来。
    王府众人闻讯先后赶到前厅,全都一副着急上火的模样,见到卫负雪和陶九思回来,才像找到了主心骨,连忙汇报情况。
    姚望泽稳重,在其中算是最有条不紊的一个,他先简单介绍了下目前的形势:“里河是咱们大卫第一大的河,这里河穿宁省而过,境内绵延有数千里。这段时间,宁津下了七八天的雨,一场比一场大,里河发了大水,虽说往年里河也有秋汛,但从没这么严重过。眼下里河附近冲毁了七八个村落,被大水卷走上百人。现在住在河两岸的村民都惶惶不可终日,很多已经向别的地方开始迁移。”
    陶九思皱眉,如果洪水不能及时控制,恐怕还会引起流民问题,这样一来宁省的形式将会更加不明确。
    此时,祝舜理恨恨道:“里河常年洪涝,所以两岸都修了堤坝,大约是许多年没发过大水,建造堤坝越发的偷工减料,这次受灾受难的村子,全部都是因为堤坝一冲就垮。”
    陶九思:“此间一定大有文章,里河修建堤坝是朝廷拨款加上地方财政出钱,按道理来说应该不会缺钱,可是堤坝却修成这副模样,此间一定大有文章。”
    祝舜理沉默片刻,缓缓道: “应该是修河堤的款项,大多进了各位大人的荷包。”
    大家心中明镜似的,全和祝舜理一个想法,毕竟宁省多年来力争大卫下游,不全是因为这里条件差,人口少。客观条件外,大概还有主观原因作祟,就比如朝廷年年给的援助,估计都被层层盘剖,而上下官员又束手不作为。
    姚望泽叹了口气,又道:“这些还都不是最要命的,按理说咱们组织去迁走民众,加固堤坝即可,可是…这些都要钱,咱们王府真的没有银子。”
    对于王府一穷二白的现状,大家知道的一清二楚,陶九思皱眉问道:“布政使司怎么说?按理地方事务应该他们主理,这样的大事难道不管?”
    姚望泽神色一暗,道:“他们说不管。”
    “不管?”陶九思不由拔高了声调。
    夏开颜气道:“咱们那位布政使司,说他手里也没钱,要上报朝廷等着放款。”
    祝舜理一砸桌子,怒道:“这能来得及么!他脑子怕是有问题!”
    室内一阵默然,这位布政使司向来和王爷不对付,如今竟然还在这种事情上使绊子,真是天大的胆子,好黑的良心。
    季鸢飞肃然道:“里河两岸是大片的耕地,居民也是宁省最集中的地方,虽说现在过了秋收,但也要尽快抢救才好。”
    夏开颜忧心的看着窗外,:“可这雨看来没有要停的意思,估计再下十几天都没问题。”
    卫负雪十指交叉,坐在主位,听大家谈论一番,心中有了计较,冷冷道:“看来我得亲自去和这位布政使司谈谈。”
    众人也盼着卫负雪为他们出气,都自告奋勇要跟着同去。
    卫负雪道:“我和小陶去便好,我还有别的人物交待给你们。”
    众人肃穆听令。
    卫负雪转身拿起宝剑,继而正色道:“开颜,你是工部主事,可有信心去一线?”
    夏开颜郑重道:“我有信心,请殿下放心!”
    卫负雪点点头:“祝舜理和你同去,舜理,你要主要查当地官员贪腐,看看这大堤被冲垮,到底有没有隐情,一旦证据确凿立刻着人来报!”
    祝舜理抱拳领命。
    “季先生,请给二叔和舅舅去信,派人快马加鞭送去,让他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季先生:“殿下放心!”
    “望泽和清泉坐镇王府,一切事宜你们负责分类,筹集到的钱你们负责分配。”
    姚望泽和苏清泉:“定不辱使命。”
    卫负雪抽出宝剑,满意的点了点头,“小陶,咱们去见见这位父母官。”
    宁省的布政使司姓蔡,叫蔡问南,是大卫四十一年的探花,文采不错,又会溜须拍马,所以不到四十便官至一方布政使司,虽说是个穷乡僻壤,但总比还在京城苦熬六七品小官要强。况且这里山高皇帝远,他蔡问南正好呼风唤雨,做个土皇帝。
    蔡问南最讨厌下雨天,每到下雨天他的风湿病就要发作,腿是又麻又胀,连床都下不了,然而此时,他却瘸着条腿,一脸严肃的坐在府衙正厅。原因无他,只不过是因为赵王亲至。
    卫负雪别着宝剑,气势汹汹的坐在上首,看着一直敲腿的蔡问南,面无表情道:“蔡大人,你这衙门倒是比王府看着还气派。”
    蔡问南讪笑:“赵王说笑了,咱们宁省还有哪里能比得上王府,您可是咱们这最尊贵的人了。”
    陶九思温和一笑,道:“蔡大人果然识大体。”
    蔡问南不知道陶九思身份,但这位先生看着和善,眉目温柔,被他表扬,心中竟然酥酥麻麻。
    蔡问南笑道:“这位先生谬赞了,谬赞了,不知先生怎么称呼?”
    陶九思平静道:“在下陶九思。”
    蔡问南一听这个名字,脸色立马变了,前不久刚收到的太子书信,里面可没少提这个姓陶的。
    卫负雪忽发难:“本王看这蔡大人却是不怎么识大体。”
    陶九思:“哦?还有此事?”
    卫负雪一拍桌子,喝道:“蔡向南!本王问你,宁省洪水你为何不救!”
    蔡向南一激灵,这才明白这两人一白脸一红脸,在这唱双簧呢,又想起现在有太子殿下撑腰,蔡向南腰板直了,回答道:“不是下官不愿意救,而是宁省财政实在没钱。”
    卫负雪陡然起身,吓得蔡向南忘了揉腿。
    卫负雪在厅内环顾一圈,幽幽道:“蔡大人不老实,本王看你这府衙宝贝就不少,怎么会没钱?”
    蔡向南回过神来,辩解道:“王爷,这可就是您的不对了,这些东西都是我蔡向南的私人财产,又不是宁省的共有物。”
    陶九思暗忖,这蔡向南倒是胆大,不知道背后是有谁撑腰。
    陶九思站起身,笑道:“蔡大人如此舍得,一定是俸禄不少咯?”
    卫负雪道:“非也非也,据本王所知,布政使司十年的俸禄,也买不了墙角一个花瓶。”
    卫负雪一指,墙边立着个青瓷花瓶,这花瓶质地温润,好似一块尚好的羊脂玉雕琢而成,一看便知不俗。
    可见蔡向南没少中饱私囊贪污受贿。
    蔡向南面色一变,态度也强硬起来:“赵王你在威胁我!”
    卫负雪一笑:“威胁你又如何?”
    蔡向南哈哈一笑,狂傲道:“不如何,只不过王爷别忘了,王府每年大头的拨款都要从我手中过,怎么,王爷不怕以后日子越来越难?”
    卫负雪目中杀机一闪而过,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杀了蔡向南容易,但在朝廷面前露了脸却是大大的不妙,而且这蔡向南虽然以前也处处与自己为难,但大多是绕着弯子来,这么直白的对抗还是第一次,不得不让人猜测这背后有什么问题。
    陶九思面白卫负雪心中盘算,上前一步和善道:“蔡大人,我们王爷为了救灾,挡了不少家当,现在王府连套像样的文房四宝都没有,然而大人这里却是珍奇满目,你说这宁省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洪灾过后肯定什么难听话都要说,万一飘到圣上耳朵里,这…”
    陶九思欲言又止,任由蔡向南自己想象。
    蔡向南一想,姓陶的说的确实有道理,毕竟府衙内大部分人都是宁省土生土长的当地人,多多少少都会在这场洪灾受到损失,要是让他们瞧见我一点力都不出,捅到上面去,恐怕太子也不会护着我。
    苛待赵王,给赵王使绊子虽然是太子的意思,可是太子也没叫我不管宁省百姓生死吧,这官毕竟是要当下去的,民愤太大也不是什么好事。
    蔡向南装模作样的想了一阵,十分为难不舍道:“本官知道了,从牙缝里抠我也要给宁省抠出些银子来。”
    陶九思对于这个比喻一阵恶寒,牙缝抠银子,蔡大人怕是牙口不好。
    无论如何,在楚王和不知踪迹的段水明送来银子前,宁省总算暂解燃眉之急。
    陶九思和卫负雪出了府衙,外面雨势依旧铺天盖地,大地仿佛它们的仇人一般,雨滴接连不断,又狠又急的砸落。
    刚到王府,夏开颜却一脸焦急的站在大门前等他们,连衣袍被大雨打湿了半边也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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