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取二

    大年初七,远未到元宵,四国都沉浸在春节的余韵中,家家户户门口的春联,新的和刚贴上去的一样,新年刚做的那身新衣服,还没人舍得脱下来。
    似乎宁省的贵人们打定主意要给大家添个节目助助兴,初七早上宁省百姓一推开房门,发现满大街贴的都是招降山匪的告示。
    宁省人如今生活有了改善,宁津为数不多的两家茶馆开始有了客人,这可乐坏了不识字的乡野村夫,如果想知道什么新鲜事,不用再去扒拉官府的告示栏,满嘴别字的猜测行文内容,而是揣上二钱银子,去茶馆点一壶茶水,吃着附赠的茶点,和周围人聊聊天,那么上至赵王府新添的马驹是公是母,下到隔壁王二胳膊上有几个痦子,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今天宁省出了这么大一件事,两家茶馆的生意便格外好,而西边这位掌柜的肯花心思,还在馆内专门卖上了站票,一杯茶一块花生酥,只要一钱银子。
    西边的茶馆坐着一位先生,那人三十来岁,风流倜傥,正在给众人讲解招降告示上的内容:“这沈大人在告示上说,全省境内的山寨,只要真心实意来投降,他不但每人发五两银子,还会让他们加入正规军,从此吃皇粮。”
    有人不解道:“不是都说当土匪自在,吃皇粮反而束手束脚,这招降能有用?”
    先生笑道:“军队虽然有纪律,但是也吃喝不愁,总比当土匪吃了上顿没下顿好吧?”
    又有人道:“怎么早不招降晚不招降,偏偏这时候招降?”
    先生嚼着一块花生酥,悠悠道:“从前宁省穷,大家要么饿死,要么就去别的地方谋出路,迫不得已的人才去做了土匪,现在赵王来了,百姓都有饭吃,谁还想去过那刀尖舔血的日子?而且前几日赵王刚端掉一伙为非作歹的土匪,那雷霆手段,估计不少小寨主早吓破了胆,就等着来投降呢。”
    有人点点道:“要说赵王不愧是皇子,就是镇得住场面,咱宁省都几十年没这么消停过了。”
    那位先生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露出个几不可察的微笑。
    茶博士来添水,佩服的看着喝茶的先生,问道:“先生是从哪里来?不知尊姓大名?”
    先生道:“我叫水明,从南边来。”
    茶馆众人齐点头,并不是很在意,该补的课已经补上,至于老师叫什么,约莫记着个姓就行了。
    像段水明一样四处普及告示内容的人还有如梦和段雨秋,此时王府众人不方便露面,便让他们几人代劳,不消几日,街头巷尾,妇人壮汉,都晓得有招降这么一回事。
    五大寨并着数个叫不上名字来的小寨自然也听说了,小寨没啥资本和朝廷叫嚣,又怕去投降惹五大寨不开心,活不到沈节义面前,就叫人一刀宰了,一时这招降的策略似乎毫无用处,不尴不尬的只在平头老百姓之间沸腾。
    过了数日,沈节义再次提高了价码,投降的土匪每人五两,带头来投的还赏宅子一处,封做正七品的小旗官。
    几乎是前后脚,就传出浮云寨举寨投降的消息,说浮云寨的寨主得了两处大宅子,银子百两,美婢数名,还被封了千户的名头,甚至被沈节义引为知己。如此活灵活现,让人由不得当真。
    三小寨的首领聚在一处,面色发青的听人讲述浮云寨全寨上下享受的优厚待遇。
    “我听你这语气好像还挺羡慕?”说话的是花谦友,聚财寨的寨主,人生的五大三粗,头大脖子短,胳膊比脖子更短,不过声音倒是和身材不怎么匹配,端的是儒雅好听。
    “老花,你别说他羡慕,我听着这条件也心痒。”聚福寨的寨主郑福来酸溜溜开了口,他小眼睛,八字眉,体格却五大三粗,是个当土匪的好料子。
    “你们说这浮云寨真投降了?”巨鹿寨的寨主鹿见平疑惑道,他天生一张红脸,个子也矮小,但是心眼多,是三人中的智囊,因此得了个外号“红脸诸葛”。
    “他奶奶的,那还能有错,浮云寨那个老东西你们不知道?见钱眼开,假模假样!就这样还做千户?那老子就是王爷!”花谦友啐道,他和浮云寨寨主刘大壮有夺妻之恨,所以说起话来格外不留情面。
    郑福来道:“照我看咱们也投降算了,自从赵王来了,这土匪是越来越难混!你们没听说初二他一口气杀了多少人?咱们也不是啥大寨,也不是有什么雄心壮志,当初还不是为了能有口饭吃?现在听说宁省的日子好过了,还在这深山老林折腾啥。而且刘大壮都降了,道上的兄弟也不能再戳咱们脊梁骨。”
    郑福来说的有道理,且在场的兄弟多多少少有动了投诚的心思,不少人开始跟着应和,鹿见平却忧心道:“两位哥哥,你们有没有想过,万一这是沈节义放的假消息,就等着我们上钩呢?咱们诚心诚意的去投降,没准就要被一网打尽!”
    花谦友头脑简单,方才觉得郑福来说的对,此时又觉得鹿见平说的有道理,不住点头道:“官军都不守信用,万一给咱们下套可咋整。”
    郑福来眯着小眼,想了一会,道:“那咱们就去打探打探,看看这浮云寨是真投降还是假投降,到底有没有过上好日子。”
    鹿见平和花谦友同时点点头,认可了这个说法。
    同样的争论在黑豹寨也刚刚上演,黑豹寨两位当家,老大薛黑,老二薛豹,都是被逼上梁山的人物,肚子里有墨水,比三小寨的三人要冷静不少。
    薛豹冷静道:“大哥,要不安排人去探探虚实?看看沈节义到底玩什么花样。”
    薛黑摇摇头:“黑豹寨和浮云寨交恶已久,咱们的人估计连寨门都进不去就会被捅成筛子,能探听什么消息。”
    薛豹默默不语,和哥哥一起开始冥思苦想。哥俩原本是沈节义旗下的从六品镇抚,一日押送军粮,半道上却被刘大壮带着人抢了,二人丢了粮食,自觉难逃一死,这才不得已拉起大旗当了土匪,而黑豹寨和浮云寨的恩怨也是自那时便开始了。
    薛黑忽道:“豹儿,你自小就想当个将军,谁知道现在跟着哥哥做了土匪,是我对不起爹娘,没能照顾好你。”
    薛豹摆摆手,“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咱们亲兄弟同生共死本就理所应当。”
    薛黑叹息道:“豹儿,你从小胆识过人,有勇有谋,不该和哥哥一起做土匪的。”
    薛豹望着哥哥,似是也想到自己从小学武学兵法的昼昼夜夜,当时一心许国,谁知道却折在刘大壮那智障身上。
    薛黑拍拍弟弟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哥哥自有计较,一定想办法让你干干净净的重回沙场。”
    薛豹心中一动,总感觉薛黑的话里透着不祥,他拉住哥哥,诚心道:“哥,别犯傻,你是不是要拿自己的命换我的前途?”
    薛黑被弟弟戳破心思,不由苦笑一声,“我想去一趟宁津,见见沈节义,如果招降是真,你我兄弟不如就此降了,如果招降是假,我就用我的人头和沈节义谈谈条件。你别担心,沈节义人品还算不错,应该会说话算数。”
    薛豹拉着哥哥,又感动又气恼,慢慢眼眶就红了,男儿泪啪嗒啪嗒的弹个没完,“哥,你别去!我宁可当土匪,也不想你去送死。”
    哥俩正在相看泪眼,忽然有人在门口求见,薛黑连忙让弟弟擦干眼泪,才唤那人进来。来人三步并作两步,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给两位当家递上,“大当家,二当家,刚刚有人将这封信钉在咱们寨门口,守门的弟兄们完全没察觉有人逼近,估计这人武学造诣应该极高。”
    薛黑接过信,展开来看,瞬间睁大了眼,低声道:“居然是沈节义写的。”
    薛豹又惊又奇凑过去一起看,只见信上说,二人出走之后,空下来两个镇抚之位,可他们的顶头千户却一直不肯提人不缺,一直告诉沈节义薛氏兄弟会回来,要给他们留着。而他沈节义本人,也觉得军粮丢失事出有因,应该从轻处理,所以也遂了千户的意思,将那两个位置空了下来。
    信封里除了沈大人的亲笔信,还有一封田千户的亲笔信,兄弟俩看到那七扭八歪的字,一起傻笑了片刻,田千户对他们二人如父如师,当时落草为寇,最怕牵连的就是此人。不过现在看来信,知道田千户位置坐的牢牢的,日子过得还不错,尤其是现在赵王来了,宁省焕然一新,从前作威作福的蔡向南收敛了许多。
    兄弟俩对望一眼,都想如果这招降是个套,未免也做的太逼真了,而且哥俩儿相信田千户绝不会欺骗他们。
    黑豹寨的两位当家刚定下心思,三小寨派出的探子也正在喜气洋洋的叙述所见所闻。
    探子眉开眼笑:“三位当家,小的瞧的真真的,浮云寨的人马都在分批往宁津去呢!”
    鹿见平急道:“详细说!”
    探子道:“小的刚往东走了三十里,就瞧见一队浮云寨的人,他们一个个面带喜色,精神百倍,虽然穿的还是杂七杂八,但是都用上了朝廷发的兵器,那大刀锃亮啊!小的佯装过路人上去一打听,才知道沈节义已经派人去接管浮云寨了,寨子里的人都在按照花名册一批一批的去报道呢。浮云寨的人还说,前面去的兄弟都已经领了银子,稍微有些本事的,还捞了小官来做。对了,他们还说现在赵王来了,宁省有钱了,连从前宁津快要黄了的茶馆,现在也日日人声鼎沸。”
    鹿见平喜上眉梢,花谦友也再次动摇,唯有红脸问道:“你怎知他们是浮云寨的人?”
    探子一噎,道:“这条路宁省人都知道,是咱们三大寨和浮云寨的人把控,寻常人为了保命也不敢来啊。那伙人堂而皇之的在那走着,又不是咱们的兄弟,肯定就是浮云寨的人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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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点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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