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来也不知道,后来到妇女用品商店见到了才明白,上海女子都穿着,身形挺拔,听说还能防止下垂。”说着帮田翠翠换上,系好胸前的一排小扣子,“尺码还合适——因为布票不够,不能多买,不过我回家后已经琢磨明白了,等买了白棉布再给你做两件换着穿。”
鲁盼儿这一次上海之行,把胸罩带回了红旗九队,从她和田翠翠开始,大家慢慢地都用了起来——不只穿起来好看,干活儿也便利。
一转眼,就出正月了,阳历也将进入三月。
鲁盼儿接到公社的通知,要求九队的民办教师到襄平县参加培训。
杨瑾听了说:“这样的培训我也参加过,县教育局会带着老师们统一备课,还讲一些教学上的问题,还是很有用处的。正好,我们一起去襄平,我们去看看小郭,再带你见见师兄。”
鲁盼儿曾经无意间听章丽雯说起公公有许多学生都当了领导干部,只要随便说句话就能帮杨瑾解决户口问题,可是杨瑾似乎很不屑,从没有提过那些人。
眼下,他笑着说起的师兄显然并非那些人之一,她就着急地说:“你怎么不早说,我们只给小郭从上海带了礼物,却没给师兄买!”
“不用的,我前些时候在小郭那儿淘了几本旧书,他一定喜欢。”
“我第一次上门,只带几本旧书,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师兄是个淡泊名利,不在意外物的人,这一点他最像我父亲。我们去看他,若是带了贵重的东西,他一定会生气,再让我们带回来。”
鲁盼儿再三思忖,杨瑾并没有亲人,这位师兄也就是他的长辈了,总觉得第一次见面空手不大好,就准备了两斤葵花子,两斤花生,“自家种的,这样总行了吧?”
“很好了。”杨瑾点点头,“师兄很有学问,我特别喜欢听他的教导,可是,他在县委的处境很不好,只能韬光养晦,我也就不方便经常过去看他。”
杨瑾成分不好,不能上大学,不能参加招工;他的师兄在县委日子也很艰难;鲁盼儿感觉出他淡淡的伤感,赶紧说:“我想师兄一定希望你在红旗九队平平安安地生活吧。”
“我之所以到红旗九队,就是师兄替我选的。果然,在这里我避开了外面的风波,还遇到了你。”
“这么说,我很感谢师兄,他不只帮了你,还给了我们相互认识的机会。”
“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两人到了襄平县,却先去了小郭家。
原来杨瑾的师兄虽然任襄平县副县长,可一直被排挤,时常在下面的乡里搞调研,总要打听清楚才能上门。
小郭和嫂子听了他们去了上海,又是惊讶又是羡慕,“我们俩一直想去上海看看,可商量了多少次,总有这样那样的原因没去成,不想你们说走就走,现在已经回来了!”
话题自然一直围绕着上海,听着他们一直在说豫园、外滩的景色和商店里的供应,小郭就问:“那边古钱市场是什么行情?”
杨瑾摇摇头,“我们这次就是出去看看风景,再买些东西,并没有打听古钱的行情。”
小郭就捶胸叹息,“你怎么不带一些钱币过去?那边的价一定更高,真是可惜了!”
杨瑾就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只要我遇到了古钱就都收藏起来,只有花钱的,却没有卖出去换钱的。”
“收藏了东西就成了死物,只有卖出去才是钱呀!”
“我们都是平常过日子的人,钱够用就行了,倒是东西留着还可以时常看看。”
小郭就转过身,“鲁老师,你管管杨瑾,谁还会嫌钱多?偏他留着那些旧东西,不换成钱有什么用?”
鲁盼儿就笑了,“他刚给我买了手表,还有留声机,家里日常用度也不缺,并不急着用钱,喜欢留就留着吧。”
“你们真是一家人,说的话也一样!”
第88章 恭喜班长
小郭一家四口人住着一个小院, 正屋三间,东厢西厢各两间, 杨瑾先前到小郭家时就住在东厢,现在还是依旧。
晚上,鲁盼儿安置下来,免不了与杨瑾说些悄悄话,“你怎么能与小郭认识呢?”小郭是土生土长的襄平人,而杨瑾是北京的知青,看言谈举止,也不相像。
“说起来也巧, 那次也是因为民办教师培训,我到了襄平县, 在街头遇到一个人推着平板车,上面有个西周的青铜小鼎没捆好摇摇欲坠, 就提醒他小心摔坏了,结果他说摔了也不要紧,反正要送到废品收购站。我想着东西被毁了太可惜,便买了下来, 正好被小郭的父亲看到, 便邀请我去家里鉴定一件文物……”
“郭叔解放前曾在北京的当铺当过伙计, 耳濡目染, 喜欢上了这一行, 我们因此成了忘年交,时常在一起讨论文物方面的知识。”
“时间久了, 我就认识了小郭。”
“后来郭叔和郭婶搬到省城大儿子家,小郭有什么问题就来找我了。”
鲁盼儿便问:“郭叔知道小郭卖古钱吗?”
“当然是知道的,”杨瑾就说:“小郭的学问都是郭叔教的,可他却不是真心喜欢古物,更在意每样东西值多少钱,也靠着这个过上了好日子。”
“郭叔以前生过气,后来慢慢想开了,对我说反正都在中国人手里,放在哪家收藏还不一样,儿孙日子过得好,他也高兴。”
小郭家条件确实好,吃的都是大米白面,他和嫂子穿着毛料衣服,两个孩子的衣服都新新的,上面没有一块补丁;三间正屋专门有一间做客厅,摆着沙发、茶几、立柜等家具,收音机、照相机、录音机、留声机样样俱全,还有鲁盼儿第一次见到的暖气。
每间屋子靠着墙都挂着一个暖气,用铁管子连到厨房的灶台下面,烧着火暖气片和管子里的水就热了,房间里特别温暖。
鲁盼儿也就理解了,“老人都是这样的,盼着孩子好。”。
杨瑾环视四周,“我们盖新房子时可以参考小郭家的格局,也安上暖气,好不好?”
安了暖气屋子里又温暖又干净,可是暖气和管子都是铸铁的,一定很贵,而安暖气要在盖房子前先埋好管子,特别费工夫,鲁盼儿有些担心,“会不会花钱太多了?”
“会多一些,可那是我们的新家呀,也许我们会住一辈子的。”
鲁盼儿一下子就觉得花多少钱都是应该的了,就靠在杨瑾的肩膀上点了点头,“我们一定要盖最好的房子!”
想到他们的家,杨瑾也充满希冀,“等天气再暖和些,我们就盖房。”他们便怀着美好的憧憬,讨论新房子应该怎么盖,因说得兴奋,竟不困了,索性又起来找了纸笔画了下来。
第二天的民办教师培训就在襄平高中,鲁盼儿见到了赵校长,他是教育局请来的培训老师。
赵校长也认出了鲁盼儿,上课中间就点了她的名问:“小鲁老师,刚刚我讲的内容能听得懂吗?对民办教师实用吗?”
鲁盼儿就笑着站起来回答:“能听懂的,大部分也很实用,可是,也有几一些在农村很难做到——比如定期进行集体备课,农村的学校分散在各生产队,而每个学校老师也少,就比如我们红旗九队,现在只有我一个老师。”
赵校长又详细问了情况,“农村的情况的确不够正规——我会向教育局反应,还是要加大力度增加培训次数,适当增加民办教师的数量,改善教学环境。”
课后,赵校长又单独留鲁盼儿谈话,“这一年来,你弟弟表现很好,可以称得上品学兼优,开学后,学校准备提前解除他的留校察看处分,你就放心吧。”
鲁盼儿真是高兴极了,“谢谢赵校长,也谢谢学校的老师们。”
“我们也要感谢你这个负责懂事的小‘家长’!”赵校长就笑了,又说:“其实,鲁跃进经历了这次处分并不是坏事,他成熟多了,也改掉了毛毛躁躁的坏习惯,对他将来的工作和学习都是莫大的帮助。”
鲁盼儿认同地点点头,“跃进是长大了。”
“以后在教学上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赵校长摆摆手,“你要是不着急的话,在襄平多住一天,明天高中就开学了,还可以见见同学们,他们都挺想你的。”
“我也正这么想的。”第二天,鲁盼儿果然过去看同学们。
许琴正带着大家打扫教室,见了人就惊叫了一声,跳起来拉住鲁盼儿,“班长,你来了!”
鲁盼儿点点头,把自己从上海带来的糖分给同学们,“我结婚了,请大家吃喜糖吧。”
大家都惊呆了,“班长结婚了?!”
“是呀,我已经满十八周岁了。”
许琴瞪大了眼睛,突然想了起来,“我们应该恭喜班长!”
同学们才想了起来,纷纷笑着说:“恭喜班长了!”
可是许琴又嘟起嘴问:“可是,班长,你怎么没请我参加婚礼呢?”
“那时候学校正放假,听说你回了北京,就没有通知你。”鲁盼儿笑着解释,又赶紧说:“等你们今年毕业了,都去我家玩几天,我陪你们看看农村。”
“这样的话,我就不生气了。”许琴说着,又细看鲁盼儿,“班长,你变了好多——比过去漂亮了,还有,你现在已经是大人了。”
差不多所有的人都说自己比过去漂亮了,鲁盼儿照镜子的时候也发现自己的确很美,不只是因为换了发型,穿了新衣服,而是真正的甜美动人——从心里向外面透出来的,这是结婚带来的改变,许琴她们还都不懂呢。因此她只笑了笑,“我本来就比你大。”
“我也长高了许多。”许琴赶紧挺直了身子。
郑峰、赵剑等人都笑了起来,“许琴,你比班长差半头呢。”
许琴不服气,“我还能再长!”
大家都笑了,班级里热热闹闹的。
“是鲁盼儿吗?”
鲁盼儿一转身就看到了万红英嫉妒的目光,自己结婚时并没有通知她,不过她应该早听到消息了,也只当不知道而已。
不过,两人的矛盾没有必要让同学们知道,鲁盼儿就一笑,“正是我,来,吃颗喜糖吧,我结婚了。”
开学的时候,万红英穿着新做的毛料列宁服返校——班里虽然有许多县城的同学,可是没有一个人穿毛料的,而条件很好的许琴,也已经很久没穿新衣服了,她得意地想,自己一定会成为大家目光的中心。
可一进教室,她就看到了一件穿着毛呢大衣的背影,高高的个子,挺拔的后背,细细的腰,婶婶有一件差不多的大衣,但穿起来却没有眼前的人好看,而这个人……居然是鲁盼儿!
万红英盯着鲁盼儿,挑剔地打量着她。
可是,鲁盼儿越来越出色了,简直一点儿毛病也挑不出来。她不只穿着贵重的衣服,剪了漂亮的发型,更是容光焕发,美丽动人。
万红英僵硬地拿起一块糖,勉强说了一句,“挺好的。”
可鲁盼儿早转了过去继续与同学们说说笑笑。
难道自己一辈子都比不过鲁盼儿了吗?
不,万红英紧紧地握住拳头。
第89章 殷切期望
杨瑾约好了时间, 带着鲁盼儿去拜访师兄。
一见面,鲁盼儿就被张春煊副县长的儒雅风度折服了, 张副县长与总是一脸严肃的万县长不同,与亲切和蔼的罗书记也不同,他看起来不像一个副县长,而是像一名学者。
杨瑾与他很像,不是长相相似,而是气质非常一致。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副县长看到鲁盼儿也赞许地点头,握着手笑道:“我就知道小师弟的眼光一直不错……”
鲁盼儿就不好意思了, 小声说:“我没那么好吧。”
“你这是说我眼光不行?还是说小师弟眼光不行?”
鲁盼儿不知道怎么回答好了。
师兄就笑了,“小鲁有些紧张, 我很可怕吗?”
“不是,我是第一次跟副县长离得这么近。”
师兄请她坐下, 又给她倒了水,“是不是第一次喝副县长倒的水呀?”
鲁盼儿被逗笑了,“果然是第一次。”
“那这水有什么不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