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是第一次听到涮羊肉,的确好奇。
“好,我们就走吧。”杨瑾把钥匙交给鲁盼儿,自己抱起女儿出门。
丰收就问:“我们骑车还是坐公交呢?”
跃进告诉他,“就在胡同口,走过去就行了——那家的涮羊肉在北京非常有名气。”
丰收和丰美赶紧问:“好吃吗?”
“他们一定没去吃呢。”鲁盼儿一面锁门一面说。
果然,跃进点点头,“我和姐夫过来收拾房子,见到那家店,就商量着等大家过来一起去吃,我们只随便买了点烧饼油条垫一下。”
第145章 让我心动
走出胡同口向右一转, 便是火锅店。
“离家可真近呀!”鲁盼儿十分感慨,“先前在红旗九队, 去饭店要到襄平县城才行,现在家门口就有,比襄平的国营饭店还大!”
“这家火锅店不只是大,而且有两层楼呢!”丰收和丰美兴奋地说。
孩子们第一次见二层楼的饭店,进来免不了好奇地四处张望,杨瑾便笑着说:“我们上二楼吃吧。”
此时还没到正午,饭店里客人不多,他们便选了二楼靠窗的一张大圆桌, 居高临下,正能看到大片的青砖房子, 两端翘起的屋脊,鱼鳞般的瓦, 暗红色的大门、莹白的雪堆隐在青砖黛瓦间,而窄窄的胡同则宛如一条长蛇,匍匐蜿蜒伸向远处。
“这里房子可真多呀!”丰收丰美不急着坐,一直站在窗前眺望, “那是我们家。”又将梓恒带过去指给他看。
这边杨瑾已经点了六盘羊肉、两盘粉丝、两盘白菜, 三十个烧饼——火锅店的菜是已经准备好的, 马上便端了过来:泡好的粉丝整齐地码成一盘, 雪白晶亮;白菜俱是菜心;最令人称奇的是羊肉, 切得薄薄的,能透出盘底的青花。
“这羊肉可怎么切出来的!”鲁盼儿十分赞叹, 细细地一看,“应该是先把肉冻上再切……”经常做饭的人当然知道新鲜的肉软软的切不出形状,而冰冻后变硬了就容易切了。
“不错,”杨瑾就告诉她,“听说老北京的时候没有冰箱,店里要把肉一层层地与冰码在一起,然后再切片……”
正说着,服务员送来一个大铁盘,盘里盛了浅浅一层清水,正中放着一个样式奇怪的铜锅。
紫红色的铜锅亮闪闪的,中间有一根上下贯通的圆柱,圆柱里正烧着炭,淡淡的青烟从圆柱上方袅袅升起,偶尔还冒出几点火星,而下面也时不时落下几点炭灰。
鲁盼儿便看懂了,其实火锅就是一个小火炉,只不过十分精巧而已。
杨瑾又取了好多调料:芝麻酱、酱豆腐、韭菜花……每样取了点盛在碗里拌匀,“一会儿涮了肉蘸着吃。”
自火锅端过来,孩子们再顾不上看房子,早回来围着桌子团团坐下,便学着他的样子每人也调了一碗,调料香咸的味道进入鼻中,大家不由得将目光落在了火锅上。
杨瑾揭开铜火锅的盖子,环形的锅里汤已经煮沸了,海米、口磨、姜片、葱花轻轻地翻滚着,“可以涮羊肉了。”说着他便夹了一片羊肉,在火锅里轻轻一涮,鲜红的肉一下子就变了颜色,再放在调料上蘸了蘸递过来,“你尝尝?”
鲁盼儿正抱着梓嫣,女儿到了店里四处张望了一会儿便睡了,她便坐得离桌子略远,本打算过一会儿再吃,没想到第一片羊肉送到面边,只得张嘴,“嗯,又香又嫩,真好吃!”
“大家吃吧,我们要了六盘肉呢。”杨瑾说着又涮了肉给梓恒。
跃进便走过来,“姐,我抱着梓嫣,你先吃吧。”
丰收丰美便也过来,“还是我们抱吧,哥不会抱孩子呢。”
“不用了,你们先吃。”鲁盼儿摆手,“梓嫣才睡,换了人会醒的。”
杨瑾笑了,“你们都回座位好好吃饭,我给梓恒和你们姐姐涮肉。”
鲁盼儿吃了几片肉便摇头,“你一直忙着我们,自己还没吃呢。”
“我还不饿——一家人重新在一起了,真是高兴!”
隔了一个学期,一家人重新聚在一起,又热热闹闹地吃着老北京的美味,果然是非常开心的事。而且,老北京的涮羊肉特别好吃,粉丝和白菜在火锅里煮了也好吃,就着火锅汤吃烧饼,更是美味!
“北京可真好呀!一出家门就能吃到涮羊肉!”丰收丰美由衷地赞叹,“无怪知青们一定要回来呢。”
鲁盼儿就突然想了起来,“章丽雯回北京了吗?”
“没有,”杨瑾摇摇头,“蔡颖回北京的时候她也回来了,也四处跑审批,可是她已经是省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完全不符合政策,就是走后门也没有用。”
“真没想到呀!”居然是这个结果,鲁盼儿叹了一声,“当初她就留在红旗九队,什么后门也不走,现在已经回北京了。”
“当初谁能看出形势会这样发展呢?丽雯因为没办成回北京,还哭了好几场呢。”
“最后她还是回省城了?”
“她的户口和工作关系都在省城,就是再不想也只能回去。不过,省城条件并不差,而章叔叔也会替她继续想办法调回北京。”杨瑾说着又给儿子挟了涮羊肉,见他差不多吃饱了,又不喜欢听这些无趣的闲话,东张西望坐不稳,就笑着给他讲起火锅的故事,“传说火锅是忽必烈时就有的……”
“忽必烈是谁?”梓恒马上问。
“忽必烈是元代的第一皇位帝,他是蒙古人,成吉思汗的孙子……”
梓恒听得有趣,就是鲁盼儿、跃进和丰收丰美也都听了进去,原来一个涮羊肉还有这么多故事呢。
这顿饭不仅好吃,还有意思呢。
不过吃了饭,跃进便骑车回校了,原来军校与其它学校不一样,在校生要轮流护校,而他被选为年级的大队长,正负责这项任务,今天请假出来接姐姐,现在要赶回学校,还要过些天才能真正放假回家。
杨瑾就让大家先休息,“昨晚在火车上睡不实,现在补一觉吧。”
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身上果然是乏的,又兼吃了热气腾腾的火锅,大家都觉得困意上涌,马上打起了哈欠。
丰收和丰美住到了西屋,那里放了一张双人床,一张单人床,中间隔了帘子。杨瑾便安排丰美自己住,儿子跟丰收住在大床,又帮梓恒脱了衣服盖好被子,“快睡吧,眼睛都睁不开了呢。”
梓恒努力将眼睛睁得大了些,“我不困,还听爸爸讲故事。”
“梓恒乖,醒了爸爸还给梓恒讲故事。”杨瑾把儿子哄睡了,回到屋里,就见鲁盼儿已经带着梓嫣歇下了。
“这张小床是专门给梓嫣买的,四周带围栏,不用担心孩子摔下去。”他说着把小女儿抱到了小床上安顿好,自己上了大床,“我也歇一会儿。”
鲁盼儿便觉出他的心思,“大白天的……”
床上忽然黑了下来,原来杨瑾已经将床帐放了下来,昏暗中,他的声音里变得沙哑,“特别想你。”
鲁盼儿心不由得跳得快了起来,其实她也很想很想——暑假时杨瑾虽然也回了家,可是那时她就快生了,所以算起来两人已经有差不多一年没在一起了。
大床轻轻摇了起来,细碎的吱呀声中夹着他们的轻语,“这床真大真舒服呀!”
“还有床帐,就像一间小屋子,真好!”
鲁盼儿香香地睡了一觉,醒来就见杨瑾的脸就在眼前,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自己到了北京,两人又在一起了,真好!
她忍不住悄悄地在那好看的唇上吻了一下,杨瑾便醒了,“我们重新在一起了,可真好。”
“我心里也正这么想着呢。”
久别胜新婚,夫妻俩便又缠绵在一处。
半晌,两人穿好衣服,却不起来,孩子们还都睡着,家里一片静谧,正好靠在床上说些家常。
鲁盼儿便将自己一直不离身的提包拉过来,取出刻着杨瑾名字的饭盒,将盒盖掀开放在饭盒下面,露出里面的钱递过去,“抓紧把房子的事办了,心里也塌实。”家里这些钱是夫妻二人的秘密,并不外露,这一次正好能用到。
杨瑾“嗯”了一声,却见饭盒里的钱又厚了一些,便点鲁盼儿的额头,“又做了许多缝纫活儿吧?”
“其实没做多少——天刚冷的时候,我给刘南做了一件镶了一圈毛皮的呢子大衣,襄平县城里许多姑娘都喜欢得很,一定找我做衣服,手工费高也不怕,然后我也给自己做了一件……”鲁盼儿也笑着点他的额头,“只听有嫌钱少了的,哪里有嫌钱多了的!”
“你带着两个孩子,又要参加劳动,又要管丰收丰美,还做缝纫活儿——”
“平时我没下田,只参加了秋收;两个孩子都听话好带;丰收丰美都懂事不用我操心,还能帮家里的忙。做几件衣服又算什么——”鲁盼儿说着嘟起了嘴,“我还要找你算帐呢,都是你,我现在不如蔡颖能干了呢!”
“你和蔡颖为什么要比谁能干?怎么又与我有关系?”杨瑾被倒打了一耙,便怔住了。
“大家一直说我是最能干的,可是这次到北京来,我有许多事都没想到。可是蔡颖一个人带着小豆儿,却准备得样样齐全,后来我倒要向她学,才想着托运些粮食……”鲁盼儿将事情说了,拿着拳头捶杨瑾,“就连蔡颖也说因为你的缘故。”
两只拳头并没有用力,打在身上软软的,杨瑾一手一只握住了,凝神着鲁盼儿,还是好多年前,自己就心疼她,直到现在还是一样。若说有什么不同的,那就是鲁盼儿学会了胡闹,让自己拿她越发没办法,“你不用那么能干,一家人来北京要用的粮票我已经准备出来了。”平时省一些,再找饭量小的女同学换一些。
鲁盼儿岂能猜不出来粮票的来历,“不是早说了,不许你省吃俭用的!”
“一等奖学金三十元,足够用了,有同学还每月给家里邮回一半呢。”
“我们家可不用你的奖学金,全留着自己用!”鲁盼儿坚决地说:“现在我做的镶毛皮大衣,一件手工费就六元钱!”
杨瑾看她说到做衣服时眼睛亮晶晶的,可见真心喜欢,再说不出反对的话,便将人拉在怀里,笑问:“你怎么想到要在呢子大衣上镶一圈皮毛呢?”
“最初是舅舅提醒我的,后来我给舅舅写信时又说起来,舅舅便在林场帮我裁好了皮毛邮来,我做衣服时用上,效果可真好,来做大衣的人络绎不绝——我也做了一件,你见我穿的新大衣好看吗?”
“很漂亮,”杨瑾却不是在说衣服,“我在火车站刚见到你时就想,你怎么比过去还让我心动了呢?只是那里人太多,不方便说话。”
第146章 公共电话
这次出门, 鲁盼儿自己感觉也不错,在火车上, 在北京站,还有刚刚去火锅店,都有人用羡慕欣赏的目光看过来,“我可不是第一次去上海时的农村丫头了。”
“人有了见识便会不一样,”杨瑾也赞同,因此他当老师时就一直鼓励鲁盼儿走出红旗九队,走出红旗公社,走出襄平县。当年鲁盼儿第一次去上海时免不了有些局促和不安, 但这一次来北京却自如多了,不过, “我不只喜欢现在的你,也喜欢那时候的你。”
杨瑾的爱意鲁盼儿一直感觉得到, 不管怎么样,他都是喜欢自己的,于是她垂下眼睛笑了,“我就知道……”
看着鲁盼儿的脸染了一层红晕, 就连小巧白皙的耳朵也变红了, 杨瑾张口便咬住了, “真想把你吃了。”
“爸爸, 爸爸!”急促的脚步声从西屋传了过来, 正是梓恒,“我要找爸爸讲故事。”
杨瑾急忙打开门, 将张着小手扑过来的儿子抱起,亲了亲放在床上,“梓恒醒了——爸爸再给你讲一个忽必烈与北京城的故事……”
丰收丰美便也醒了,笑着过来,“梓恒睡觉前就惦记着听故事,竟比我们醒得还早。”顺势也在床边坐下一起听故事了。
接着梓嫣也醒了,屋子里越发生动起来。
看看时间,鲁盼儿便张罗,“中午吃多了,下午又睡了一大觉,晚上我们熬点大米粥,再炒个萝卜丝就好了。”
家里有自来水,做饭很容易,鲁盼儿淘了米放在屋子里的炉子上熬粥,让大家看着火,自己又去厨房炒了个萝卜丝,还将家里带来的绿豆拿出来泡了半盆,“过两天我们就能吃到绿豆芽了,”突然又想了起来,“明天挖点沙土,钉个木头箱子种点儿蒜苗……”
吃过晚饭,杨瑾才有空与鲁盼儿继续说房子的事,“这房子是钱进堂弟家的,因为钱进担保,我们才能先住进来。现在钱带来了,我们今晚去找钱进,请他传个话儿,明天就办手续。”
“是应该早些办的,两边都早些放下心。”鲁盼儿早知房子是钱进帮忙联系的,很是感谢,“我们去钱家总要带些礼物,拿两只鸡和两斤花生,行吗?”
北京物资供应还算充足,但并不能随意买肉和副食,杨瑾点点头,“很实用的,钱家一定会喜欢。”
梓恒和梓嫣交给丰收丰美,夫妻俩儿换了衣服,拿着东西去了钱家。
钱进家并不远,就在一个胡同里,房子也与自家仿佛,他们到时,钱家人刚吃过晚饭坐在一起闲话。钱进靠在床边拿了本书在看,见了他们夫妻便站起来笑着介绍,“杨瑾你们都认得了,这是杨瑾的妻子,鲁盼儿。”
“你们小夫妻真是郎才女貌,天生地设的一对儿。”钱婶儿细细打量了一番,笑着拉着鲁盼儿坐在自己身边,“小进能考上大学,真要谢谢你们小夫妻俩儿呢。”
“正是呢,妈一直唠叨着小进能跟你们复习实在太幸运了。”钱进的嫂子也笑着说,又端了茶水送到鲁盼儿手边。
鲁盼儿接了茶笑着说:“钱进能上大学是他自己努力学习的结果。”
“小鲁不要再谦虚了。”钱婶儿笑着,“要不是跟着你们夫妻一起学习,他没有课本,又没
有人指导,恐怕现在他就在家里当待业青年呢——他三舅家的表妹现在还没有考上大学,又分配不到工作,家里愁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