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成钢业的股权转让仪式之后,有些声音似乎就小了下去。江中正方和阿强重工也似乎是放弃了原本想要并购的想法。永成钢业内部,也是一派和睦,并没有因为这一串变故而生出动荡来。一切,似乎都很平静,都照着预期在发展。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梁健那时候并没有意识到,有些人一旦生出了某个念头后就会很难轻易抹去。不达目的不罢休是他们的生存准则。而等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永成钢业已经到了十分艰难的境地,除非有大企业愿意注资,否则就只剩被收购这一条路了。但这些都是后话。
目前的梁健被另外一件事给难住了。
之前郎朋查到的那个洛水街的旧案,还真让他查出了一点名堂。还是三更半夜,梁健都已经睡下。电话再一次将他从梦中惊醒,他带着歉意和懊恼走出卧室,有些不满地对郎朋说:“你最好有重要的事情。”
当然,除非是很重要的事情,郎朋也不会轻易打扰梁健。梁健也只是有些疲倦了郎朋这种经常半夜汇报工作的行为。
电话那头,郎朋满脸疲惫,可眼中却精光熠熠。“你还记得前段时间,我跟你提过的那个洛水街的旧案吗?“
那个案子很快就想起了那个案子,他皱了下眉头,问:“你还在查那个案子?“
郎朋显得有些得意,说:“我要是不查,有些事恐怕就真的被他们这么盖过去了。”郎朋的话让梁健精神了一些,他连忙问:“查到了什么?”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窸窣的声音,然后才是郎朋的声音,才张口,他又咳了起来。梁健关心道:“怎么回事?不舒服?”
郎朋咳了好一阵才平复下来,解释:“没事,老毛病。一到这个季节就发。我们还是说刚才的事。当时那个案子不是说老人是心脏病死的么,前几天我无意中得知,因为老人的家人怀疑老人的死跟被关在公安局那一个晚上有关系,所以当时老人去世后,他们找人验了尸。”
梁健一听,心里突了一下。郎朋则在电话那头卖起了关子:“你猜当时那个法医验出了什么?”
“别卖关子,赶紧说。”梁健骂了一句。
“老人身体里好几处内出血,在死前受人殴打过。“郎朋的声音随着他话中呈现的事实而沉了下来。梁健的心也跟着沉了下来。
梁健沉默了片刻后,沉声问郎朋:“你能确定老人是在公安局那个晚上被人殴打的吗?”电话里片刻安静后,传来郎朋颓丧的声音:“不能。”但很快他的声音又坚定起来:“但他一个老人,平时为人也不错,谁会无缘无故地跟他过不去。既然已经发现了线索,我相信我一定能够揪出那只幕后黑手。”
梁健原本并没有对这桩旧案生出重视,他觉得只是郎朋的职业毛病作祟,看什么都觉得有问题。但此刻,他却已经不能肯定了。他心里也起了嘀咕。毕竟,这个老人身上的事情,太巧合。梁健犹豫了一下后,对郎朋说:“案子可以查,但尽量低调一点。既然我们怀疑这件事当年是有人在背后下的手,那这个人很可能现在还在这个圈子中。最好还是小心一点,免得打草惊蛇。”
“好的。我会有数的。”郎朋挂了电话后,梁健的睡意也没了。他在书房窗边的沙发椅中坐了下来,看着窗外黑沉的夜色,脑子里不断地回放着郎朋说的那个洛水街上访案。
如果这件事真的如郎朋所怀疑的那样,是有人害死了那个老人,那就说明,当初因为拆迁款而处置的那几个人只是一部分,或者说只是小部分,还有大部分人都还隐藏在背后,没有被揪出来!但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还能找到当年的真相吗?
梁健的心情有些沉重。
“怎么了?”忽然一双手垂下抱住了他。温暖的感觉,让他回过了神。他抬头看向那个始终美丽的女子,仿佛岁月对她特别的眷顾,这些年竟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迹。
“你怎么醒了?”梁健边说边站了起来,搂住她往卧室走。她将脑袋轻轻搁在他的肩头,轻声回答:“觉浅,你出去那会我就醒了。你不回来,我睡不着。”
梁健心里缓缓流淌过一丝丝的暖流,沁入骨髓。
郎朋一门心思地埋首那个洛水街上访案的时候,梁健这边也被一个案子给弄得有点烦躁。案子也不是什么奇案,难案。只是,事情的发生太过戏剧。
前几天永州市开展卫生检查,所以卫生局下令凡是市中心地带,在这检查的几天,一律不准摆地摊。虽然说这有点作秀的嫌疑,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让老百姓摆摊,恐怕光是批判政府无情的口水就能把政府官员都给淹了。但若是同意摆摊,如果不加管理,卫生问题,交通问题,等等一系列问题就又会成为各个领导的心头之重。所以,管理是要的。但政策上,向来也是比较人性化,卫生局专门设定了三个时间点给小摊摆摊,只要他们在走的时候将卫生打扫干净,城管也都不会上前干预。所以,一直以来都比较和谐。这一次省里有领导下来检查卫生,市卫生局格外重视,所以特令这几天不准摆摊。大部分人是听了,可还有几个顽固的,却偷偷摸摸跑了出来。
城管发现后,赶走了,但其中有一个格外顽固,城管去了,他跑了。城管一走,没过一会他又拖着家伙出来了。这一来二去的,大家都有了火气,就吵上了。城管一怒之下,就叫人将他的家伙全部都没收了。这下可好了,这摆摊的老爷子,立马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抱着城管的电动四轮车轮子躺在路中央不走了。
车上的三个城管也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看这老爷子这么一副泼皮无赖的架势,也是恨得咬牙切齿。当即就下了车拉扯起来。拉扯的过程中,一不小心,这老爷子就摔在了马路牙子上,脑袋一磕,鲜红的血就染红了这马路牙子。
这下子,城管有理也变无理了。
这三个小伙子见出了事,倒也还算冷静,先是立马就叫了救护车把老爷子送去了医院,然后又联系了上级做了汇报。当时这么多的群众围观,不少好事者,还拍了视频上传,顿时间,网上那些义愤填膺的声讨声几乎快将永州市政府的大楼都给震塌了。
当天,梁健就召了卫生局局长过来了解这件事情,敕令他,务必要妥善处理好这件事情。另外又联系了宣传部的陈婷婷,让她做好应对措施,做好网络舆论的疏导。
卫生局和陈婷婷的动作挺快,老爷子那边人倒是没多大事,就是稍微有点脑震荡。可这一家人闹着不肯出院,非要政府赔偿二十万,外加让那三个小伙子亲自去道歉。道歉也不是难事,只是这二十万,却是有点狮子大开口的意味。
执法中队那边协商了几回无果后,求助了卫生局。卫生局的一个办公室主任出面协商,可还没见到人,就被挡了回来。卫生局没办法,只好来征求梁健的意见。
二十万对于一个政府来说,并不多,但这个头不能开。梁健让卫生局再想办法,道歉赔款都行,但二十万不行。
最后,拖了一个星期后,老爷子那边终于同意五万将这件事了了。事情要是到这里结束了,梁健倒也不用烦了。
没过几天,这老爷子摆摊又跟城管吵起来了,这回的城管不是上回那三个。城管还没怎么样呢,这老爷子就一跤摔在了路中间,好死不死,一辆汽车过来,车子速度也快,等到老爷子和那几个城管发现已经来不及。
这下好了,老爷子命倒是保住了,可是瘫痪了,连话都说不了,这剩下的时间都要人伺候了。
肇事司机是个女人,当时就懵了。万幸,车子上了全险,又有行车记录仪,法官考虑实情,除了赔偿三十万外,并未女人承担刑事责任。
可老爷子的家人不甘心,直接将老爷子抬到了市政府门口放着,拉了横幅,要求市政府承担主要责任,赔偿八十万。
白底红字的横幅,影响太恶劣。才不过两个小时,‘政府门前横白幅,瘫痪老人理谁还’的新闻已经上了江中有名的几个论坛。甚至,已经开始有省城官员关注这边的事情。第一个给梁健打电话的是姚松。
两年过去,省城里的旧人早就走得差不多了,如今还留在那里的已经寥寥无几。姚建因为技术过硬,所以在省公安厅混得不错。但位置一直没动,可能因为省公安厅的那个大佬对梁健的印象不好吧。
姚松电话打来的时候,梁健正在听卫生局和公安局的人在汇报。可汇报来汇报去,他们除了喊冤就是喊冤。确实,这一次是真的很冤。可,事情到了这地步,这个哑巴亏,政府不想吃恐怕也得吃了。
电话里,姚松开口没有寒暄,直截了当地问:“梁哥,我刚才在网上看到了永州市的新闻,说是有人在市政府门前拉了白幅?“
梁健叹了一声,回答:“是的。“
“怎么回事?“姚松问。
“说来话长。“梁健说了一句,忽而又意识到刚才姚松说是在网上看到的,他忙说道:”对了,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什么忙,梁哥你尽管说。“姚松毫不犹豫地回答。
“帮我在网上想办法拦截一下这个消息,尽量不要让影响再扩大了。“梁健的要求,姚松没问事情的理到底在谁的那一边就答应了下来。或许,只是因为他相信梁健。
挂了电话后,梁健想了一下,对房间里的人说道:“事情不能再这么放任下去了,既然协商不成,那就强制手段。“
公安局的赵全德立马就苦了脸说:“这强制的手段不是没来过,可是无论谁上前,他们就把那老头往前面一推,谁敢强来,这要是再有个不小心,说不定就是一条人命。“
赵全德虽然是个浑人,但这话却是说得有些道理。梁健想了想,决定还是开个会讨论一下。总不能就这么放任不管了吧。
可这个时候,钱江柳却借口要下去视察,直接走了。将这一摊子,扔给了梁健。
梁健虽心里有气,但也不好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