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宁苦笑,“你昨天问我要你祖父的字,你素来不喜欢这些东西,还道你什么时候转了性子,谁知竟是拿去换人家的汗血马了。可见你祖父还比不上你的爱马。”
林询急了,“怎么会呢!这不是因为祖父的字库里还有好多副,那汗血马十分难得吗!祖母,我想这汗血马可想了好久了。吴家这次去塞外做生意,才得了这么一匹,偏偏多少银子都不肯卖。要不是吴非喜爱书法,我也不能拿祖父的字换了来。”
林谨冷冷地看着他不语。林译叹气,“二哥,你就不想想,塞外好马众多,可汗血马却十分难得。吴家人并无爱马这等嗜好,即便得了当是在京城就卖了才对。京城也卖得出好价格。冒着让马儿水土不服的风险千里迢迢运来江南,却还只养在府里,多少人想求都不卖。你一副字画他就爽快的换了?”
林询一愣。林译又道:“祖父的字举国闻名,价值千金,可你知这汗血马是什么价吗?”
林译瞄了林询一眼,“京都万两一匹,在江南,有价无市。”
林询恍然大悟,“你是说,吴家设了个局,故意卖给我的?”
林译纠正道:“不是卖给你,是卖给林家。”
林询瞬间站起来,“奸诈!他们是看着父亲想要整顿他们,来这么一出,让别人都以为他们和林家有什么了不得的关系,或者让人误会父亲变相受贿!”
毕竟说是一副字画换的,可这幅字画是林家自己人的,可谓分文未出。
“吴非好大的胆子,我去打残了他!”林询抬脚急冲冲地就要往外去,被林谨呵斥:“站住!嫌你惹的麻烦还不够吗?”
林询自知理亏,嗫嚅道:“可是我马儿收都收了。若不去闹一场,别人怎么知道我是被设计的!”
这是想挽回呢。好在卖给的人是林询,他在扬州城素来纨绔,做事冲动。因着心头好买了回来。如今再去闹一场,把声势闹大,对骂之间确实也可以将“真相”说出去,到时候人人都知此事,也就不会传出什么别的话来了。
林谨一愣,也不算是完全不知道动脑子,这心中的气闷瞬间消散了不少,稍稍缓了些语气言道:“吴家还没那么大的胆子陷害父亲。此举怕是想摆个态度,向父亲投诚。林福!”
林谨招手将身边的小厮唤过来,“你去把这事告诉父亲,看父亲的意思。”
林询心下着急,此事若让林如海知道,他少不得又要挨一顿板子。想要阻止,目光触到林谨瞄过来的轻轻一瞥,缩了缩脖子没敢再动。
林谨叹道:“事关官场朝局,不能不报。到时候若需要你出面再说。”
林询耷拉着脑袋,认命似得说:“知道了。”
谁知这还不算,林谨下一句话再次让他的小心脏颤抖起来。
“你说你今天找甄宝玉给妹妹出了气?合着外面闹哄哄的说甄家的宝贝凤凰蛋在天香楼被人给打了,是你干的?”
林询想了一圈,至少在这件事情上,他是真觉得自己没错!而且是做的太对了!
“那甄宝玉贼不是个东西。他以为他是谁,才多大的人,那日上香碰见,他瞧妹妹的眼神,简直不要太猥琐。恨不能眼珠子黏在妹妹身上。偏今天他在天香楼还同一大堆的人品评各家女眷,说见过江南这么多大家闺秀,没人比得上妹妹的风姿,恨不能是他们家的人!这是什么话,当我们林家人都是死的吗!没把他打死,已经是我手下留情了!”
林译扶额,“二哥,他是瓷器,你就拿自己这个玉器去碰吗?那是甄家人,现在多少双眼睛盯在父亲身上,恨不能把父亲拉下马。你打了人家的宝贝凤凰蛋,甄家肯罢休。你这不是给父亲找事吗?你就算是要给妹妹出气,不会找别的方式。即便是要打,偷偷套上麻袋打一顿闷棍也比现在好啊!”
林询摸了摸鼻子,居然从善如流,“好!下次见他就套麻袋打!”
那架势仿佛今天并没有打够!也对,甄宝玉出门身边素来七八个人跟着,今天恐怕是大多时候和下人打了,甄宝玉没挨上多少。
林询咬着牙,暗恨,就该偷偷拐出来套麻袋,这样打起来才够爽!
“以后出门我一定要旺财那小子找个麻袋随身带着!”林询好一阵捶胸顿足,“不独甄宝玉,还有杨天赐,我瞧着他也狠该打一顿,上次丢河里压根没吃到教训!”
“我瞧着,你也狠该打一顿!”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气……
林询身子一颤,头皮发麻,转身便见林如海站在他一丈远之处,面色铁青。
第14章 林老太太14
“爹爹!”
林如海的面色如初雪融化,一片暖阳。低头见扑向自己怀里的黛玉,一弯腰就将她抱了起来。
林如海对孩子讲究威严,对几个儿子素来不假辞色,唯独对这个女儿喜爱非常,如今便是七岁了,也毫无避忌。最小的儿子也没有这等待遇。
几个儿子上前见礼,林如海都只是微微点头,随意摸了摸小儿子林诺的头,转脸笑着对黛玉说:“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白先生病了,放了玉儿几日假。玉儿今日陪着弟弟描红。”
白先生是给黛玉请的女先生。有林宁在,自然不会再有贾雨村的事。
林诺点头应和,林如海面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黛玉瞅了一圈,见弟弟都规矩着站在父亲身边,只她一人被抱在怀里,顿时羞红了脸,嚷着要下来。林如海微微一笑,也随了她。将她放下,越过众人给林宁请安,斜了林询一眼说:“小二又来闹母亲了?”
林宁看着急得团团转,拼命朝她使眼色的林询又觉好气又觉好笑,终究不忍,“那幅字确实是我应了要给他的。既给了他,他怎么用便是他的事了。至于……”
林如海面色一沉,不待林宁将话说完,言道:“父亲在世的时候也常教训儿子,那会儿母亲从不会插手。”
林宁努力回顾记忆,那会儿林老侯爷担心慈母多败儿,与林老太太约法三章,各自管教孩子之时,都不得插手。林如海这是想告诉他当初林老侯爷说过的话,玉不琢,不成器。
林宁看着林询,眉头皱了起来,确实也该打。
林如海见此,笑起来,眼神一扫,示意几个孩子留在原地,扶了林宁往屋里去,一边走一边小声说:“母亲,几位皇子都在江南。”
皇子在江南,可具体在哪里,行踪成谜,是谁也不知道的。皇上有收拾甄家之心,却并非是一时三刻能够成事的。照皇上的步骤,这甄家的风光起码还有一段时间。在此期间,甄家不能硬碰硬。
再说,若是让甄家背后的那位五皇子知晓此事,为甄家出面,那么林询可就不只是一顿板子的事了。
林如海又道:“甄宝玉被折了一条胳膊,一条腿。大夫说,虽接上了,至少得养半年。而且若是其间再受伤,或是调养不当,或许以后便会留下后遗症,恐会手脚不利落。”
这是要瘸脚瘸手的意思?林宁眉眼一跳,下手可真狠!
不应该啊。甄宝玉身边那么多小厮跟着,何况林询虽说行事冲动,脾气暴躁,但这么对待一个十岁的孩子当真从没有过!
“是打闹的时候,不知道被谁撞了一下,从天香楼楼梯滚了下去。虽说不是小二下的手,却也是因为小二。”
这么一来,甄家就更加不可能罢休了。虽说是甄宝玉言辞不妥在先,但也绝非轻易两句话可以定性为小孩子家的玩闹揭过去了的。
自家出手,打得再狠好歹伤不了筋骨,而若是林家不摆明严惩的态度,甄家闹起来,林询只怕就……
林宁眼中寒光一闪,“七八个小厮,护不住一个主子?真是不小心跌下去的,还是?”
这是怀疑有第三方作祟,借此挑起甄家和林家的争斗。
林如海摇头,“儿子已经让人去查了。只是不论是不是不小心,小二这会儿都脱不了身。何况,他也着实该打!他这性子,到了京城可怎么办!”
林宁一叹:“知道了。手下注意分寸。”
“是!儿子省得!”
林如海安抚好林宁,出门直接拎着林询的后衣领去了书房。剩下黛玉与林诺面面相觑,满脸担忧。
林译比他们想的都多一些。他看着面色沉重的林谨小心道:“大哥,甄宝玉是不是伤得很重?父亲这次似乎不比以往。二哥他……”
林译言下未尽之意,林谨怎会不知道呢?他朝林福看了一眼。
林福是跟着林如海一起回来了,见林谨看向他,忙上前道:“说是折了一条胳膊一条腿,至少得养上半年。”
林谨和林译眼中不约而同闪过一抹寒光,方才那点想跟着去书房求情的心思顿时都歇了个干净。这顿打一半是真心恼怒林询,他该打,一半是打给甄家看的。没情可求,而且还必须有多重打多重,若不打得气息奄奄,鲜血淋漓地让甄家看到,这事摆平不了。
林译眼光闪动,林询什么性子他清楚,闹归闹,但每次他动手总也是有分寸的,绝不会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不用问,此事必有蹊跷。
他不自觉握紧了拳头,看向林谨,“甄宝玉今天在天香楼言谈妹妹的那些话只怕许多人都听见了。二哥虽打了他一顿,可却并不能解决此事。若那些话传出去,恐怕妹妹名声上有损。”
林谨瞄了眼不远处明明自己也很担心却还安慰着幼弟的黛玉,嘴角一扬,“你有什么主意?”
林译笑说:“甄宝玉年纪不大,可这爱美的习性是不少人都知道的。我们不妨再让他名声远播一点。他不是说各大闺秀都及不上妹妹吗?想来往日里对各家千金也没少关注。天香楼那么多人,想要话不传出去是不可能的。而且你越堵只怕越让人觉得妹妹同他不清白。不如将他说过的其他千金的话全抖出去,杨家的,吴家的,李家的……这扬州城里的姑娘家可不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