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08)

    冰凉的湿衣服被褪去,齐简乐半眯着眼,大脑现在无法思考。
    太冷了。
    “乐乐,我们让身体暖和一点好不好。”柒望的声音很沙哑,虽然现在的情况并不是他所期盼的,但当手指触到男孩冰凉的皮肤时,内心的燥-热便开始驱赶暴雨中的寒冷。
    他用低沉充满磁性的声音诱导着男孩。齐简乐觉得自己眼前有片迷雾,隐藏在迷雾中的脸莫名的让人安心。
    “好… …”他的声音很沙哑,但单薄的一个字被男人听的清清楚楚的。
    洞外的暴雨越下越大,狂风席卷着雨水坠入洞内,却再也不会让两人感到寒冷。
    齐简乐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热了起来。
    他毫无力气的任由柒望摆布。“辛勤劳作”的男人脸颊上落下一滴热汗,灼伤了男孩的皮肤。
    齐简乐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
    关于他为何对这片后山如此执着的故事。
    他是在襁褓中就被丢在塔杭市孤儿院这座后山的。山上地形复杂、荒无人烟。他想一开始自己的父母肯定就决定让他自生自灭。
    但是他运气比较好,当天被上山采菌菇的孤儿院工作人员所捡到。根据院长妈妈声情并茂的描述——山间林木葱葱、雾气弥漫,一声强有力的婴儿的哭喊声打破了这份静谧。婴儿像是山林之子,他一哭,雾散了鸟叫了花开了… …
    当然以上都是院长妈妈编的童话故事。
    他并不是什么自带主角金手指、逆天改命的人。他只是运气比较好,被孤儿院的工作人员发现了而已。
    假如万一没发现,那他… …
    “唔… …”齐简乐忍不住从嘴角流出一丝呻-吟声,男孩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他眼神已经涣散,就算用力眨巴了几下,眼前的一切也不能聚焦。
    他感到浑身烧了起来。影影约约看到上方的男人,刀刻的五官,小麦的皮肤,一双快要喷出火来的双眸。
    齐简乐知道这人是柒望。所以他毫无防备的伸手触碰男人滚烫的脸颊,气息游离道:“那天…也下了很大的雨。”
    小时候的齐简乐,经常没事的时候独自一人跑去后山。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另大人们担心的熊孩子。
    那时候的齐简乐不善言语,无法交流。孤儿院的工作人员们拿他没办法。就算给这个男孩说了不下数十次的“后山危险”“不准再去”之类的话语,齐简乐也雷打不动的每日午休时偷偷上山。
    没人知道这个小男孩上后山要干什么,为何对这座山如此执着。
    其实年幼的齐简乐上山也不做什么。他只是饭后漫步在山林间,看着绿树葱葱听着鸟儿唱歌…好吧,他只是单纯的认为爸爸妈妈在这片山林间遗失了他,总有一天他们会想起来,到这片山林寻找他。
    所以他只是在等待那个时刻。
    一开始并未等到脑海里幻想的爸爸妈妈,他的心情有点闷闷的。但是到后来他慢慢习惯了。习惯了每日上山的日常、习惯了什么都不想的漫步在林间。而最初的目的,也在这份习惯之下消磨殆尽。
    那大概是齐简乐9岁时的事情。午饭后他再次上山,却没想到原本晴朗的天气不一会就变了脸。乌云密布是暴雨将至的前兆。
    小孩子步伐短,就算赶着下山也没有跑过倾盆大雨。被雨水击打的齐简乐感到浑身疼痛,他找不到地方躲雨。
    此时此刻,林间没有了鸟叫声,只有“哗啦啦”的被雨水洗礼的声音。万物都在接受着这场暴雨,而被誉为“山林之子”的齐简乐也没有幸免。
    那是他第一次感到无助。
    男孩没地方躲雨,但隐隐约约也知道不能坐以待毙。他狂奔在山林间,泥土湿润,球鞋下的污秽越积越高。突然齐简乐脚下一滑,狠狠地摔了一个狗吃屎。
    他趴在地上,眼角激起生理盐水。暴雨仍然无情的打在他的身上。然而天无绝人之路,上帝给你关了一道门,必须偷偷给你开一扇窗。
    齐简乐找到了他的那扇窗。
    不远处被灌木杂草掩盖的地方莫名的吸引着小男孩。他没有再顾身上的疼痛感,疯了一般向前跑去,然后扒开了一堆杂草后,发现了救命的小山洞入口。
    洞内很大,完全可以用来躲雨。
    他爬进小山洞坐下了,须臾片刻后,浑身的酸痛才席卷而来。身上腿上都是脏兮兮的,还有几道被划烂的伤口,流出了红色的鲜血。
    9岁的齐简乐抱住了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他没有委屈的流泪,却在那一刻突然意识到——他的爸爸妈妈再也不会来接他了。
    为什么扔了他?为什么弃他而去?为什么不来找自己?为什么…在自己遇到危险时,不会出现奇迹… …
    他还是落泪了。
    从小到大在孤儿院不哭不闹十分听话的齐简乐,却在这无人的小山洞内伴随着暴雨的“哗啦”声嚎啕大哭。
    嚎啕大哭的事情他后来也没有告诉院长妈妈。那一次,是他幼小的心灵情绪波动最大的一次;是外人看起来最像个有七情六欲的小孩的一次。
    可惜,没有人看到… …
    不,其实还是被发现了。
    洞口突然传来一阵扒拉草木的声音,齐简乐的哭声戛然而止。他静静地看着洞口处,尽管内心毫无波澜,但身体还是忍不住颤抖。
    有人,是谁?
    小齐简乐没有那么乐观,他并不认为此时此刻出现的人是来救自己的,或者那个发出声响的东西…根本不是人。
    小孩子的想象力都是异常丰富多彩的。就算是七情缺失的齐简乐,脑怀里也有着不着边际的、杂七杂八的幻想。
    洞口的草木一点一点被人扒开,他屏住呼吸,瞳孔放大,全身一动也不动的瞪着那里。
    一秒…
    两秒…
    三秒… …
    草木被移去,微光照向山洞,齐简乐看见了——司琳琳阳光明媚的笑脸。
    “终于找到你啦~”
    女孩也是浑身湿透,两股麻花辫静静地垂在耳边滴着水珠。鹅黄色的小花裙也脏兮兮的,看起来十分不美丽。
    但在小齐简乐眼里,此时此刻出现的司琳琳,是最美的风景。
    “她找到了我,那时的琳琳好美啊…唔… …”齐简乐还未感叹完,突然感到男人的一阵用力,男孩的身体抖的更厉害,皮肤滚烫的热度异于常人。
    “辛勤劳作”的柒望听到怀里的男孩嘴里还冒出别的女人的名字,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手下的动作就有些重了。
    他知道乐乐已经糊涂了,所以这张小嘴才会“吧嗒吧嗒”的在这种时刻说起一些小时候的事情。
    柒望有些不开心。
    乐乐愿意给他讲一些以前的事情是好的,说明怀里的男孩在向他敞开心扉,在慢慢的接纳他。
    但是现在这个时候并不适合讲故事啊!
    洞外的狂风暴雨依旧,洞内的两人为了活到明天在互相取暖。期间还伴随着男孩情不自禁的、断断续续的讲故事,可让柒望冰火两重天,身体的马达疯狂转动,不敢有一丝停歇。
    他不愿意听到乐乐嘴里冒出别的女人的名字!
    但是…柒望叹了一口气,动作放轻放慢了,眼里全是疼惜。
    乐乐口中的故事,还在继续。
    小齐简乐呆呆的看着小司琳琳,大脑死机,完全不知道为何女孩会出现在这里。毕竟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司琳琳看出了小男孩的疑惑。
    她走进山洞坐在齐简乐身边,歪着头笑道:“我来找你啊。”
    其实是孤儿院的工作人员们发动大人们上山去找齐简乐,而司琳琳这个小鬼担心小伙伴,便偷偷跟在大人们身后也山上了。
    齐简乐微微皱眉道:“这样不好。”说话的表情像个小大人一般,但自己的行为本身也是一个熊孩子的行为。
    “切,乐乐你才没资格说我呢。”小琳琳嘟起嘴,解开了自己的麻花辫挤了挤水,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倒是更像个小大人。
    齐简乐:“… …”
    还好是夏天,暴雨时只是微凉,两个小鬼并未感到寒冷。只不过身上湿漉漉的很不舒服。
    小鬼们虽小,但也知道男女有别。他们安静的坐在一起望着脚下,一言不发。
    然而没一会,小女孩就无聊了。忍不住大喊道:“啊啊啊啊好无聊啊——”
    齐简乐的眼睛眨了眨,不知从哪找到一根小木棍递给了小女孩。小琳琳灵机一动,兴奋道:“我们来画画接龙吧!”
    一个陌生的游戏,齐简乐迷茫的看着手舞足蹈的小女孩。
    “就是我画一笔你画一笔,不告诉对方想画什么,最后看看我们俩合力能画出什么东西来!”
    听起来是个打发无聊时光的小游戏。
    两个小朋友就这样你一笔我一划的,伴着暴雨的bgm,安静的进行着绘画接龙。
    夏日暴雨,来去匆匆。洞外的雨声稀稀拉拉开始变小,洞内的小游戏也进行到了尾声。
    司琳琳画下了最后一笔,笑盈盈的看着身边的男孩说道:“我们画完了。”
    洞外的乌云散开,太阳出来了。阳光照向小山洞,照到了地上被小树枝勾勒出的“小太阳”。
    齐简乐和司琳琳没有告诉彼此想画的东西,却顺利的、很有默契的画出了同一个“小太阳”。
    “嗯,是太阳。”齐简乐点头,随后抬头看向洞外的阳光,女孩的欢笑声赶走了这场暴雨。雨过天晴后——
    齐简乐看到了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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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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