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汤沐笙这么说,图巴尔整个人就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潮红的脸又变回了紫黑色。
初一看见图巴尔沮丧的样子,突然想起件事儿。想向他询问,又碍于先前与图巴尔之间的不快,不知如何开口。正犹疑着,图巴尔突然开口道:“这位姑娘有甚要说管说就是,为何吞吞吐吐?”
初一一愣,下意识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有话要说?”
图巴尔大声笑道:“爷……我在安王府当了这么多年侍卫,连点察言观色的本事都没有,脑袋岂不是早就搬了家?”初一闻言,心中点头称是。不料图巴尔又道:“倒是小姑娘你好像还涉世未深,时时以貌取人,怕是要吃大亏的。”
初一惊问:“图……图统领何出此言?”
图巴尔见初一不再称呼他无耻之徒、胖子之类的蔑称,心想这小姑娘倒也是个女中豪杰,爽快之人。便一拱手道:“今日我见汤家姑娘身着东海奈罗服饰,想是旧识,刚要上前招呼,就凭空冒出个紫衣小子,不由分说动起手来,爷爷怎受得这种鸟气?又怕在天御宗的入宗试典上闹事惹了麻烦。爷爷便忍住性子,只提了些许真气抵御攻击。怎想那小子竟自己跌出几丈开外。”
初一听图巴尔这么说,不免有些心虚。原来图巴尔凑近汤沐笙,只是为了打招呼,并不如她所想是在骚扰汤沐笙。于是她赶快继续听图巴尔说下去。
“这可就当真奇怪了,先前在西岭客栈……”提到西岭客栈,图巴尔又对初一咧嘴笑到:“在客栈是爷……是我酒醉口不择言,稍微,出言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不要记在心上。姑娘可还记得当时那紫衣小子帮你挡了我一招赤焰枪?”
初一想起了那个道法光芒四溅和疾风拂人的场面,回道:“记得。”
图巴尔道:“当时紫衣小子真气十足,我自觉不是对手。可今日他出招虚飘,真气极弱,八成这几天里在哪损了真气。但这还不是最奇怪的。”
汤沐笙抢先问道:“还有什么奇怪之处?”
图巴尔道:“他本是道法精深之人,就算真气再弱,也不至于被我震飞那么远!况且,你们想过没有,他为什么众目睽睽之下,不问青红皂白就要对我出手?”
听图巴尔一说,初一也觉得奇怪。当她发现演武场边的骚动时,紫衣的赵少侠已经跌坐在地。她扭头看见受了惊吓的汤沐笙和一脸怒气的图巴尔,才以为是图巴尔又在骚扰小姑娘。这才出手拦在图巴尔面前,与他理论争斗。没想到事情原是这样的起因,当真是自己以貌取人了。
但初一还不是很死心,虽然这次是冤枉了图巴尔,但是在西岭客栈,图巴尔可是真真儿的对她出言不逊,所以,活该他这次被她误会。不过图巴尔的一席话也引起了初一的注意。
的确,在图巴尔的形容下,那紫衣的赵少侠不但不是在拯救汤沐笙,反而更像是在借机挑衅图巴尔出手,并且想让在场的人都看见是图巴尔出手伤了他。
“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你跟他在西岭客栈结下了梁子,他想借机让天御宗取消你的考试资格?”初一说出自己的猜测。
图巴尔不以为然,嗤笑道:“哈哈哈,爷爷的资格岂是他卖个弱就能取消的?所以,他要是不认识爷爷,爷爷姑且就这么认为了。否则,爷爷看那小子一副目光不定,心神不宁的样子,肯定是有什么猫腻,想借爷爷这一掌藏得深深的。”
听到这儿,初一跟汤沐笙两人纷纷点头,不由得佩服这个看似莽撞的大汉竟有如此独到的观察力和如此细腻的心思。而初一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间跟图巴尔打开了话匣子,也消除了大部分的敌意,那个想问的问题又浮到了嘴边。
“图统领,我再请教个问题。”
“请说。”
“方才六魂感知之试,你为何认定丙为魔魂,丁为人魂。分明人魂的执念更深,更强烈。”
图巴尔被初一这个问题问得愣住,满面不解的回答道:“对啊,不就是因为执念更强,所以是人魂么?”
原因一出,轮到初一和汤沐笙大为讶异,初一追问道:“为什么?”这时,图巴尔的脸上突然不见了平常的狂傲无理,竟仿佛看透人性般徐徐说道:“魔只有无尽欲望。而人,若非执念强烈,又何以成魔?”
初一大惊。想不到图巴尔的答案竟如此简单直接,又让人深感信服。
三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可谁也没想到,打破这份宁静的竟是先前话题的主人公,紫衣青年。
或许是巧合吧,他匆匆走进膳堂,本想找个角落默默进餐,却不偏不斜的落座在了初一三人的桌边。四人面面相觑,一阵尴尬。最后还是初一先开了口:“赵……少侠,之前在西岭客栈,你说在天御宗相遇就收下我的房钱。不过,我的行李包裹都丢了,暂时没钱还你了。”
紫衣青年瞥了一眼昂着头用鼻孔打量他的图巴尔,对初一摆摆手道:“姑娘客气了,你怎么知道我姓赵?”
初一支支吾吾的说道:“是客栈小二称呼你赵公子,所以……”
紫衣青年像是松了口气,拱手道:“在下赵青然,敢问两位姑娘芳名?”
“嘿!”图巴尔不满道:“这还一人呢!怎么不问爷爷的赫赫威名?”
赵青然轻蔑的瞥了图巴尔一眼,并不理会,又向初一和汤沐笙道:“两位姑娘相伴甚好,缘何与此粗鄙之人同桌进膳,又影响胃口,又扰了清雅。”
图巴尔闻言,拍案而起,大喝道:“呔!孙子!爷爷方才那掌打得轻了!!”
这声大吼果然引得众人纷纷侧目。初一见状,生怕再惹来凌非川“教育自己”,赶忙将图巴尔拉坐回位置,并向赵青然介绍道:“这位是东海奈罗国的汤沐笙妹妹,别看她年纪小,方才的考试可都是答得很好。而且家里也非常厉害哟。”
赵青然闻言向汤沐笙拱手:“果然是奈罗汤氏,失敬失敬。”显然,他对汤沐笙的家族也是有所了解,经过初一的介绍后,就更加笃定。然后初一转向图巴尔,继续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大炎安王府的侍卫统领,图巴尔。”
显然赵青然并没有对安王府有多畏惧,看都不看图巴尔一眼,傲然道:“我当是什么身份如此跋扈无礼,原来不过是景鉴年家的一条看门狗。”
图巴尔哪受得住这般侮辱,一桌盘碗眼看就要掀翻在地,亏得这次初一和汤沐笙双双将她按住,图巴尔这才咬牙切齿的狠狠说道:“爷爷不和你一般见识,免得让汤家二小姐不开心。明日八门二十四阵虚境之试,你小心别跟爷爷走到一个阵里!”
八门?二十四阵?虚境之试?初一虽然对图巴尔说的东西不明所以,但听起来好像挺玄乎的,料想应该就是天御宗入宗试典的一部分。她虽然对这个虚境之试很好奇,但也真有点担心,万一这两人要是遇到一起,指不定又要搞出什么乱子。
她跟汤沐笙对视一眼,汤沐笙好像正跟她有一样的顾虑,苦笑着对她摇摇头。初一又继续道:“我叫初一,没有这二位显赫的身世,只是个普通的道师。”
“身世?”赵青然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一瞬间掠过一丝不爽的神情:“人都说英雄不论出处。我觉得,没有什么身世反而更好。赵某祝两位姑娘接下来的考试一切顺利,先告辞了。”赵青然话一说完,也不等初一和汤沐笙回应,便起身离去,径直出了膳堂。
三人盯着赵青然的背影,各有所思。
汤沐笙道:“他饭还没吃哎。”
初一道:“赵少侠似有些古怪,房钱还是要想办法还他才是。”
图巴尔想得更简单:“奶奶的!爷爷非要找机会教训教训这个孙子!”
饭后又过了一个时辰,已是未时,得到充分休息的应试者们纷纷回到演武场边,等待下午的气海之试。此刻,正是一天中温度最高的时候。但好在秋分已过,阳光虽然强烈,却不至灼热。
图巴尔回去找同行的汉纸们,可能憋了一肚子气的他准备要和兄弟们联手“整治”赵青然一番。初一与汤沐笙则共同回到演武场。算是借了汤沐笙的光,原本四名负责陪伴伺候汤沐笙的女婢现在正有两人轻轻挥动着羽扇给初一纳凉。
很快,未时四刻到了,天御宗的五位凌尊首徒再次落座在主试席上。,应试者们都在观望,凌非茗、凌非墨、凌非焉已经主试过前几轮考试,接下来的气海之试是由天御宗的首座弟子凌非川主试,还是由那位一直没怎么吭声的凌非潭主试呢。
汤沐笙与初一言道:“气海之试,我没有什么把握。毕竟我家的法力主要来自血脉遗传,不似你们中原道法来自气海修炼。”
初一想起在罗村时,凌非焉瞬间就破了她的封禁咒,叹息道:“我也没什么信心。虽说先前的师父教过一些皮毛,但是比起天御宗的气海修炼,差得远了。”
汤沐笙又道:“因为我没有觉醒汤氏血脉的先察之力,所以只能炼气海以修道法。我家姐姐不是来天御宗修行过五年嘛,我的道法都是她回奈罗后教我的,也不知今日到了真正的天御宗,会不会闹出笑话。”
初一闻言,暗自苦笑:原来这还有一个跟我一样“误”学了天御宗道法的非天御宗弟子。难怪汤沐笙小小年纪就对天御宗的道法招数了如指掌。也不知一会的气海之试,万一汤沐笙露了天御宗道法的底子,会不会也被他们逼着要废去道法。
想到这,初一满眼踌躇的看了看认真的在担忧着的汤沐笙,沉默的拍了拍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