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日前】
正月, 大年初四。初一与凌非焉、图巴尔别了开京安王府,一路直赴坎城,快马加鞭颠簸了十数日终于进了坎城地界。
早就听闻坎城乃是一片广阔草场,到了冬日百草尽枯,放眼望去正该是天高云远的塞外风情。可惜一场风雪过后, 风冷得透骨,三人目之所及之处皆为萧瑟破败的景象, 满眼尽是荒凉。
临近坎城城镇, 远远便可望见那座已被魔焰屠烧殆尽的孤城,零落的残垣断壁中甚至还升腾着尚未燃尽的浓烟。坎城之外,一处草场里扎着许多临时行帐,那本是异域商队在行商路上常用的临时住所,如今却住满了从城中逃脱而出的幸存的百姓。草场外围迎风飘扬着一展被魔焰灼烧破烂的布幡, 三人认出那布幡正是天御宗的旗号,随即策马而去。
“非焉凌尊,你来了!!!非一,图巴尔, 你们也来了!”早有负责戒卫的天御宗弟子看见初一和凌非焉的身影, 急忙迎上前去。
“非玉师姐,你受伤了?”初一下了马来,认出守卫的女弟子。这位身着红色金绸炎火袍、头戴飞霞赤火冠的高阶弟子正是她涂明宫的师姐。
非玉下意识扶着自己带受伤的手臂, 面带愧色应声道:“一言难尽, 快到帐中与几位凌尊汇合再言吧。”
“几位?凌尊们竟都来了。”初一听了向凌非焉望去。
凌非焉亦是神色凝重, 沉言道:“坎城形势不容乐观。”
三人别了非玉急急走入草场行帐之中, 双目所见皆是负伤严重的天御宗弟子,耳之所闻尽是呻yin哀嚎的百姓叹息。其艰辛凄惨之状无异于国战厮杀过后的修罗战场,就连军旅出身的图巴尔也不禁被眼前境况深深震撼,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好战血气与悲怆之情交织胸怀,憋闷至极。
而天御宗弟子见到凌非焉的到来,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眸也纷纷燃起些亮色。初一将他们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叹在心中。她知道在这些同门的心里凌非焉是怎样至高至利的存在。
其实单论道法而言,凌非焉确实天赋异禀。她虽身居凌尊首徒之位,但实力却远远高于凌非川和凌非墨。而她之所以能在道法上有如此之高的造诣,也因她一点异于常人之处,那便是道法的根本——真气。
或许整个天御宗除了问天塔中的道灵仙尊和道仙宫的明崖道尊,便数凌非焉的气海境界最为深厚。这一点仅从在苏南府初一身中绕紫花毒时,凌非焉以自身真气连续为她调息一下午却毫无倦怠便可印证。
所以大多数天御宗弟子都坚信着凌非焉是个以一己之力便可将一切邪魔恶鬼飞灰湮灭的道中异者。只要她来,便没有收不住的妖魔鬼怪。而初一本身又何尝不是与其他人一样敬佩着这个行事安稳、道法精深的人。只是这敬重中,她又私心的更添了几分爱慕。
三人走进天御宗指挥大帐,但见大帐正中伏案苦思的人正是道仙宫首徒凌非川,凌非川身边站立着环剑锁眉的涂明宫首徒凌非墨,在帐中不住走来走去却一言不发的是绎武宫首徒凌非潭,而坐在侧面小墩上的女子便是青遥宫首徒凌非茗了。
众人见是凌非焉一行人进了帐来,立时停下原本动作,纷纷起身招呼,却被凌非焉抢了先。
“非川师兄,非潭师兄,非茗师姐,非墨师弟,久等了。”凌非焉向四人一一拱手。
四人亦是拱手回礼,凌非川继续道:“非焉一路远来车马劳顿,本该让你先事休歇,但坎战况危急,恐怕要先与你说道说道了。”
凌非焉摆手道:“师兄尽管吩咐便是。”
凌非川想了想,又向凌非焉身后言道:“非一与图巴尔也辛苦了,你们先行休歇去吧。稍后免不了要打一场硬仗,养精修元亦是重要。”
图巴尔应声回礼,他也不想留在此间拘谨的听几位凌尊首徒商议什么战事策略,想了解坎城的情况,他更愿意出去外面与营帐中的同门们肆无忌惮的聊一聊。
于是他与凌非川拱手而出,正想拉着初一一起出去,但是初一眼尖,进门时便一眼看到凌非茗身边还有个身着海青袍头戴逍遥巾,背上背着一柄典雅古琴的女子。
只见那女子生的两道柳叶弯眉,一双睡凤媚眼,饱满红润的樱桃小口紧紧抿着,虽然也是面露悲愤,但却难掩甜美样貌。尤其她利落拢在逍遥巾下的发丝竟微微闪着棕色光泽,若不是天御宗弟子打扮,在坎城地界还真的会被误认为是异域国度的姑娘。
“南……南卿!”初一小声惊呼。
那女子亦是向初一眨眨眼睛,算是与她相认。这样一来一往,一时间念起南卿的活命之恩,初一内心里竟十分的感怀激动。那女子似乎也有话语要与初一倾言,拍了拍凌非茗的肩。
“非茗,我与非一出去小叙。”南卿叫着凌非茗的道号,在凌非茗耳边轻声言语,看来她已经彻底知道凌非茗不是什么田茗姑娘了。
凌非茗听了,面露不舍,却也点头道:“坎城战况凶险,形势瞬息万变,南……你们可要注意安全。”
南卿闻言莞尔一笑,应道:“我就在天御宗行营之中,有你们五位凌尊在,还怕有事么?”
凌非茗听了,微微撇嘴道:“我是怕把你带来坎城,要是有什么闪失,师尊可不会轻饶我。”
南卿闻言收了笑容,认真道:“是我自愿来的,师尊怎会怪你。而且那银眼夜魔与往昔妖王风木离遗失夜幽石也有许多纠葛,此行若能相见或许有些收获。”
“好好好,都依你。”凌非茗向南卿无奈笑笑,眼中满含宠溺。然后她又转身饶有兴致的将初一上下打量一番,若有所指道:“不过月余未见,你这眸子倒是清朗许多。”
“师姐又消遣我。既然几位凌尊还要商讨机宜,非一便先行退下了。”初一有些疑惑,不知凌非茗忽然所言何事。但她得了南卿邀约,也很想知道南卿究竟是怎样起死回生再幻人形,便含糊应着,与南卿出了大帐。
此时帐中只剩下五位凌尊首徒,凌非川便主持道:“既然我们五人都已到齐,我便与各位着重细说此番坎城之势。”
四人闻言纷纷凝神而听。虽然他们几人早先也知道两年前涂明宫便开始持续监察坎城日益加重的魔息,但具体是怎样情况却一直被涂明宫的寻息堂列为机密。如今由道仙宫的凌非川亲自解说,想必这机密已经到了不得不公开的地步。
凌非川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两年前天御宗收到线报,说坎城魔息异动,有与日加重之势。明海道尊命寻息堂持续探查,每次皆以四人为伍私服暗访,所幸履行任务的弟子从未暴露过行踪。或者即便反馈回来说探查时恐引起魔人怀疑的也从未发生过任何正面冲突。几位道尊推算或许此间魔息日重,只是因为坎城远离中远,少有道师前来,因此才会招来众多邪魔蛰伏于此,或修魔攻或避诛伐。魔族不与我天御宗弟子冲突亦是不想惹起纷争,引火烧身。直到去年秋月,涂明宫再派非策、非鹏、非然、非成四人前来坎城探查,却忽然落得三人殒命,一人重创的结果。据唯一幸存的非然所忆,他们几人曾在到达坎城的当夜,便在坎城之外的草场之上被邪魔伏击。只因那魔物魔攻甚强,三人来不及抵挡,当场毙命。而非然彼时已是天御宗高阶弟子又有上古法宝御殿刀护卫,才侥幸得以苟活。但亦是在背上被那不明邪魔横劈纵斩,身躯险些断为两截。最为诡异的是,那三名弟子的尸首竟无端消失再难觅踪迹。驱鬼走尸这种手段可不似邪魔之技,唯鬼雄的驭鬼术能将亡灵尸魂抽离尸体,化作鬼奴。此间能同时行此二事之人,恐怕便是……”
“银眼夜魔。”凌非焉淡道,却握紧了手中的炎月剑。
凌非潭、凌非茗与凌非墨三人面面相觑,心道难怪这次明崖道尊将他们五人都派到了坎城来。难怪原本欣欣向荣的坎城顷刻间便化成一片被魔焰吞噬的炼狱火海。
凌非川面色愈加沉重,继续道:“月余前,开京钦天监也亦发现坎城天相骤变,有血光之灾,曾到我天御宗求援。这次出师众位皆有所知,涂明宫慧悟之上弟子由非墨师弟带领尽数前来。可惜当日便惨遭屠戮,损失大半,余下的亦是重伤难抵。按说与邪魔征战,胜负伤亡在所难免,可怪就怪在这坎城一片血雾,众人身陷其中,夺命而亡却不知死于何因。如此可怖之事,怕不是仅靠涂明弟子能扛下来的。所以,师尊收到坎城来的急报后便将五宫精锐悉数遣出,为的就是务必将此事探查清楚再行应对。若伏在坎城血雾中杀人于无形的邪魔正是那银眼夜魔,恐怕,我们此行的所有人都要有决然赴死的决心了!”
凌非墨听了,进言道:“师兄所言极是。若不探清城中到底是何妖孽作祟,我们决计不能再茫然调遣同门进那血雾之中去送死。”
凌非潭叹道:“凌非墨你说得容易,这几日各宫亦陆续有许多机敏的弟子入了那血雾之中,不都是有去无回,死生难辨么?说探查容易,可到底怎么探才能活着探出些消息来。”
似乎对三人关于探查的话题不是十分关注,凌非茗思绪一转,疑惑道:“我总觉得虽然血雾诡异,但那邪魔的意图似乎也很难测啊。”
凌非川听了,心头一怔,点头道:“非茗你说下去。”
凌非茗继续道:“按说如果城中邪魔真是银眼夜魔,我们在城外备战多日,以他的魔功修为为何不趁夜而来将我们一网打尽,却只守着那尸横遍野血雾弥漫的死亡之城等我们不断集结同门?他就不怕天御宗来得人多了愈加难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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