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醒了,我醒来后躺在床上想着如果待会儿蒋志涛和孩子们醒来发现已经到了傍晚,他们没有去郊游,肯定会生气。一想到他们愤怒的指责我,冲着我的耳朵嚎叫的画面,我就很害怕。所以我决定……必须做出一些改变。”
“……你说的改变,是把他们变成尸体?”
“是啊。”
祝玲用指尖轻轻的摩擦着照片光滑冰冷的表面,微笑道:“你看,他们一直在睡,到现在都没有醒过来。”
邢朗不禁看向那些照片,照片上的男人和孩子都以熟睡的姿态长眠,永远的结束了对一个女人的暴行。
听祝玲所所说,她没有在家庭中得到丝毫的尊重,既没有得到作为妻子,丈夫对她应有的尊重。也没有得到作为母亲,孩子对她应有的尊重。她说自己像一个机器,邢朗觉得她更像一个家庭的奴隶。
世上莫大残忍的事,莫过于和你最亲近的人,却不亲近你。在亲人面前和家庭当中,你却始终充当着最低贱的奴隶。
或许祝玲在没有得到爱与尊重的家庭中已经被折磨的神经麻木,但是她在三十二岁这年,对一直在对她施暴的家庭做出了反抗。
在这场她和亲人的对垒中,他们两败俱伤。
“……他们醒不来了。”
邢朗道:“你把他们变成了三具尸体,他们已经死了。”
久久的,他看到祝玲眼中逐渐浮现一层透明的水光,却始终没有眼泪流下。
“对啊。”
祝玲笑道:“他们已经死了。”
邢朗带她走出审讯室,在审讯室门外的墙边看到了魏恒。
魏恒靠着墙,微低着头,把全身的力量都放在身后的墙壁和他手中的雨伞上,好像没有这两个物体支撑着他,他将站不稳似的。
魏恒的位置太显眼,邢朗一出门就看到了他,走在邢朗身旁的祝玲也看到了魏恒。
魏恒稍稍向他们那边转过头,目光还没来得接触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就匆匆的收了回去。
这人今天太异常,邢朗目色浓重的看了魏恒一眼,带着祝玲准备下楼。
走着走着,祝玲忽然停下,目光微微一颤,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看向魏恒。
邢朗循着她的眼神回过头,就看到魏恒已经从墙壁上站了起来,面对着他们,似乎也在看着祝玲。
祝玲急色匆匆的折回去,停在魏恒面前,脸上浮现出进入警局以来最激动的神色,不敢置信的看着魏恒问:“是你吗?”
魏恒看着她的眼睛,极轻的点了点头。
祝玲的眼睫迅速的眨动几番,方才在审讯室没流出的眼泪,此时流的汹涌。
她边哭边笑,慌张的抬起双手摆动了一圈,似乎是想抱住他。但她的手即将碰到魏恒的时候,就像触了火般狼狈的收回。
魏恒什么话都没有和她说,只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她。
祝玲试着发出声音,好像有许多话想和他说,但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喉咙里发出的只是一个女人悲伤的难以言状的哭泣声。嘴唇颤抖着无声的重复那两个字:是你。
在魏恒面前,她的悲伤忽然决堤,像一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小女孩儿。
很快,沈青岚把她带走了。临走时,祝玲不舍的看了魏恒最后一眼,死死咬住嘴唇,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魏恒还站在原地。
祝玲走后,过了一会儿,邢朗走到他面前,看着他微微泛红的眼眶,和他起伏紊乱的胸膛,问:“你认识她?”
魏恒像是被冻结的眼珠微微一动,慢悠悠的转向他,好像才发觉邢朗站在他面前。
他们沉默着对视了一会儿,在这短短的十几秒钟,邢朗目睹他是怎样调整呼吸和面部表情,像是舞台剧演员逐渐上了妆般,把所有的情绪都藏在妆后。
魏恒朝他露出一个微笑,眼睛还湿润着,唇角却高高翘起,轻快道:“不认识。”
魏恒轻轻的吐出一口气,看着邢朗笑道:“我现在可以和陆警官一起去找分尸案的凶手了吗?”
没等邢朗说话,魏恒快步从他身边走过,径直下楼了。
邢朗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之间,正要离开时,余光看到方才魏恒站的地方落了一个铁皮盒。
邢朗弯腰把盒子捡起来,发现是他给魏恒的那盒薄荷糖。此时这盒糖究竟是被魏恒有意的留下,还是无意的留下,还是个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