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放说完,把沾满盐粒的白手套摘下来递给助手:“目前只能看出这么多,尸体搬到哪儿?咱们单位还是渠阳分局?”
邢朗站起身,离了味道刺鼻的尸体,想了想,道:“送到老韩那儿,他知道该怎么办。”
从车库出来,邢朗在小道边的积雪中用力蹭了蹭鞋底,一转眼看到魏恒还和警犬待在一起。
警犬坐起来了,和魏恒面面相对,一人一狗牢牢的注视着对方仿佛在用眼神进行某种跨国物种的交流,画面一度呈静止状。
邢朗走过去,在警犬的屁股上轻轻的踢了一脚,说:“将军,起。”
警犬果真抬屁股站起来了,转向邢朗摇尾巴。
邢朗摸摸它的脑袋,然后让小汪把警犬迁走了。
狗走了以后,邢朗对魏恒说:“你如果真这么喜欢,咱们也养一条。”
魏恒蹲久了腿麻,抬手伸向邢郎,扶着邢郎的手站起来,整了整大衣衣襟:“你有时间养还是我有时间……”
话没说完,魏恒忽然停住了,把邢朗的手拉起来,看到他掌心缠绕的一层纱布:“你的手怎么了?”
邢朗把江凯华听说在他家里找到蒋钊的尸体就狗急跳墙试图袭警,勒住了一名女警的脖子威胁警方放他出警局,结果被韩斌神勇的抡起打火机砸中额头砸的眼冒金星,然后被韩斌一招后旋踢踢中太阳穴,差点丢了半条命。后来他解开缠绕在女警脖子里的手铐时不小心被划伤手掌的过程简单叙述了一遍,然后说:“凶手惯用左手,江凯华也是左撇子,蒋钊的尸体还出现他家车库里,这回算是板上钉钉了。”
魏恒却眉心微蹙,另有所思:“江凯华为什么想逃走?他身在警局,还试图袭警,成功率极低,但他还是想逃,为什么?”
邢朗没想到他会纠结这个问题:“因为尸体找到了,他杀人的证据也有了,所以他绝望了,想要拼死一搏。”
魏恒垂着眸子,缓缓摇头,道:“不,江凯华没有这样的勇气。虽然他以往在我们面前都有做戏的痕迹,但是他再怎么伪装,一个人的真面目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流露出来。如果他有破釜沉舟般的勇气和决心,就不会在周司懿揍他的时候毫不作为。他第一次袭警的对象是你,当时他甚至想要抢夺你身上的枪,第二次,他就敢挟持人质。这种行为和他前后的行为模式相差太大。”
本来在邢朗看来没那么复杂,甚至是很简单的问题被魏恒拆碎了分析,顿时令人头大如斗,他揉了揉额头,反问:“那你是怎么想的?”
魏恒沉思片刻,然后抬起眸子看着他:“我认为,江凯华两次袭警的原因不是因为‘绝望’,而是出于‘愤怒’。”
邢朗更不解:“愤怒?”
魏恒点头:“没错,一个人只有在被愤怒的情绪支配中才会暴躁,才会失控,才会显露出平常不会显露的一面。”
“那你觉得江凯华为什么愤怒?难道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他上火车是被人威胁?他和蒋紫阳绑架案一点关系都没有?从头到尾他都是青白无辜的,所以他愤怒?”
魏恒道:“不,他并不清白无辜。”
邢朗的眉头越皱越深,苦思不得果,于是拿出烟盒点了根烟暂且舒缓烦躁:“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人从蒋紫阳绑架案专案小组成立时就紧绷着一根弦儿,事发以来还没睡个安稳觉,现在几经波折终于抓到了重要的涉案嫌疑人,蒋紫阳绑架案即将侦破在即,或许还能从死去的蒋钊身上引出江雪儿失踪案的线索来,但是现在魏恒却推翻了他的论调,无异于给他泼了一盆冷水。所以魏恒丝毫不在意邢朗此时对他的态度有些心烦气躁。
只是现在疑点太多,魏恒觉得自己必须帮他梳理清楚,以防掉入陷阱。尽管此时带着蒋钊的尸体和从江凯华旧居中找到的的婴儿尸体就可以结案。不过魏恒很清楚,邢朗很负责,他比任何人都更想求得最终的真相。
邢朗有些急躁,叼着香烟,打火机按了好几次都不出火。
魏恒向前走了一步,从他手中拿过打火机,打着火拢着火苗帮他点着了烟,不急不缓道:“我说江凯华不清白的原因,是因为江凯华从被捕以后,一直没有替自己申辩,如果他真的是无辜的,他会想尽办法联系律师,联系政府方面的朋友,利用自己在芜津市商场中的地位力保自己脱离牢狱之灾。他是一个纳税大户,政府理应非常重视他。但是他没有,他只是给出了几个蹩脚的不在场证明,甚至他的律师都没有过于干涉。他这样做无非只有一个原因。”
魏恒把打火机装进邢朗的皮衣口袋里,然后顺势从他口袋里拿出半包纸巾,抽了一张纸巾出来,擦拭着手指,淡淡道:“他‘恐惧’。”
邢朗已经完全听不懂了,所以只端凝的看着他,听他继续说。
“而他的恐惧,来源于他的‘心虚’。正因为他心虚,他不想警方深入调查,所以他在面对警方的时候竭尽所能的保持沉默,不透露任何信息。换句话说,江凯华一定还有隐瞒,他身上还有许多没有被挖掘出的故事。”
魏恒说着顿了一顿:“把我刚才说的关键词串联起来。他‘愤怒’、‘恐惧’、‘心虚’,所以我认为他向警方复述的话中有一部分属实,或许他的确被人操控,所以他愤怒。他的确和蒋钊的死亡有关,所以他恐惧。他的确隐藏了更深的罪恶,所以他心虚。”
说罢抬头看着他:“你能理解吗?”
邢朗叼着烟,抱着胳膊,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外表看起来不为所动,其实脑子里一团乱麻。
顷刻,他捏掉含在唇角的香烟,掸了掸烟灰,叹了口气道:“如果我说没听懂,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蠢?”
魏恒非常实在的点了点头:“会有一点。”
邢朗没好气的看着一眼,赌气似的大声承认:“没听懂。”
魏恒笑了笑:“没听懂就算了,我也只是在‘猜’而已。”
邢朗给自己找补:“我的脑子还是算比较好使的,换了别人来听你这番话,脑筋都打成死结了。”说着把烟头扔进一旁的雪堆:“你刚才不是说江凯华心虚的原因是因为他身上还有没有被挖掘出的故事吗?”
“嗯。”
“我找到一条线索,或许和你口中的‘故事’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