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
她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她不喜欢和别人待在一个地方,不管是在京城还是在琅琊都没上过学,外祖母疼她,顶多只是请先生一对一辅导她。
不过那个时候她脾气大,也没怎么好好听讲过,自然也没受过什么夸赞。
即便是有,大多也是虚与委蛇的话罢了。
快放学的时候。
顾无忧正打算收拾东西,去找二姐一起回家。
外头突然就响起了一阵骚动,然后就是一个人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火急火燎的说道:“出事了,出事了,李钦远打了周长柏,都打出血来了!我刚过来的时候,几位先生都过去了,还说要把李钦远赶出书院呢!”
“什么?”
“李钦远打人了?”
“周长柏哪里得罪他了?李钦远这人实在是太嚣张了!竟然敢在书院出手打人!”
……
屋子里全是说道李钦远的声音。
顾无忧却像是失聪了似的,她一个字都听不到,只有一句话环绕在耳边,“李钦远打人了,先生们都过去了,他们还要把李钦远赶出书院”。
大将军――
大将军出事了!
顾无忧的呼吸顿时变得急促起来,手里的东西也顾不上拿了,提着裙子就往外头跑。
屋子里的人都被她这番动作吓了一跳,门口站着的那人更是被吓得一直往后退,生怕跟她撞上。
“她怎么了?”
有人刚提了这个头,还没人答呢,就看到顾无忧去而复返,直接抓着门口那人的胳膊,沉着小脸,哑着嗓音问道:“在哪?”
“什,什么?”那人呆住了,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我问你李钦远人在哪?!”
“他,他就在那个,月,月门那……”被抓着的人磕磕巴巴的答道,怕顾无忧不知道还指了个方向,“就是平朔斋和不置斋的交界处。”
话刚说完,顾无忧就已经跑远了。
平朔斋的其余人等都呆呆看着顾无忧跑远的踪影,有人想嘀咕几句,发现顾瑜还在,只能小声道:“她怎么了?”
“……不知道啊。”
顾瑜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不明白顾无忧是怎么了,就是觉得她好像对李钦远有些过于关心了,一想到这个可能,她就皱了皱眉,本来是打算一放学就去找萧意的,但现在这个情况……她抿了抿唇,还是放下东西,走了出去。
其他人见她也出去了,互相对视一眼,问道:“要不,我们也去看看?”说着说着,一群人也都跟着走了出去。
*
月门。
除了不置斋的学子之外,就连平时不怎么出来走动的那些昌荣斋的学子们也都在,一群人围站在一侧,另一侧便是书院里的先生了。
平时都不一定能凑齐的一群人,今天却都在。
而被他们包围着的便是李钦远,以及一个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人。
那人躺在地上,脸上身上全是血,本来白净的衣裳也是一片血污模样,要不是眼睛还睁着,胸口也还在起伏着,估计大家都要以为他死了。
“大夫呢?去找了没?”领头的先生年龄较大,是除了徐复之外,在鹿鸣书院最有声望的人了,他姓王,单名一个致字。
现在这位王老先生正拧着眉,问身边人。
“已经去找了,估摸着快到了。”有人答道。
王老先生点点头,看了眼还躺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的周长柏,皱眉道:“先去把人扶起来,这样躺在地上像什么样子?”有人授命前去,他便转目看向李钦远,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钦远没说话。
他低着头,看不清脸上是什么表情,握着一方巾子在擦拭手背上沾染的血迹。
王老先生也是个仙风道骨的人,平时在书院属于不管闲事的那种人,今天要不是事情闹得太大,徐复又不在书院,他也不会出山,但既然出来了,便势必要把这件事问清楚弄明白。
旁边学子议论纷纷。
他们平时骇于李钦远的脾性,这次却像是被惹火了,仗着先生们都在,义愤填膺的躲在人堆里说道:“这还用问吗?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是李钦远打得长柏!”
“先生,李钦远实在是太过分了,竟然这样殴打同窗!”
“他要是不走,我们人人自危!”
这声音起初并不算多,到最后说得人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响,傅显和齐序着急辩白:“七郎不是这样的人,这事肯定是有原因的。”
京逾白也走到王老先生面前,作揖道:“先生,七郎并不是这样的人,请您明察。”
王老先生看了京逾白一眼,又把目光放到了李钦远的身上,“你有什么话要说?”
李钦远还没开口,那边就有人喊道:“还有什么好明察的?难道长柏身上的伤不是李钦远动的手吗?!”
傅显气急,抬手就想揪他的衣襟。
那人连忙往后一退,一脸仓惶的样子,嚷得倒是更大声了,“先生你看,你们都还在呢,他们就敢这么嚣张!你们要是不在,我们怕是连句话都不敢说了!”
“每天和这样的人待在一起,我们实在害怕!”
“你!”傅显气得不行,真想好好揍他一顿,但还没动手就被李钦远给抓住了胳膊,低沉的嗓音响在耳畔,“好了。”
“七郎!”傅显转头看他,气得红了眼眶,身边的齐序也急红了脸。
李钦远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把目光对向刚才说话的一群人,那群人刚才嚷嚷的十分嚣张,现在却看都不敢看他,一个个苍白着面孔往后退,生怕自己也落得跟周长柏一样的下场。
见他们这样。
李钦远也只是嗤笑一声,他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自然也不会把他们说得放在心上,神色淡淡的收回目光,他松开抓着傅显胳膊的那只手,最后把目光转向王老先生。
迎着那样一双目光,他也只是说道:“我没什么好说的。”
“七郎!”
傅显三人一起叫他,这次就连京逾白的声音也带了一丝急切。
王老先生看着李钦远,皱了眉,李家这个小子的名声,他也耳闻过,书院里的几位先生也对他颇有言辞,唯有徐复常言此子不是传闻中的那般,是个可塑之才。
他跟徐复是忘年交。
徐复看中的人,不该是这样的,王老先生眉头未松,打算再给他一个机会,“你当真无话可说?无论有什么话,你都可以向我说,我必定会调查清楚。”
大夫已经过来了。
抹着额头的汗蹲在周长柏的身边为他诊治,李钦远朝那边看了一眼,周长柏也正好看着他这边的方向,见他看过去,身子猛地一抖,然后连忙躲开他的目光。
李钦远的眼中少见的闪过几丝厌恶,嘴里却还是平平说道:“没有。”
“你――”
王老先生看着他,似乎有些失望,但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说道:“你可知道殴打同窗,按照书院里的条规,会如何?”
“嗯。”
李钦远淡淡应了一声,“把我赶出书院吧。”
反正他本来也不怎么喜欢这个地方,就是……他看了眼身后的傅显等人,然后望向平朔斋的方向。早上还答应了那个丫头,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不必去了。
今天之后,她就会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想必到那时,她应该也不会再跟他来往了。
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样的情绪。
有些闷,也有些烦,还有些……惆怅。
“我先走了。”李钦远收回目光和傅显等人说了一声,不顾他们阻拦就往外走,原本围成一个圈子的人,见他过来纷纷让开。
刚刚走出这个包围圈。
他的余光就看到气喘吁吁朝这边跑过来的顾无忧。
看到这个身影,李钦远所有的无所谓、淡然、以及对一切都可有可无的样子顿时就变了,他呆站在原地,神色也有了变化,心底更是第一次生出要藏匿起来的情绪。
不想让她看到这幅画面,更不想从那双望向他时永远带着期待和信赖的目光产生害怕和退怯的眼神。
可这个念头只是刚刚起来,又被他压了下去。
看到也好……
看到了,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就不会再觉得他是一个好人了。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李钦远的嘴角扯出一道轻嗤的笑,双手紧握成拳,然后不等顾无忧走近,就大步往外走去,走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快。
第37章
顾无忧气喘吁吁跑到月门,老远就看到一群人围站在一起,她虽然刚来书院没几天,但也知道这座书院有几个“定海神针”般的人物。
头一个是徐复。
他作为鹿鸣书院的院长,能够管理这一众学生,自然是有受人爱戴和尊敬的本事。
另一个便是这位王老先生,他平时在书院深居简出,不大露面,也没有规定要讲什么课程,只是每年两次考核会出试题,有时候科考也会请他出面。
今天就连他都出动了,可见这事情是闹大了。
顾无忧心下一沉,明艳的小脸也顿时变得有些不大好看了,她没有站在原地,而是义无反顾的走上前。
刚想上前伸手推开这些人,看看她的大将军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可还不等她有所动作,就看到不远处的人群突然往两边散了开来。
她被挤得直往后退。
好不容易站稳了,顾无忧也终于在人群里看到了李钦远的身影,他还是跟以前一样,一身白衣,高马尾,狭长的凤眼漫不经心,整个人看起来都是一副疏阔不羁的样子。
如果不是那洁白的衣袍上沾了几滴殷暗的鲜血,恐怕谁都要以为他只是提着酒壶走过一片花丛,又或是在山野间练了一会剑。
可就是这几滴触目惊心的鲜血让现场的情况都变了。
她身边的每个人都在望着她的大将军,用厌恶、害怕、畏惧的眼神,还有失望……那是来自书院几位长者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