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音乐喷泉的音乐突然响起，在绚烂的灯光下，成千上外道水柱迅速升向空中，转瞬便将冷亦修的视线挡了住。
    男人缓缓收回视线，对小忆薰道，“不是妈妈，以后可不能再像今天这样，随便叫别人妈妈。不然，妈妈会伤心的。”
    妈妈会伤心么？
    小忆薰望了望天空，怡姐说妈妈去了天上，时时刻刻都在天上看着，知道自己叫了别人妈妈，她真的会生气么？
    长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小忆薰终究还是收回手。只是，在被冷亦修抱回车上的时候，还是不舍地望了一眼喷泉的方向。
    女儿的不舍，都尽数地落入男人的眼中。他苦涩地牵了牵唇，发现自己即便能将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女儿的面前，却无法给她一个完整的家，给她一个爱她疼她的母亲。
    半个小时后，车子驶入了市中心一个高档住在区。四年前，自从林以薰掉下海天一角之后，冷亦修便将那里的房子卖掉了，搬到了市中心，一来上班方便些，二来方便照顾小忆薰，而更重要的是，在那个房子里，留下了太多林以薰的痕迹，只要一走进半山别墅，和林以薰有关的一切记忆都会如洪水般汹涌而来。
    有些记忆太痛，他无法承受，只有逃离。
    小忆薰已经睡熟，男人将她从车上抱下来，然后轻手轻脚走进玄关。
    这套公寓是他六年前在无意之中买的一处房产，大概两百来平的样子，房子里平时只住着他们和怡姐三个人。
    房子呈粉色调，整个屋子虽然很宽，却显得十分温馨。其实，先前房子并不是这个色调，在搬进来之前，冷亦修特地让人对房子的色调稍微改了一下，只为了照顾小忆薰。
    冷亦修将小忆薰抱进卧室的时候，她已经醒了过来，只见她紧紧拉住冷亦修的手指，嘟囔道，“爸爸，故事。”
    小忆薰的话，让冷亦修整个人的心情都变得好了起来，他从床头柜上拿过一本故事书，翻到上次读到的下一页。
    当他看到故事标题时，眸色微微变了变，却还是一字一顿读了下去，“暖和的春天来了。池塘里的冰融化了。青蛙妈妈睡了一个冬天，也醒来了。她从泥洞里爬出来，扑通一声跳进池塘里，在水草上生下了很多黑黑的圆圆的卵……
    有一天，鸭妈妈带着她的孩子到池塘中来游水。小蝌蚪看见小鸭子跟着妈妈在水里划来划去，就想起自己的妈妈来了。小蝌蚪你问我，我问你，可是谁也不知道。
    ‘我们的妈妈在哪里呢?’
    他们一起游到鸭妈妈身边，问鸭妈妈：‘鸭妈妈，鸭妈妈，您看见过我们的妈妈吗?请您告诉我们，我们的妈妈是什么样的呀?’
    鸭妈妈回答说：‘看见过。你们的妈妈头顶上有两只大眼睛，嘴巴又阔又大。你们自己去找吧。’
    ……”
    十分钟后，男人念完故事，合上故事书，“好了，今天的故事就到这里了，小忆薰该睡觉咯。”
    男人弯下身，在小忆薰额头上轻轻印上了一个吻，起身正欲离开，却被一只小小的手儿拉住，“爸爸，我的妈妈是什么样子呀？”
    冷亦修微微有些惊讶，由于先天的一些原因，小忆薰的性格一只比较封闭，平时很少会主动说话，即便说话，也只是几个简简单单的字，就连对他也是这样。而这一次，她不但主动开口，还询问有关她母亲的事情。
    这是第一次。
    “你妈妈的样子？”男人突然陷入回忆，沉默良久，只见他缓缓开口道，“你妈妈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漂亮？”小姑娘眨巴着眼睛，有些迷惘，她还想，对于美丑还没有十分具体的概念。
    男人顿了顿又道，“她的眼睛很大很亮，笑的时候，却像月牙一样；她的皮肤很白，鼻梁很高，嘴皮薄厚适中，唇色却很好看；生气的时候，她总是习惯性地嘟起嘴吧，像个小孩子一样；她的睡相也不怎么好，老是喜欢踢被子，还喜欢靠着床沿谁，常常会因此掉到床下……”
    “爸爸，你的眼睛怎么红了？”
    冷亦修这才发现，眼睛干涩得厉害。
    他敛了敛情绪，僵硬地牵了牵唇角，“可能是沙子进到眼睛里了，没事儿的。时间不早了，宝宝该睡了。”
    男人为小忆薰掖了掖被子，缓缓起身，却在这时听到女儿的声音低低传来，“爸爸，妈妈会回来吗？”
    冷亦修脊背僵了僵，喉头滚动了一下，只见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声开口道，“她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即便掉下海天一角的生存几率微乎其微，即便所有人都说林以薰已经死了，可他却不相信。他始终觉得，林以薰还活在这世上的某一个角落。
    有些往事，男人本以为已经将其深深地埋藏，谁知只是女儿的一句话，便将所有的回忆都勾勒出来。
    冷亦修从兜中掏出手机，继而拨通了费逸宸的号码，电话那头很快传来费逸宸的声音，“喂，大半夜找我，有何贵干？”
    “要不要出来喝一杯？”
    “怎么，心情不好？”费逸宸勾了勾唇，搂着媳妇儿亲了一口，弱弱问，“冷亦修说他心情不好，请我喝酒，我出去喝个酒，好不好？”
    “那你少喝点。”穆一倒没有反对，冷亦修的情况穆一是了解的。
    “好嘞，那我快去快回。”费逸宸从床上下来，临走之前，还亲了亲穆一已经高高隆起的肚子，低低道，“宝宝，爸爸先出去一下，你要照顾好妈妈，要乖！”
    二人约在离音乐喷泉不远的一家酒吧，酒吧的生意很好，即便是大半夜，舞池里也是人头攒动，群魔乱舞。
    和舞池内的喧嚣热闹不同，在酒吧角落的两个男人，却显得比较沉闷。短短二十分钟，冷亦修已经好几杯烈酒下肚。很显然，他是来借酒浇愁的。
    费逸宸也不拦他，只是默默地坐在他身旁，时不时地与他碰个杯。冷亦修的苦楚，他曾经尝试过，知道那种痛不欲生的滋味，在这种时候，除了默默无声地陪伴，旁人什么也做不了。
    冷亦修仰头又猛地灌了一口威士忌，沉默良久，突然痛苦开口，“宸，你觉得她会回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