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而言之,他并没有对死者的尸体进行藏匿,而是干脆地留在了现场。
四肢的断口干净利落,是用类似砍刀之类的重刀来施行碎尸,在地面和桌面上也留下了被砍下的印记。场面的血腥实在是令人难以入目。
本来有这样多的血迹是很容易留下指纹或者其他痕迹,但是经过更加细致的检查和取证,却并没有发现凶手留下的明确指纹。在一个转角的书架的发现了类似橡胶手套留下的痕迹,而后在更细致的检查后,在窗口的胶带粘面上留下了更加明确的手套印记。
凶手的力量显然很大,至少应该有一个应当是成年的男性,虽然此类碎尸案合伙作案的可能性不是很高,但是却仍然不能排除有这种可能。
从在菜板和桌面上留下来的痕迹来看,凶手应当是身高175以上,身体尤其是上肢强健。抬刀的位置太高,所以甚至在前方的橱柜上留下了血迹,而这个位置对于175以下的人来说在不努力伸手的情况下几乎不可能碰到。
手套的印痕则是更加明确的信息,凶手在作案后没有对现场进行清理,反而是带着凶器直接离开。这表明这次谋杀并不在计划之中,而是临时起意。所以有很大的可能,凶手是最近才购买的手套。这代表着能从印痕上找到蛛丝马迹的可能性极高。
而且这样残忍的碎尸追踪到底却并不是为了处理尸体,而是仅仅为了泄恨。这说明凶手和死者之间有着极深的仇恨,极大的可能就是死者身边的人。
死亡的时间暂时确定是在晚上九点到十一点,在这样的晚上。死者一个柔弱的女人在家,却没有防备地给凶手开了门。
她曾经以为那是她可以信任的人,但是那人却手持砍刀斩断了她的生机。
一刀一刀,绝恩去义,破肚断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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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监控屏幕里的男人穿着一件半旧的汗衫,汗水把胸前的衣物濡湿出印子,健壮的肌肉撑出饱满的形状。
“没有什么,是她先背叛的我,她要离开我,违背了我们的诺言。”男人的嘴唇很干,眼睛里没有什么神采,他自始至终都很平静,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也并没有辩解,坦荡地承认就是自己杀死了自己的前女友。
那眼神与其说是波澜不惊,倒更像是一滩死水,毫无生机。
“于是我就实现了当时的承诺,让她的嘴中再也不能说出那样伤情的话。她的手再也不能拥抱除我之外的其他人。她的双腿再也不能支撑她离开我身边。”
男人低下头,露出脖颈上的刺青,那是死去女人名字的字母缩写。不管是从他的衣着还是举止言语上来看。在这座现代化的大都市里,他显然都是属于最低的那一个阶级。
“我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其实,当我把她的头抱在怀里的时候,我就有些后悔了。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想一定不会这样做。”
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悔恨。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有什么用了。”
作为从农村来到城市的务工者。大城市的那些所谓灯红酒绿都与他无关,在他那日日夜夜的劳作中,他不自觉地将跟随他一同来到大城市的爱人视为自己唯一能够汲取的温暖。当这份仅剩的爱情也即将消失的时候,那种压抑已久的暴虐终于从他的身体里爆发而出,最终促成了这起血淋淋的凶案。
而作为代价的,则是一个年轻生命的消逝和一份纯真爱情的破灭。
池钓走出了有些沉闷的监控室,依靠在窗口看被铁栏杆分割成无数小块的枫树叶在空中凝成一团形状不定的红色。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其实本质上就是一种占有欲吧。譬如吮吸母亲乳/头的婴孩,用着他的哭声和挥舞的稚嫩小手理所应该地占有母亲的乳汁和轻柔的拍抚安慰。而母亲用她的怀抱和双手紧紧地占据着怀里那个小生命的脆弱身体,还有在他成长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
占有满足了我们的控制欲,而被占有则给了我们安全感。这是印刻在基因中的话语,那螺旋状的上面明晃晃地写着那行字。
独居者死。
不能分离,不能背弃,因为离开族群的那个会孤独地死去。但却又不敢过于靠近,不敢完全相信,因为无论关系再如何亲近的两个人也始终不会变成一个人。
这是在数万年的演化中找到了最佳距离。
聚集在一切,相互占据彼此的时间、空间、身体,在占有和被占有之中找到一个能活得更好的中间度。
于是情感的羁绊就产生了,你离不开他,他也离不开你。付出的越多,被占据的越多,爱情就越热烈。所以最灼热的爱情永远不是心心相交,而是一厢情愿。
愿意将自己的一切都任由那个人占据,尽管他可能根本就不知道,不想要,不在乎。
一阵桌椅碰撞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打断了池钓无谓的喟叹。之后是匆忙的呼喊声,池钓快步走进房间。
还是在那张桌子上,穿着汗衫的男人挣扎着倒在桌子上,低哑的嘶吼从他的喉咙中传出,张大了嘴追寻空气。面色扭曲的身子迸发出极大的力量,将沉重的桌子推移开一段距离。
“阿司匹林?谁有阿司匹林!”
“医院的电话打了吗?!这是心脏病发作!”
“等不及救护车了。来几个人一起把他抬起来。”
在一片杂乱的喧闹中,男人的眼睛睁得很大,空落落地看向空中,好像在那里看到了那个他最爱的人。
他的挣扎停了下来,捂在胸口的右手无力地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