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倾盆

    一清早,英王府上上下下便忙活开, 心蕊端着两个红彤彤的苹果过来, 给萧弘跟贺惜朝一人塞一个。
    “这是佛前供奉过的,吃了平平安安。殿下, 惜朝少爷, 你们都要吃完。”
    那就是吃吧,两个男人吃完一个苹果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 萧弘啃到最后还问:“那果核呢,是不是也要吃下去, 太难吃了吧?”
    “殿下又来了。”心蕊接过两个苹果核, 放在托盘里,“吃剩的果核得埋在前院里, 意寓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等殿下治完水就会回府里了。”
    常公公进来禀告道:“殿下,行礼已经装车,准备好了。”
    “行,时辰不早了, 这就走吧。”
    萧弘起身, 带着贺惜朝出了屋子。
    英王府雄壮的大门敞开,门口一排长长的马车队伍, 每辆马车后面装了三四口大箱子, 萧弘见此瞬间抽了抽嘴角, 对贺惜朝说:“我怎么感觉好像又变多了, 乖乖, 这得有三四十口吧,真有那么多东西可以装?”
    “你没发现,屋子里的东西少了很多吗?”贺惜朝问。
    “这浩浩荡荡的也太打眼了。”
    “放心吧,我让小墩子做了标记,衣裳被褥,必须的生活小件都带上几口,加上我的精简出五辆马车,其他的都留下。”
    贺惜朝对小墩子打了个一个手势,后者点点头,让车夫调换方向。
    瞧着这阵势,带着下人跟出来送行的沈嬷嬷和心蕊顿时急了,“殿下!”
    贺惜朝说:“嬷嬷,姑姑,辅国公、岳亭侯、勇毅侯、永昌伯的公子都会跟着一起走,都是锦衣玉食受不得苦的大少爷,若是他们也跟着殿下一样各自装上十几辆马车,这还如何赶路?怕是走到江东,洪涝都过去,还治什么水呢?”
    心蕊道:“可这都是殿下用习惯的,缺了短了,岂不是委屈?”
    贺惜朝笑道:“姑姑,圣人云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方成就大事。况且出门在外,本就便宜行事,殿下自己并不觉得艰苦,两位又何必担忧过重,不如高高兴兴地送殿下出门,欢欢喜喜得迎接他回来可好?”
    贺惜朝说着看了常公公一眼,后者走过来说:“也就是殿下脾气好,惜朝少爷讲理,若是换个主子,沈嬷嬷,心蕊,今个儿违主子意的就该受责罚了。”
    萧弘站在一边,摆了摆手,淡淡道:“都是为了本王好,我心里清楚,不过干涉太多的确让我挺烦恼。”
    此言一出,沈嬷嬷跟心蕊心上顿时一凛,慌忙跪了下来,“奴婢知错了。”
    萧弘将两人扶起来,“我走之后,这英王府上下还得请三位好好看牢了,不管什么事一切以王府为重,等我回来。”
    三人忙领命:“是。”
    人员已经全部就位,十二人两两一辆马车,再加上贺惜朝的小厮,萧弘随身伺候的内侍,人数并不少。
    天乾帝毕竟不放心儿子,又调了一队禁军出来跟着,这样算上陆峰带领的王府侍卫,路上维护安全便足够了。
    萧弘骑在他的马上,抬手微微一挥,车轱辘转动,马蹄声响起,队伍才往城门口去。
    四个府邸的少爷们就等在门口,贺惜朝都提前打过招呼,一切从简,是以都没有将全部家什都带在身上,伺候的加上护卫的人数也不算多。
    然而就算精简下来,四方叠加,再加上英王府本身车马,依旧汇聚成浩浩荡荡的队伍。
    离了城门之后,这才真正算是踏上了前往江东的旅途。
    路途漫长,马车颠簸,一路从北方南下入江南,经过一个多月的赶路,终于踏入了江东地界。
    气势恢宏的建筑也逐渐向婉约精致转变,过了一马平川及奔腾而去的大江大河,慢慢地延伸出山路延绵,凌凌波光的溪流湖泊。
    传说中的鱼米之乡,富丽繁华的江南地区慢慢展现在众人的眼前。
    燥热的空气充盈了湿意,然而却总让人感到一阵闷不过气的感觉。
    在马车里的书生们掀开车帘,打开车门,手里拿着折扇不停地扇出几股闷热的风,然而却带不来一点凉快。
    不算宽敞的路两旁,能看到已经挂了金穗的稻田,不少农户正在田间侍弄,然而明明是一派繁荣的景象,可让人无心欣赏。
    已经及近傍晚,为何依旧热的能让人羽化登仙?
    另外四辆马车里,四位公子不约而同地伸开四肢,大张地躺在铺着凉席的马车里,衣裳敞开由着一旁的小厮不停地扇风,然而即使这样,也是一副马上就要热死的模样。
    他们其中也有想要去骑马的,然而大太阳之下,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又毫不犹豫地躺平在马车里。
    里面就是闷死,也被晒死强,哪怕头顶戴着草帽。
    萧弘本是跟贺惜朝一个马车,可狭窄的空间放进两个人,只会变得更热,他又天生属火炉,看着贺惜朝额头沁出来的细汗,他最终还是出去骑马。
    他在驿站官道附近碰到几个卖草帽的老头儿,二话不说,给每个侍卫及赶车的马夫都整上了一顶,好歹能扛上一些伤害。
    贺惜朝掀开窗帘,斜斜地挂在天上的太阳光线已经照不进马车,他看着策马在边上的萧弘问道:“表哥,要喝水吗?”
    萧弘双腿夹了一下马肚,牵了一把缰绳,靠近了车厢,伸手接过贺惜朝递过来的水袋,咕咚咕咚就是一大口,接着豪迈地抹了一把嘴,感慨道:“真热呀,我以为江南会比京城更凉快一些。”
    贺惜朝抬头望了天上太阳的另一边,“感觉快要下雨了。”
    萧弘跟着一抬头,往往西边还在不遗余力地发光发热的太阳,另一头的东边已经集结了云层,颜色由白转灰,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气息,“真是邪乎了。”
    陆峰从前面骑马往回跑,到了萧弘身边道:“殿下,向导说估摸着马上就要下雨了,离前面的驿站还有半个时辰的距离,是不是抓紧时间赶一下?”
    贺惜朝望着两旁稻田问:“已经到洛淄县了吧?”
    陆峰回答:“是,在前方,这驿站就在洛淄县内。”
    “夏季多雷雨,若是被大雨劫半道上就麻烦了。”
    贺惜朝说完,萧弘便道:“传本王命令,全队加快速度赶路。”
    这个时代的马车还没有太好的避震方法,这速度一快,加上道路坑洼,马车便颠地越发厉害。
    太阳已经落下,潮湿闷热却依旧不减,再看天上,乌黑的云层不断压下,天色迅速地昏暗起来,仿佛就在头顶,酝酿着一场骤雨风暴。
    紫色明亮的闪电在云层惊鸿穿梭,不过半晌轰鸣般的雷声炸响在天空,接着夯实土黄的地面印上了一个又一个豆大的雨点……
    “下雨了,快!”
    “再快一点,驿站就在前面了!”
    马鞭的声音破空而响,马蹄声越发密集,似乎跟着着越落越快的雨滴争夺着时间。
    驿官举着灯笼带着人站在驿馆前,不停地招手,终于长长的队伍在大雨倾盆之前,全部咋进了驿站之中。
    萧弘下了马,把草帽一掀,连忙到了马车前,“惜朝,到了。”
    里头传来一声闷闷的回应,萧弘听着感觉不对,便干脆将车夫赶下,自己上了马车。
    打开车厢门,只见贺惜朝正一脸菜色地望着他,似乎虚弱的模样。
    萧弘身上衣裳已经湿了一半,他掀了草帽,额头上带着水渍,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水,不过他顾不得这些,只是担忧地看着贺惜朝问:“惜朝,你还好吧?”
    耳畔是哗啦啦的大雨声,又重又响,然而即使如此的嘈杂之下,依旧有几个呕吐之声传了过来,那是已经下了马车的书生,正趴在屋檐下尽情抒发体内的翻江倒海。
    贺惜朝的脸色顿时一变,他连忙扑出车厢,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一把将萧弘推到一旁,伏在车驭上将酝酿许久,依旧压不下去的那股恶心也给翻了出来。
    萧弘到了他身后,顺着他后背,眼里带着心疼。
    “殿,殿下……”身后传来阿福的声音,只见这位小厮手里拿着水囊,正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把水给我,再给你家少爷找身干净的衣裳,吩咐驿官准备热水,待会儿沐浴更换。”
    萧弘说着伸出手,阿福面有难色,忍不住道:“殿下,要不小的来吧?”不管平时他家少爷再怎么风光霁月,呕吐之时,气味照样难闻,甚至身上可能会沾染秽物,这种脏活,怎么劳烦英王来做。
    然而萧弘却不管那么多,直接命令道:“让你去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赶紧。”
    “是……”
    萧弘接过水囊,见贺惜朝似乎排空了胃里的东西,便扶着他回身靠在车厢上,打开塞子,将水囊递过去,“惜朝,漱口水吧。”
    在贺惜朝喝水的时候,萧弘取出怀里的帕子,给他擦了擦衣襟,还有嘴边的头发。
    萧弘做事不太细心,总是毛毛糙糙的,然而对于贺惜朝,他却是认真又仔细,小心翼翼地擦过那泛白的嘴边残留秽物。
    贺惜朝看着尽在咫尺的萧弘,眉宇间那点隐忍的痛苦仿佛都消失了,心下反而沁上了一股甘甜。
    他嘴角微勾,在萧弘的脸上看了一眼,“你淋湿了吗?”
    “没有,带着帽子呢,头上这都是汗。”萧弘搁他自己身上就不讲究了,抬起袖子就胡乱抹了一把脑门,说,“你呢,好点了没有?”
    “活过来了。”想起来贺惜朝就咬牙切齿道,“回去之后我得想法子把减震系统给研究出来,再来一次,身体非得散架了!”
    萧弘深有同感,无他,贺惜朝的身子骨跟后边那十几个文人没什么区别,脆弱的很。
    让他骑马,不仅得颠散架,还得磨破大腿,更严重。
    贺惜朝说:“你别杵在这里,如今乱糟糟的,我身体不舒服,没精力管其他,你安排下去,别乱中出错了。”
    萧弘不以为然道:“陆峰在呢,还有小墩子看着,哪儿需要本王亲自去管,我扶你下去,先进房歇息。”
    “这里是洛淄县了。”
    萧弘疑惑:“对,怎么了?”
    贺惜朝说:“明日,洛淄县令一早会过来拜见你。”
    “那肯定呀,我出行没掩盖踪迹,光明正大的来,他怕是早就等着了。”
    萧弘扶着贺惜朝下了马车,走进屋子。
    小墩子配合陆峰在外头指挥安排,另有一个太监小玄子正重新布置屋子。
    里外两间,将床上的席子薄毯都换了个遍,连蚊帐也没放过。
    热水已经送过来了,兑了凉水,温温的,正好给文弱书生贺惜朝沐浴。
    萧弘体贴地说:“你先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然后睡一觉,现在怕是也没胃口用饭,我让灶上给你温着,等你醒了吃。”
    贺惜朝全身黏腻,的确非常想洗一洗,不过在此之前,他拉住萧弘道:“等安顿好,你让陶师傅和范师傅,还有其他几位擅长水利的官吏过来,有些事情我们需要一起先探讨一下。”
    “什么事?”
    “这一路上,空暇时间,我跟两位师傅聊过一些,这奎梁县的堤坝一修再修,还惊动了朝廷,过来检查的官员怕不是一个两个了,显然不是质量的问题,却还是每每冲毁,总觉得再修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那怎么办,堵不行,疏吗?”
    贺惜朝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不过范师傅之前提到过一次,下游泛滥成灾,很有可能就是上游河道太窄的原因。”
    贺惜朝这么一说,萧弘倒是意识到了什么,“洛淄县在奎梁县上游。”
    贺惜朝点头,“我一直挺奇怪一件事。”
    “嗯?”
    “奎梁县听着报告因人口因为年年洪涝正在减少,田地颗粒无收,然而今日观洛淄县,却是稻香阵阵,连绵不绝的金黄色,一看便是丰收在即,两处比邻,上游和下游差的也太多一些。再回想翻阅所有卷宗,我没看到有拓宽上游河道的建议,一份奏折都没有,即使行不通,这也很奇怪。”
    萧弘问道:“你觉得问题出在洛淄县?”
    贺惜朝摇头,“我没根据,只是觉得奇怪,待会儿让师傅们都过来,咱们先商议一下,再看看明日洛淄县令的看法,最后再去一趟奎梁县实地考察,便能知分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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