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上旬,微风徐徐。
下课铃声响起没多久,陆陆续续有学生从教学楼走出来,有结伴而行的男女生,也有牵手搂肩的情侣,亦或是一个人行走着。
“夏小姐。”一道男生传过来,声线浑厚,让小部分人纷纷回头。
夏欣芸原本没有太注意,那人又唤了一次。
这时,她才停下脚步,转身望去。
吴墨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就站在她不远处,面容没什么神情,模样生得清秀,周身气质又偏清冷,散发着一种道不明的气息,还有些让人不敢靠近,但仔细看看,又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乍眼一看,在人群中,吸引人眼球得很。
许是上一次吴牧给她的阴影太大,看见吴墨,她心底咯愣了一下,第一个反应就不想理,尽管吴墨没有对她做过什么,对她一直也比较有礼貌。
但从吴家出来的人,游走在刀尖在,性子能有多柔软?
若是不狠,那样的坏境他也活不下来。
“夏小姐。”吴墨走到她面前,温声道,“我能和你谈谈吗?有些事,我想和你说。”
这么久不出现,其实她做了什么,他都知道。
一直在暗中默默观察着。
这次要来见她一下。
“什么事?”夏欣芸心底起了防备之心,看了一下周围,人来人往的,“这里就可以说,你说吧,我听着。”
就算她救过吴墨,但两人也就见过那么两次。
人心是最难揣测的东西。
既然是谈谈,在哪不可以?
她眼神里的防备吴墨是看到了,想起吴牧对她做的事,顾逸查到也肯定与她说过,这么防备也实属正常。
他看一下周围,与她说:“这里有些不方便,外面风其实也挺大。”
“没事。”她摇摇头,“你有什么就说吧,我一会还有事。”
她本就与吴墨没有什么交际,他能有什么事情与她说,想不出来。
谨慎一些总是好的。
见她如此坚持,吴墨也没有再强迫,“我们往那里走吧。”
他说着指了指教学楼的大厅,天是阴天,冷风还吹着,会有点凉。
夏欣芸想了想,率先往教学楼里走去,毕竟是在学校四处都有监控,教学楼里面学生人来人往,他也做不出什么。
原本没有那么防备,但是自从顾逸与她说之后,不得不让她防备。
吴牧居然连这种设计她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下一步还有什么不能做?
吴墨虽然与他没有什么交集,但是两人是一家人,她如今都搞不清楚他们有什么样的目的,只能四处小心。
走到了教学楼门前的大厅。
“说吧。”夏欣芸看着吴墨,又一次开口。
“吴牧那边您要小心。”他没有多犹豫,便出声。
语气非常恭敬,听到她耳朵里觉得很不适应。
对于他说出这样的话,也感到十分地诧异。
跑来叮嘱她小心吴牧?
着实有点奇怪。
见夏欣芸皱着眉头,吴墨语气保证,“他是他,我是我,无论在任何情况下,我都不会打您的主意,而且,会尽全力保护您。”
话语间,闪烁着决绝,没有一丝反悔的可能。
“为什么?”她觉得疑问又十分不解,“就因为我救了你一次?”
不是第一次发现他的恭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雇佣来的保镖,专门负责保护她的安全。
救了一次就当牛做马还?
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不信。
“恩。”他肯定的说着,“这是第二次,您第二次救我,所以,无法还清,只能这样。”
这是他想过最好的理由,最能说服别人的理由。
“第二次?”她挑了挑眉,疑问出言。
“恩。”他点点头,“您可能忘记了,第一次是三年前,在q市中学后面的小吃街,我出了车祸,您把我从驾驶座拉出来,然后打了120。”
“是你?”
说着,上上下下瞄了他几眼,丝毫没有感觉一点像,那时候,只记得开车的是一个男孩,高高瘦瘦,皮包骨的,她都能将人扶出来。
她记得当时她还在高中,因为顾逸回来,她出去见他,不料碰到车祸,车子已经漏油,都等着警察来,她一看,觉得不行,然后直接上前将人扶了出来。
心在想想,她还挺胆大。
恩,还热心肠不怕死。
当时告诉顾逸的时候,还被他狠狠骂了一顿。
汽车漏油爆炸了怎么办?
可能是当时年纪还小,她没想到这一层,只想着还有人在里面。
“是我。”吴墨点点头,“这条命,是您给的,有任何事,您都可以告诉我,我会不留余力的帮。”
就算不告诉,他也会在暗中观察。
“就是举手之劳,你也不放在心上。”夏欣芸说完,面色有些尴尬道,“你还是正常叫我就好,我听着不习惯。”
您来您去的,吴墨比她大吧?
这么叫,听着不是很怪异吗?
“好。”他直接应下,“不管你承不承认,这份恩,我都会还。”
“不…”夏欣芸话说到一半,眼眸一亮,戛然而止,又看了吴墨两眼,小心询问出言,“你…真的能帮我吗?无论什么事?”
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试试不就知道了。
“恩,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他毫不犹豫说着。
“就吴牧,还有那个高媛,他们是不是掌握着吴家,还有吴尘,他的情况怎么样?”夏欣芸丢出一堆问题。
吴墨虽疑惑,但还是如实回答:“是掌握着将近一半,吴尘身子正在恢复。”
“那你呢?你在吴家掌握多少?有没有话语权?”她又出声。
语调里,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地急切和希望,让吴墨想不明白,只能接话,“四分之一,话语权,也算有一点。”
他最近两年才掌握吴家一些家产,而高媛接触了近二十年,什么生意都敢做,而他不沾黄毒,发展自然就慢了许多。
吴尘对他也是试探期,说白了,培养起来挡枪的。
假装表面对他看重,实际上是让他与高媛母子相杀。
尽管被利用,他从中也能获得更多权利,现在正是考验他这枚棋子好不好用的时候。
听吴墨这么一说,夏欣芸仿佛燃起了一线希望,便又开口,“你和吴清玥接触得多吗?”
“你想问她和你哥?”吴墨直接就挑破了话题。
夏欣芸狠狠一怔,没想到他这么直白就说了出来。
心底肯定不会这么快就信任吴墨,她也不过是试探性问问,没想他居然知道。
他知道是不是就意味着高媛母子也知道?
“只有我知道,其他人还不知道。”
似是看穿她的顾虑,吴墨又缓缓出言。
他有在暗中观察保护她,这件事也是偶然发现。
闻言,夏欣芸也是松了一口气,既然已经说开,那她只能继续道:“不知道这件事你了解多少,如果我哥要和吴小姐在一起,吴家那边,你能帮吗?最好是和平解决,阻止高媛插手这件事情。”
这件事主要就是高媛和吴牧,周晓丽就是怕夏博朗牵扯到里面。
“很难。”吴墨说完,解释道,“吴尘洗白的财产,全部归吴清玥继承,还有一些他名下的股份基金,百分之九十以上归吴清玥所有,不过现在高媛还不知道,以后肯定会知道。”
这么大的比例,高媛如果知道,不可能不行动。
吴清玥一死,就剩他们斗,再怎么说,也比让吴清玥一个人拿这么多钱好。
别以为高媛没有胆子,为了利益,这根本就变成了小问题。
就算她掌管吴家多年,但鲜少有大量的钱财途径她的手,大部分还是由吴尘握着,若是这些钱给吴清玥,她怎么可能甘心?
夏欣芸一听,也觉得十分震惊,看向吴墨,“那你…”
她最担心的就是这样,人都是有私心的,这涉及吴墨自身利益,所以一开始她才没有明说,因为不知道可不可信,被他知道了,那也没办法,只能说。
“吴尘把我提拔起来就是为了给吴清玥挡枪。”吴墨淡淡出言,语调里没有情绪,好似不把这当一回事。
当然,挡枪是需要能力的,他能力越强,便会越受吴尘的器重。
这就是这几年他为什么接手了吴家越来越多的场子。
夏欣芸:“…”
这下她更是不知道说什么了,吴墨的身世她也知道一些,挺可怜,现在又遭受这样的待遇,心底又怎么甘心?
要他帮吴清玥,那么,失去的就是他自身的利益。
他会帮吗?
她心底没有太大的把握。
毕竟,这个涉及的事情太大,若是报恩,还的恩情是挺大的。
又沉默了一会。
“如果你想帮她,我只能说尽力。”吴墨话语轻轻说。
夏欣芸瞪大眼,望向他,不可置信,“你肯帮我?”
“我说过,你有任何事都可以来找我,我会竭尽全力。”他郑重其事说着。
就算现在办不到,他也会尽量去做。
“那这件事应该怎么做?”她没有高兴太早,而是接着问。
吴清玥继承那么多的财产,高媛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没准还会赶尽杀绝,那这个时候,就很危险了。
这件事果然没有那么简单。
“他们败,或者我败,只能留一方。”他面无表情说着。
夏欣芸倒吸一口凉气,犹豫一声,“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这也太残酷了,让吴墨那命去还,她还没有狠心到那种地步,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的事情,何必冒这个险,无论吴墨说的是真是假,如果真的这么帮她,那么这个人情对她来说就还得过于重了。
“其实帮不帮你这个忙,都是要这样。”他说着,还是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将脸别到一边,继续道,“我的使命都不会变,若是胜了,吴家就是我掌管,如果输了,我照样在吴家待不下去,当然,吴清玥也过不下去。”
若是他败,吴尘给吴清玥留的后路,不过也是保命,想要顺利继承这么多财产根本就不可能。
吴尘没有明说,但他又不是任人掌控之人,这些早就清楚。
在他原本计划中,没有想保护吴清玥,他不想做的事情,永远没有人能强迫他。
吴家,他也没有多想继承。
一堆烂摊子。
“就没有谈判的吗?”夏欣芸皱着眉头,问。
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情,她还是有些接受无能,干嘛要你死我活?
上次她听夏博朗说,吴清玥是想脱离吴家的,只是吴尘不肯,既然都愿意脱离,那么放弃一点财产是不是也就肯?
如果用这些能换来平安,有何不可?
“可以,付出的代价会比较大,但我和高媛母子还是要斗,再说,高媛是眼底容不得沙子的类型,我认为还是解决掉,以免留下后患。”
吴墨话音未落,夏欣芸嘴角一僵,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如此轻松说出来,解决掉?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看向他,她心底有点恐慌,会不会他一个不高兴,也将她解决掉?
想起来就发寒。
不过,他上次受伤是不是也是被害?
难道高媛已经对他动手了?
“如果你想帮她,目前只有一个办法。”吴墨看向她,眼底一寒冽,“那就是我解决他们。”
于是,夏欣芸沉默了。
难道要她同意?
那是间接杀人。
虽然她心底认为的解决不知道是不是和吴墨认为的一样,但黑道那点事,总会有伤亡的。
给她内心的冲击很不小,脑子里别提多乱了。
“你不是说你现在的实力没有他们强吗?那不是很危险?”无论吴墨最后有没有帮她,但是他能这么说,还把这些事情告诉她,想来真的打好了帮她的准备。
她也不可能将他往死路上推吧?
“恩,起码要三年,而且吴尘要活过三年。”
吴尘就算因为身子的原因不管事了,但吴家的核心还在他手里,若是吴尘不提拔放任他,那就更难了,他无法拥有与高媛母子抗衡的能力。
现在若是对抗起来,自保绰绰有余,扯上吴清玥,很难说。
因为吴清玥手里是没有一点实权的,对于吴家的事情,她根本就没有参与过,但吴尘对她很愧疚,所以又想把大多家产交给她继承。
要吴清玥放弃继承恐怕还容易些,但是让吴尘不要她继承,这恐怕是难上加难。
这么一说,夏欣芸沉默了,只能开口,“既然这样,那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三年,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但是除了吴牧,她想不到什么办法了。
吴清玥还继承这么多的财产。
牵扯的事太过复杂。
“好。”吴墨应着,语气又略带恭敬起来。
夏欣芸正陷入自己的情绪,哪会注意听。
“对了。”她回神,“吴墨给我送花的事你知道吗?”
对方点点头。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有上一次,是不是存心设计别人抢我包,然后出来又帮我抢回来?”见他知道,她又问出声。
这是常人做的事情吗?
光想就已经让人害怕。
“想得到你。”吴墨说着,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整个人眼神都阴冷下来。
这是他最无法容忍的事。
是侵犯,最大的玷污,是肖想!
夏欣芸瞪大眼,她不是没有设想过这种可能,送花是追求,但吴墨用的是得到这个词。
这个差别非常大。
得到?
想起来,她不仅反感还泛着恶心。
见她如此,吴墨深如无底洞的黑眸闪了闪,抬头望向她的那一刻,情绪一下全都收敛了起来,“吴牧你要离他远一些,他会不择手段达到他的目的。”
这件事不是说说而已。
据他所知,这种手段他没少耍。
夏欣芸本就害怕,被吴墨这么说,抿紧唇没有说话。
不择手段?
那是什么意思?
她在极力克制自己的害怕,不想表露在别人面前,可吴墨一下便看出来了。
心底更是下定决心,这次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她。
所以他必须要强大,一定要!
夏欣芸不知道最后是与吴墨分离的,神情恍恍惚惚,第一时间便拨通了顾逸的电话。
“怎么了?”顾逸接了半天的电话,唤了她一声,接下来,便是一阵沉默。
直觉告诉他,这个丫头心里头压着事。
夏欣芸斟酌了一下语句,将刚刚与吴墨的谈话也一字不漏告诉了他。
她答应过不会瞒着他,再说,这么大的事,她一个人也解决不了,一定要告诉他的。
顾逸在另一边听着,神情也冷肃不少。
“怎么办?”一下知道的信息量太多,她自己都有些慌了。
吴清玥与夏博朗的事,她自己的事,充斥在她脑海里,不是她不想冷静,该如何冷静?
虽说吴家涉黑,做得事情也不正当,但是有人在她面前直白的说就不一样了,她很感激吴墨能帮她,若是失败了呢?
这种事情,让人想起来就觉得十分心惊。
“顾逸,你说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那头他没有说话,她又问出了声,语气有些不冷静。
刚刚在吴墨面前,她是隐忍着,现在在顾逸面前,所有的情绪都显露了出来。
恐惧,害怕、不安、无措…
“无论他说的是不是真的,现在都不是你瞎着急的时候,因为你改变不了什么。”顾逸语气平静与她说了这么一句。
吴墨对夏欣芸的态度着实让人起疑,两次救命,所以要舍命报答?
说实话,虽然理由合情合理,但他觉得可信度不大。
换一种思考,若不是这样,他又是为何要这么与夏欣芸说?
吴墨告诉夏欣芸的有些话,依照他思考的角度,一般情况下,吴墨肯定不会轻易出口,因为这会威胁到他自身安全。
要么,自信到极致,要么,就是如他所说,来报恩还人情的。
一语像是点醒了夏欣芸,她微微收敛起情绪,没有说话,过了半会,呢喃般出言,“那你说怎么办嘛?”
她知道自己不该着急,但是她应该怎么办?
“先说夏博朗,吴墨说三年,那么,时间还很长,最坏的结果不是就是现在两人分手了,做好最坏的打算,期待好的结果。”
“至于宝贝,你听我说,无论是怎么样的不择手段,我都不会让你受到半点伤害,他若是敢,我连吴家都一锅端了。”
顾逸清亮的声线在那一边响起,一字一顿。
尤其最后一句,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就像他一定会这样做一样。
夏欣芸第一次听到他那么霸道强硬的话语,明明骚动无比的心,一下便平静了下来,如一股暖流缓缓流过,整个身心都温暖起来。
“所以,宝贝该怎么生活就这么生活。”他又说道。
“那哥哥那边…”
“牵扯到大批财产,肯定不好解决,如果没有办法的,只能拖着,拖到吴墨认为时机成熟的时候。”
他能为她把吴家一锅端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但是换了吴清玥,又牵扯到很多东西,他可以帮,但是说实话,能帮到的地方着实不多。
这两件事是不同的。
“好吧。”她叹了一口气,“我一会和哥说。”
就目前的情况,虽然吴墨那边不知道怎么样,可这是一丝希望。
吴尘还把这些钱给吴清玥,无疑是将她推上更危险的刀尖,但吴墨说得也对,就算没有这些东西,高媛应该也不会放过吴清玥。
“恩。”
“那你先工作吧,我就不打扰你了。”她对着电话又说。
“一会我去找你吃饭?”顾逸说着看了看时间,十点半了,再过一会,就到吃饭时间。
“好,那我要先回寝室,到时候你给我电话。”夏欣芸应了下来。
她现在也挺想他的,本来就极其依赖,遇到这种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的事情的时候,当然就更想他了。
挂掉电话,继续往寝室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