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绣微征，半晌才反应过来，“可惜了，这苏家的独苗。”
陈平猛然抬起头，“郡主说，这是苏宏的亲生儿子？”
她点了点头，“早些年水柔有一次被别人掳走过，只是那个时候苏宏府里正忙没有太过察觉。便是从那个时候回来的两个月，水柔才发现自里怀了孕，但是却不能确认到底是不是苏宏的孩子。不过我看过那孩子，如若不是苏宏的儿子，不会生得这般无二。”
当初她在监考里套水柔的话故意说宝儿是水柔前夫所生，实则一半假一半真，只是单纯的警告水柔而已。
只是没有想到苏宏竟然会把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活埋了。
“可是，那两滴血根本不相融啊！”
滴血验亲，如果两滴血融在一起才是亲生的呢，可是虽然看不见瓷碗里什么情况，他真真切切的听到苏宏说这两滴血是不融的。
所以他当时也以为宝儿不是苏宏的儿子。
苏锦绣摇头，“滴血验亲只不过碰运气而已，并不是所有亲人之间的血都会相融的。相反，两个根本没有血缘关系之间的人也有可能会相融，只是这种方法沿袭已久，所以百姓对这种方法盲目地相信罢了。”
“可笑，可笑他自以为宝儿是他把耻辱如此对待，最后竟然把自己的亲生儿子亲手葬送在自己手上！这，算不算报应？”
陈平冷笑道，报应不爽，他对孩子都这么心狠手辣，到头来报应的都是他自己！
可是那又如何，那个孩子还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不久，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来不及说就这样永远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或许是因为这个孩子与小海有那么几分血缘关系在，所以他才会如此吧。
“因果报应，向来如此，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既然水柔死了，再过不久那个杀手组织应当也会把杀手令给撤销了，所以陈平是安全的。
至于苏宏，他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铁匠而入冒这么大的风险，一旦这件事情被捅出来那么就算皇帝也会对苏宏有看法。
如果他不管不问，就算陈平告上门来他也只会装作自己无辜，那么陈平不仅没有办法，甚至还有可能被苏宏趁着这个机会给杀了！
“回扬州安城，老家的铺子还在哪里，收拾一下应该还可以用。至于小海，让他学一门吃饭的手艺，以后我死了也放心了。这京城，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再踏足了。”
终究只是一个打铁的铁匠，人情虽冷暖至少没有像京城中这么可怕黑暗，让他连一砖一瓦都不想有任何的关系。
苏锦绣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也罢，日后若有什么困难便去京郊庄子上找如烟吧。”
不管怎么说，他们两父子有今天这个局面她也是其中的一个推手，也只有这样才能减轻自己的罪恶感吧。
“对了，世子妃……安姑娘……如何了？”
“还得养上三个月，三个月之后就应该能下地了。那剑没有刺中要害，所以你不必担心。”
“那就好，世子妃大恩，陈平此生无望，唯有来世结草衔环以报，一别珍重，世子妃便送到这里吧……”
转眼就到了城门口，陈平转身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然后告别。
“不必，我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而已，况且你也帮助我达到了我想要的结局。”
所以要深究的话，还是她欠了他的
。
仔细想想，从穿越到现在她欠了多少人的债无法还清了？
陌染……想到这个清隽如斯的名字，苏锦绣的眼里盛起一丝怀念。
春风醉啊，不知道陌染那边的春风醉还够不够。
“世子妃，珍重。”
山长水远，所以请各自珍重。
该说的还没有说的，通通都由清风来吟唱吧，就像当年陌染散碎在风中的情意。
苏锦绣脸色怔怔，却透过京都高高的城墙，仿佛要看到那遥远的北凉去。
据说北凉一入冬天便是漫天的冰雪，就像一座冰城，美极了，她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去看一看。
远处陈平的身影越来越远，最终模糊不堪只剩下了一个小黑点，隔着谁，又在思念谁，大概也只有那个苏锦绣自己才知道了。
水柔生命的最后一刻，是撇头而过看到的那一抹春色。
枝头上不知名的花开的正盛，没有因为夏天的毒日而受到丝毫的影响，反而因为昨夜下的一场大雨变得更加的娇艳。
然后，一抔黄土没有丝毫感情地落下，遮住了她生命中最后的一丝春色。
她闭上了眼睛，怀里抱着早就没了呼吸的小宝，有些恶劣地勾起了唇角。
苏宏，我诅咒你日余年无子送终！
可惜了，可惜了，可惜她也曾如同高枝上的花一样想要绽放在京都最显眼的地方，想要体面给所有人看，可是终究尘归尘，土归土，什么都没有留下，甚至连她头上唯一的一支簪子也拖的过程中掉落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如果当初，她没有上那辆马车，会如何？
如果当初，她好好地与陈平生活在一起，会如何？
如果当初，她不嫌贫爱富，会如何？
会如何？
陈平会拼了命地呵护她，她的儿子也不会对她如此怨恨。
说不定她的儿子会高中状元，然后再成就她的富贵黄粱梦。
唉……
就是不知道这京都，还有谁同她一样，只剩下这最后的一声叹息。
午后，不知不觉一场雷雨又在天空酝酿，然后选了一个时刻簌簌落下。
苏锦绣趴在窗户上，头慵懒地靠在凌宣的怀里。
“相公，你说，苏宏死了之后，我们去哪里呢？”
她为复仇而来，所并非为复仇而活。或许老天让她重活一世只是想让她把上辈子的遗憾都重新补回来吧。
她何其幸运，得老天如此厚爱。
“你想去哪里，我们便去哪里。”
凌宣宽大的黑色袍子搭在肩上，他不动声色地微微侧过身子，挡住了窗外滴在窗棂上而溅进来的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