砖窑的活很苦。
起粘泥、切泥砖,码砖坯阴干,再运到窑里装窑……一样样都是重体力活,不是精壮的汉子绝对干不了。为了这,大队里给了一天二十的双倍工分,还得是让十来个汉子轮着干,才没给累趴下。
干一天能赚二十工分,大队里又给包两餐伙食,每天都见荤腥,哪怕是再累,那些条件差的社员家里要是有壮劳力,都还是抢着来干。既能赚高工分,又能替家里省点伙食。只不过一般都只干个两三天就要轮休,实在是太苦太累。
不是他富贵哥自夸,要不是如今的大形势,他得藏藏掖掖,他老曹家吃的喝的哪样不比中央领导都强?这两年,他光是孝敬阿奶就悄悄给了几千块钱,这还是怕吓着她老人家。阿奶吓是没吓着,可也是又惊又喜地赶紧藏起来,就攒着让他日后娶媳妇用。
就他曹富贵亲手养大的贴心小崽子,除了炼庐里的事情还半遮半掩,心照不宣,其他哪样小乔不是和他一样吃喝享受的?
要吃有吃,要穿有穿。就是要干事业,去山里收货,带着县城里一帮小弟换“破烂”,忙都忙不过来,又时时有惊喜,处处能长见识,哪里值当去干烧砖窑的苦力活?
这小子有点不对劲啊!
曹富贵想着事情,顺着碎金溪往前溪村那片走,走了半个多小时,来到了知青点近旁的道上,他脚步一顿也没打算进去。大白天的,知青们应该都在忙着上工,屋里多半没人。
再往前走一长段路,拐到山脚跟,砖窑就建在下风处,好取泥,也免得烟火熏燎碍着村里的农户们。
正匆匆走着,曹富贵转眼随意一瞥,远远地却望到知青点院门前,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姑娘。
难道是采苓有事回来了?他精神一振,赶忙停下脚步,定睛仔细看去。再瞅两眼,这身形和打扮不对!
曹富贵瞄来瞄去,又走近几步,越看越觉得眼熟……哎!这特娘的不是自家的大妹子吗?!
没等他惊诧完,院子门开了,里头居然有人!好像似乎还是个男知青!
两人站在院门边嘀咕几句,很快里头的人就把门打开,让英子走了进去。
曹富贵惊得头皮都要炸了,娘哎!好吃好喝供着这帮知识青年,这还要拱咱家嫩嫩的小白菜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啊!一团怒火瞬时烧到了脑门子。
他拔腿就向着知青点急奔过去,青天白日的,孤男寡女凑一块,能有甚好事?!
院子的门关上了,但没上栓。
曹富贵警惕地四周看看,幸好没什么人在附近,不会嚼自家英子的舌根子……哎!不对,没人在附近,那更不应当私下相处啊?说是君子不欺暗室,这帮知青小年轻的,哪里能像他富贵哥这样君子如玉,坐怀不乱?!
危险,太特娘的危险了!
他有心冲进去把英子拉出来,脚下一犹豫,又生怕让她失了颜面,脸上挂不住。
别看这丫头平时温声细语,不爱说话,再高兴也不过是抿嘴一笑,可她心思重,爱多想,一不留神就钻牛角尖。钻就钻吧!她还不愿意让别人不高兴,尽是委屈自己。
不肯随便嫁人这事,英子觉着有愧于家里,这两年是闷着头干活,一门心思多补贴家里,对二婶的唠叨没顶过半句嘴。
如今好不容易看她有了点心思,要是他这当哥的贸贸然冲上去,闷头一棍,别说事情成不成得了,英子那薄得简直要透明的脸皮子,怕是当场就得羞愤难当,难堪得要爆开来。
这么一想,曹富贵就觉着脚下艰难,似有千斤阻碍。
一咬牙,得,先偷偷看看情况。
贴着院门,侧耳倾听,院子里没什么动静,看样子人是到屋里说话去了。
他又气又恼,轻轻一推院门,闪身挤了进去,又掩上门,顺着墙根,矮着身子悄悄摸了过去。
知青点这地方他太熟了,几个知青来了大半年,曹富贵为着讨好一见中意的宓姑娘,一周要来混上两三趟,送这送那的,能不熟吗?
东头宓采苓和于胜男那间屋里没什么动静,那两人自然是在西头的屋里。
曹富贵气不打一处出,赶紧往西头走,再晚点,就怕自家妹子都被人吃干抹净了!
快步走到西头两间男知青住的屋,一间关着门,是郑豆花住的;另一间半敞着门,是那个陆咏楠和周衡住的,里头正有人在说话。
看到英子进了这间屋,曹富贵喘出半口大气来,还好大妹的眼没那么瞎,没看上那个一门心思盯着宓采苓,还把他当阶级敌人似的矮锉子。
门里面那位似乎也还有一丁点分寸,半敞着门,而不是两人密会在暗室。
到底是那个白白净净的陆咏楠,还是那个高瘦傲气的周衡?
曹富贵听着里面隐约的人声,心里跟猫爪子挠似的,犹豫了片刻,弓着身子伸长脖子,悄悄从木棱玻璃窗口角落往里张望。
里头的男知青斜坐在床边,脸色苍白,颧骨上两团不正常的晕红,捂着嘴时不时咳几声,看样子病病歪歪的,怪不得今天没去上工。
他长得斯文秀气,人又白净,正是小娘们喜欢的小白脸。不是陆咏楠还能是谁?
看不出来啊!这斯文败类,来农村才多少日子,就敢勾引自家乖乖的大妹子了!亏他还以为这小子还算是个明理能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