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你现在正笑着跟我对话,但我能看出你在这里过得很辛苦,你需要休息,医生。”
事实上艾文的脸色很差,双眼凹陷,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比眼前这个出入战场的中尉还憔悴的多。
艾文靠上墙壁,低头望着脚边。他不想被人看出自己内心的变化,然而他的心却急不可耐地想要找个人倾诉。
“是的,我承认,我是到了这里才知道,前线远远比我想象中的要残酷的多。”前方的战士在奋死拼搏,后方的医生和护士却要忍受精神的折磨,“在这里的十几天里,我觉得我渐渐忘了自己是一个医生,忘了当初来这里的目的,我变得麻木不仁,我感觉不到自己在切开一个人的部位,我不再觉得这是在救人,只是在切开一个人的部位……是的,我都快忘记我是谁了,陈中尉……”
艾文没有意识到他的蓝眼睛在月光下正呈现出沮丧暗淡的深蓝色,故此当陈雨辰握住他的手时,他只是非常诧异地注视着他。
“医生,我们在前线看着自己的同伴一个个死去,看着他们瞬间从我们的面前被炸得粉碎,但我们却不能停下,我们必须继续抗敌。队伍被打散又会被重新编入一个师,每天都有一个师的人在牺牲,可我们却要踏着同伴的尸骨继续抗敌。如果我们在那个时候因为同伴倒在地上而痛哭流涕,我们就会在下一秒被敌人炸飞。人类的本能在这种时候是会开启自我保护的,我们不得不在那个瞬间摒弃一些感情,你也是,我们也是,这并不代表你忘了你是谁,你只是为了继续站在这里完成你必须做的事。”
陈雨辰坚定的眼神和话语让艾文的整个心都在战栗,他没有发现自己已然默默地流下眼泪,他漂亮的蓝眼睛犹如宝石般魅惑人心。
传说有种极品蓝宝石名为克什米尔,纯正的色泽亦如高原的蓝天,浓郁中带着微紫的颜色与蓝色矢车菊极为相似。当这两颗克什米尔被泪水蒙了眼睛,陈雨辰感觉自己像是看到了滴水的宝石,瞬间被迷了心。
艾文还没有来得及意识到陈雨辰凝视他的目光发生了改变,就被拉上身前来吻住了。
他一时没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只能瞪大了他那双蓝眼睛。直到陈雨辰缓缓放开他的嘴唇,似乎才终于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对不起,我想……我不该……”中尉好似也才回过神,仿佛方才那瞬间,他完全是无意识的。
“……”然而艾文却微笑着,粗神经地跳过了刚才那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吻,“谢谢你陈中尉,你又一次化解了我心中的疑问。”
“恩……”显然陈中尉可没有那么神经大条,还在为自己做的事情感到尴尬不已。
接着,两人便无言贴墙而站,望着悬在空中的明月,良久……良久……
“中国不会亡中国不会亡你看那民族英雄谢团长
中国不会亡中国不会亡你看那八百壮士孤军奋守东战场……”
陈雨辰仰头望天,突然唱起了歌,而艾文就这样听着他唱……
四方四方四方都是炮火
四方四方四方都是豺狼
宁愿死不退让
宁愿死不投降
我们的国旗在重围中飘荡飘荡飘荡
……(注1)
*注1:据说这是国民党的抗战歌,但由于真的很难找到当时国军的歌曲,所以笔者我也不是很确定……
第十五章:淞沪会战(4)上
1937年月31日,晨
陈雨辰坐在红十字会第一救护队的后墙边一动不动,因为艾文·亚伯医生正靠在他的肩上睡得香甜……即使对方正睡在他那支受伤的胳膊上,他也不敢挪动分毫。
这位美国医生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上一觉了,他原本立体的五官现在显得消瘦骨感,浓密的睫毛遮住了大部分的黑眼圈。即使憔悴如现在的艾文·亚伯,陈雨辰仍是觉得这个医生非常漂亮。
事实上他从来没有因为这张漂亮的脸蛋而联想到女性,医生虽然有着东方人的血统,但另一半西方人的感觉也十分强烈,这张英气的脸实在与女性联系不到一起,然而他就是觉得他非常漂亮。
如果他睁开那双独特的蓝眼睛,必将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不过陈雨辰猜想这位亚伯医生一定认为是自己混血的外貌才会招来众多惊异的眼神。
天翻着白肚渐渐亮起,有些护士和正在恢复的伤兵开始出来走动,路过他们两的时候都会不由面露惊讶并多看几眼。而这时候的陈雨辰必然是盛气凌人,瞪着黑亮的眸子逼得他们赶紧跑开,最后再也没人敢随意往后墙走动。除了不得不巡逻的士兵,揣着忐忑不安的心快步走过。其实他一点都不想再看到中尉瞪着他,但可怜的巡逻兵职责在身,不得不一次次路过后墙,逼着自己无视那道令他心惊胆颤的眼神。
陈雨辰低头凝视艾文,忽然想起夜里自己出乎意料的行为。他知道这不该,知道艾文·亚伯是个男人,更知道自己没有喜欢同性的先例。在那个瞬间,就像是被那双蓝眼睛深深吸引,不由自主地就吻了他……
想着,他便抬起左手,小心翼翼、轻轻地碰触艾文漂亮的薄唇。他本来只是想碰一下,然而当触感从指尖流过,一切都不再受控制了。他一遍一遍用指尖描绘着嘴唇的轮廓,仿佛这就能记住似的。
这时,那个巡逻兵又一次巡到了后墙。他原本真的没去看,他不想被那眼神杀死,他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一直是一个坐着一个靠着的两人似乎姿势有了改变,他便下意识地向那两人望去,谁知竟然望见他们的长官正在摸亚伯医生的嘴巴!他顿时驻足,目瞪口呆。
不不……也许是医生的嘴上沾了昨天的饭餐,中尉只是为他擦擦嘴巴!嗯嗯!一定是这样!他就经常把米粒挂在嘴边带到第二天。
单纯的巡逻兵快步走开继续巡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