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许久,她终开口,“人当然要喜欢美好的东西,拿我自己来说,见识了府里的烈火烹油,自然看不上乡村野夫。”这就是人性的本质,白栀否认不了。
仿佛看到了希望,暗香迫不及待道:“我也是如此想,四公子就像天上的月亮,他干净明亮,让人忍不住心生向往。”
“那你为什么看不惯陆姑娘呢,那也是公子的未婚妻。”
“陆姑娘她嫌贫爱富,就因为四公子不复少年风采就弃他而去,若我是她决不会如此。”
“那你我何不一样?”
“怎么可能。”暗香断然否认。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本身世间常态。我打个比方,如果有两个四公子,他们一个出身寒门,一个出身贵族,而且才能容貌一样,你选哪个?”
“我,我……”暗香左思右想,“我自然选择贫寒的那个,四公子是个最重恩义的人,他定不会亏待我。”
“说谎,”拨弄手腕的玉镯子,白栀静静地直视对方,“你刚才犹豫了。”
暗香没有说话。
“如果我是你,会选择后者。”白栀说得坦坦荡荡。
“为什么?”暗香是真的不明白。
“世人都知道世态炎凉,却偏偏不愿相信,于是画本子大多是知恩图报不嫌少年穷的故事,但故事终究是故事,它能流传的原因就是与世人的价值相悖,也就是说世人的本质就是拜高踩低。”
白栀善解人意地笑了笑,随即补充:“但这不能证明世人错了。水有逆流顺流,山分阳面印面,世间的人多在顺势而为,但他们是为了活下去或者活得更好,是贫是富只是一种选择,只要能为此承当后果,任何人无权批判。”
“暗香,”白栀唤了她的名字,慢慢摇头,“身而为人,却以出身分类,其实并不公平。你说得没错,四公子和我们在灵魂上谁都是平等的,但人除了灵魂还有肉身,如果想让肉身活下去,就必须遵守这个规则,但是,”
“你说呀。”暗香听得十分入迷。
“但是,我们可以拜高,不可以踩低。莫欺少年穷这句话是富的人来说的,在没有绝对的力量抗衡之前,高位的人一只手可以捏死你,之所以放过你只是怕被报复留一线退路而已。”
遥想穿书以前,白栀也是意气风发的少女,她难道就愿意当啥劳什子的丫鬟,可这个时代的规则不允许一个人改变,她力所能及的仅仅是活下去的同时保持初心。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好好活下去,放弃那些虚幻的情情爱爱,它会害死你。”
“可是我忘不了四公子。”
“那就努力让自己爬到与四公子相同的位置上,不然,就算他对你动心,也不能交付真心。”
说得轻巧,谈何容易。
暗香缓缓坐在椅子上,苦笑一声,“你的意思不就是,没指望了么。”
“不过,就算如此,我也要试一试。”
提点得差不多了,听不听是她的事。不再理睬暗香,白栀点燃一块瑞脑吹散墨香,静候这座院子的主人回归。
水芙蓉开得正好,红白相间,娇艳欲滴。谢郁离安静地抱着几枝荷花,面无表情地站在书房门外,垂头深思。
寒客抱着一口插花的瓷瓶,刚要卷起门帘,谢郁离叫住她道:“荷花做食物好喝吗?”
“啊?”
晚膳将至,谢郁离破天荒赐了一碗菜下来,白栀心底发麻,这不就是吃剩菜吗?
疏影笑得见牙不见眼,分明不吃完就不肯走的架势。
“这是厨房送来消暑的,四公子心善,怜你怯热,汤刚送来的时候就被赏给你了。”
硬着头皮喝下,入口的滋味很涩,白栀初时有点不适应口感,用调羹舀了舀,不知道汤里煮的是什么,咬起来像新鲜多汁的大白菜,但颜色又不像。
除了味道奇怪,确实如疏影所说很是消暑,把它当成饮料,不知不觉羹汤全部喝完,疏影满意地拿走碗,因喝得太急,白栀打出响亮的饱嗝,疏影听到后上气不接下气笑着,又折返问她,“老实交代,是不是哪里惹四公子不高兴了?”
“没有呀,我一向乖巧伶俐,四公子喜欢还来不及呢。”
疏影只道:“公子一向把心事埋得很深,这样捉弄你说明公子有些生气,但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过几天就好了。”
“好吧。”
主角嘛,偶尔喜怒不定可以理解,当然是选择原谅他。
疏影所说果然灵验,不到两天谢郁离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还带了她出来参加寿宴。
见到她在场,不少人有所微语,还有的族亲问起谢暮白的情况,谢老太太不咸不淡地说了句生了病,迁到外面住了,族亲立马奉承四公子仁厚,善待幼妹之奴婢。
觥筹交错,人声沸杂,贵妇们带着自家的姑娘莲步轻移,一一见过几位太太后,公子们都被叫过来见礼,看来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什么场景都逃不过相亲的命运。
“你在笑什么?”谢郁离漫不经心地注视白栀笑颜。
“奴婢是在想今天又有好吃的了。”
难道我能说是在思考你到大结局也没有个正经的cp,难不成是个弯的?
随口说了个理由,谢郁离长长地哦了声,把目光移开,用纸卷了一把藕饼,因为没有转身,手递来的方向有点偏差,白栀迟疑了会,谢郁离才笑道,“吃吧。”
怕被旁人看见唠叨不守规矩,谢郁离允她找个偏僻的地点,既能随时观察人群又能坐下吃东西,有一个废弃的亭台正好遮阴,而且配有低矮的廊椅,四周有牵牛花缠绕在亭台,把她的身影深深地隐藏起来。
宴席吃到一半,有人姗姗来迟,只是声音分外地耳熟,仔细听辩,果然是熟人。
声音的主人原先曾大咧咧地训斥病榻之人,只是如今却判若两人,这把声音出口之语轻快又咬字清晰,微笑着拜见谢老太太,“恭贺老太太生辰,这是奴婢的贺仪,礼轻情意重,还请老太太不要嫌弃。”
老太太有些惊讶,拿着茶碗的手不由一抖,身边的佳客眼尖,立即把茶碗拿走,高喊:“赏。”
有些新贵不认得田客,正在窃窃私语猜测她是谁,居然能跑到寿宴上来,大太太笑着打圆场:“不愧跟了老太太十几年,好孩子,过来让我看看有没有瘦。”
此话一出,疑虑打消,估计就是个犯了错的老人被冷落了,想趁着寿宴回去老太太房里。
老太太却是隐隐的又悲又喜,大概对田客有几分感情吧,想要抬起手叫她问话,田客径直地绕道走了,神态不卑不亢。
不速之客走了又来,这次进入席面的是陆家人,陆桐温婉地向老太太行礼,又命人将东西搬上来,一扇四君子屏风被抬到雨花阁,有人认出来是旧朝才子林素问的真迹,可谓价值千金。
陆家送来这个意欲亲事不成情谊仍在,谢老太太罕见地动了怒,冷笑一声,“陆姑娘,你与竹哥儿的亲事就值这一扇屏风吗?”
打发走陆桐后,转过头颅,谢老太太慈祥地笑着对苏秀说:“你送的香囊啊,我很喜欢,这般心灵手巧的姑娘不知道以后会便宜了哪个小子呢。”
苏秀身边的另一位中年夫人矜持地微笑,但神情掩饰不了的欣喜,“母亲谬赞了,阿秀比起大姑娘她们差远了。”
“话可不能这样说,阿秀虽然暂住在侯府,但名义上终究是苏家女儿,将来说不定岁欢称呼她还要改口呢。”
单单指出谢岁欢,意思就是与大房有结亲意愿,谁人不知大公子早已成亲,剩下的自然是四公子了。
大庭广众讨论这个话题,苏秀不由得羞红脸颊,美目悄悄看了眼那人,大太太倒满一杯酒恭贺,又和蔼地对苏秀说:“谁说不是呢,阿秀在我心里就跟亲女儿一样,便是岁欢也得排在第二。”
“对吧,阿竹?”
从容不迫地举杯对饮,谢郁离笑答:“自然,于我而言都是嫡亲的姊妹。”
苏夫人笑得有些勉强,苏秀则低下了头。
满座裙钗花容月貌,谢郁离心念忽动,蓦然回首,去看那座凉亭,却不见想见的那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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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人面前如此打脸,绕是再好涵养,在经历贵妇们指指点点后,陆桐承受不了奚落,拿帕子擦擦微汗,装作不经意地触及眼角,挺直着腰杆走开。
心下忧虑再三,白栀看不过去,追赶上来,却一直没有见到人影,失望之下折返,却见红衣女子蹲坐在草地,不复往日优雅。
“桐姑娘?”白栀试探了一下。
“我不是。”陆桐将脸埋得更深了些,语气哽咽。
“好好好,不是就不是。”
白栀也蹲了下来,不得不说,果然比直直地站着舒服,当古人真累。
“我想说,这边太阳大,要不你到槐树的后面去哭吧。”
“我才没哭。”陆桐擦干泪水,眼睛却是红色。
“那到这边来,没那么晒。”
给陆桐送来一块新的帕子,她亦接过,“你不讨厌我?”
“不讨厌。”
“也对,你是二姑娘的人。”
“桐姑娘果然什么都知道。”
“以后不要那么傻,随便什么人都凑上去。”
“可桐姑娘不是坏人。”
“我也不是好人。”
把衣裳沾染的杂草拍走,陆桐恢复大家闺秀的模样,将滑落的披帛重新勾到左肩,她道:“告诉四公子,人生在世,身不由己,陆桐所选的路所有后果由自己承当。”
“如果这条路是错的呢?”
“也得走下去。”
目送陆桐离开,才发觉自己的双手沾了泥巴,白栀百思不得其解,同样都蹲着只有她邋里邋遢,果然配角和npc的待遇就是不一般。
槐树之后再过几十步就是一方湖泊,正在鞠水净手之时,身后突然撞上一人,幸亏离得水深处较远,只打湿衣角。
那人慌慌张张地就要逃走,白栀一把拉住问她,“如此慌里慌张地做什么?”
醉客支支吾吾,“我来,我来解手。”
古代没有公共厕所确实是个问题,不疑有它,白栀好心地提议,“那边有块大石头,我帮你守着。”
“不用了。”
醉客左右查看,似乎是在搜寻什么。
白栀霎时觉得不对劲,顺着醉客的目光,发现几百米外有座小桥,直通湖水两岸,另一边的岸上不时有年轻男子在讨论诗文。
靠,场景转换到谢郁离那她光记得要走《定风波》的剧情,差点忘了谢老太太生辰也是《盛世风华》里女配搞事情的最佳时机。
再次拖着醉客不让她走,白栀冷冷质问:“三姑娘要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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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离子是那种稳中带点皮的操作,有点少年心性,大声告诉我有没有喜欢他的。
一直在纠结叫他小离子还是小竹子好呢(托腮.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