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秋去冬来,白雪覆盖街头巷尾,自从谢岁欢的事情了结,白栀就回到原身的家,一直陪伴白浔。
就这样慢吞吞地度过新年,正月初常来人串门,迎来送往几次甚觉辛劳,白浔替白栀端方才吃剩的果盘,笑着道:“明个元宵佳节,咱们出去看看又出了什么新鲜玩意的灯笼,也好避一避那些客人。”
好不容易找回失散的女儿,白浔难免宠溺。
“好。”白栀同样笑着应下,回到房间才开始叹息,白浔还不知道真正的白栀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另一副来自别的时空的灵魂。不论如何,她都有责任替原身尽未完成的责任。
正月十五如期而至,街上车水马龙,小摊吆喝叫卖,街上两边相对的屋角用根根皮绳串起灯笼,看见如此景象,白栀流连忘返。
白浔生怕再与女儿失散,正好街上有处地方是官府摆的场地,用纸笔写了字句放在灯笼下面让游客来猜。
忙带着白栀来到那里,准许她在里面游玩赏灯,白栀乖巧地点头,“阿爹,您去猜灯谜去吧,栀儿自去找些简单的猜着玩。”
“玩累了就在茶水摊子歇息,阿爹好看到你。”白浔指向旁边的摊子,确实是个显眼的地方。
再三叮嘱之后,白浔才放她自己去猜灯谜,就算担忧再多,女儿终究也要自己走下去。
说是来猜灯谜,实际上更像是来赏花灯,大多数游客看过谜语之后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停留在此纯粹因为店铺的纸扎实在精致驻足观看。
官府圈的地方很大,观玩多时也才看到三分之一,白栀正打算绕出去找茶水摊子歇脚,为了避让行人改变了几步方位,不知不觉来到一片没有见过的花灯处。
她的目光被其中一盏明灯吸引,灯笼是球形的,上面绘声绘色地画着一个红色斗篷的人,斗篷的帽子遮盖看不清面容,不知是男是女,手里却提着一盏灯笼,倒是有趣。
心念所使,白栀不自觉地走上前抬手,捏住灯笼下方的写着密谜语的纸条一角,与此同时有股力气在往她相反的地方而去,原来是有人同样揪住了纸条。
为了防止明火落在人身上,这里的花灯吊得比较低,灯笼顶端与女子个头差不多的高度,所以需要弯身子去拿纸条。
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来人的一只手轻轻拨开灯笼,没有灯笼遮掩,谢暮白与白栀的视线同时在空中交汇,一瞬间都从对方的瞳孔中看见自己的面容。
此时此夜,没有多余的言语,他们对望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好似一切对话都无需开口。
终是有人打破平静,一道娇柔的声音在谢暮白不远处响起,“谢公子,又见到你了。”
立在花灯的另一侧,白栀听得一清二楚,听声音看来又是齐榭。
灯笼重新回到原位,谢暮白收回手,只道:“齐姑娘。”
轻笑几声,齐榭道:“谢公子何必如此客气,说来是小女子唐突,没有弄清亲属关系闹出笑话。那不如和从前一样,叫我小小吧。”
静默几瞬,谢暮白回绝:“在下已有心仪之人,不方便叫他人小名,再者那是小时候的事,左不过一两声而已。”
在另一边的白栀闻言,立即想要离开,谢暮白一把抓住她还放在纸条上的手,可动作很轻微,仿佛只是把手臂放在背后负手而立。
“谢公子,齐榭可什么都没说呢,你如此急着婉拒做什么?”齐榭继续保持笑容,然而终究是勉强的。
“齐姑娘自然是高风亮节的,是在下有了心仪之人,碰到谁都忍不住炫耀分享喜悦。”
“不知谢公子心仪的是哪家女子,家世如何容貌可好?小女子可否得一见。”
“不必会面。”谢暮白淡淡道,完全没有回答齐榭的问题,另一只手却紧紧攥牢灯笼后的女子。
早已知道谢暮白接下来的态度,齐榭放弃坚持笑意,改用另一种特别认真坦诚的态度说话。
“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齐榭回想大理寺堂上的情形,那个上公堂对簿的女子确有几分姿色,听说只是个商户之女,不堪入耳。上公堂除了成为太后家眷之外,没想到还有几点好处,除了让她找到曾经见过的小哥哥,而且小哥哥竟成为了侯府公子,这下就不用担心太后不同意了。
“那位姑娘姓白对吧,她倒是幸运得很,原本只是奴仆,却能摇身一变当了一段时间的大家闺秀,归还本家后商户富庶衣食无忧,还有像谢公子这般天潢贵胄的人物倾心于她,实在令齐榭佩服不已。”
听齐榭话里行间另有意思,无非是警醒谢暮白前途似锦,看上的人却身份低微,故意摆下一根刺。毕竟是在女人堆里摸爬滚打长大的,谢暮白不会不知道齐榭的用意,当下送上点点笑意回答:“说得好,在下喜欢的女子,自然值得天下人羡慕。”
没想到谢暮白不吃她这套,齐榭有些慌了神,想要换话题继续搭讪,“方才见谢公子一直在看这只灯笼,可是在猜谜语?不如让小女子与你一同试试。”
还没触碰到灯笼,谢暮白道了句:“失礼了。”
将吊线提上些许,谢暮白矮身穿过一排排灯笼,来到白栀身边,她的手正好在自己手中,轻柔地拉着少女素手,一同走向远方。
齐榭错愕地愣在原地,这个人真的一丝客套都懒得给,就算看在太后的情面上,也不该如此待自己。
“我劝你还是不要做无用功,从前在谢叔叔的潜邸住时,他就是这么个性子,越是拐弯抹角他越厌烦,明面上越不会表现出来,你还不如光明正大地争上一争更有胜算。”齐榭身边步来一人,与齐榭一样的穿着打扮,除了衣服颜色不同之外,齐阮还自觉地把原本要戴贵重的金凤钗换成普通的珍珠钗。
“所以你是来瞧我的热闹的么?这场戏好不好看?比起你的偷梁换柱如何?”一见到齐阮,齐榭就心烦,好端端的一定要她留在宫中,明明随便找个人家打发出去就好,又不是真正的齐家血脉。
“我来找你可不是为了看戏,明昌公主可是与我们一同出来的,你不愿与我一起可以,但当时公主可是与你在一处,既然带了她出来,我们可得全须全尾地送回去。”齐榭的态度齐阮不是第一天才知道,当初她也求过太后放她出宫,太后始终没有应准。
“你怕什么怕,当惯了婢子就是畏畏缩缩,公主本来就不喜欢人跟着,放她自己去玩会,玩心收了自然回来了。”齐榭不耐烦道。
多说无益,齐阮只得和齐榭摊牌,“我刚刚已经看到公主了,快和我一起去接她吧。”
顿时瞪大眼睛的齐榭怒喝:“谁让你跟着公主了?我早就安排了宫女偷偷在人群守着,她不会走丢,要是扫了她的兴怎么办?”
“到底是怕扫了公主的兴,还是怕会破坏你的计划?”齐阮叹气。
“反正你管不着,我警告你,不要多嘴多舌,不然我就禀告太后揭发你对我出言不逊。”太后一向站在她那边,齐榭有靠山根本不怕。
“明昌公主是贤妃的掌珠宝,就算你有什么主意也不该打到她的身上。”齐榭摇头,“既然你想要观赏花灯就继续在这,宫禁快开始了,还是早些回宫为妙,我自去找她。”
“你……”见齐阮真的掉头就走,齐榭猛地挥挥袖子,跟着齐阮的脚步快步走。
——
人潮人海,穿梭在灯海之间,谢郁离随意地猜着灯谜,他本就是奉谢大太太之命才出来透气,自从与陆家的婚约取消后,老太太那里明里暗里示意苏秀是个不错的人选,谢大太太怎么好意思一直视若无睹,只好制造些机会让儿子与苏秀相处,同时不让老太太面子难看。
“竹哥儿,如今你已长大成人,有些事情可以自己做主。经过桐姐儿一事后母亲方明白,姻缘强求不来,如果你实在不喜欢苏表妹,那也由你,只要你选的女孩子自己喜欢就好。”古代男子常讲究成家立业,怀竹能够年纪轻轻得榜首在她意料之外,从前谢大太太最怕庶长子夺走她嫡生子的光芒,还好竹哥儿有出息,不用再日日为他的出路提心吊胆。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凡事不可求个圆圆满满,假如怀竹中意苏秀,为娘的辛苦一点与庶长子和周氏盘旋多几年又何妨。
今日的灯会谢老太太专门让谢郁离与苏秀外出,名曰带表妹看看京城风光,同行了约一刻钟,苏秀率先说自己要去找几个姐妹,带着身后丫鬟折返。
既然出来了,不如当做散散心,看得入神之际,有人在身后叫他:“四哥怎么在这。”
“我在瞧画。”谢郁离勾唇,随即回过身,却见谢暮白身边还跟着一个少女,两个人手边都提着一个灯笼。
谢暮白望向那幅画,提灯的人栩栩如生,他勾唇:“这是京兆尹邀今次前十的举子画的,四哥瞧的正好是我画这一副。四哥要不要来画画?”
“稍后吧。”谢郁离垂眸。
“谢公子早就来了吗,刚才怎么没有看到你?”白栀问。
谢郁离温雅地笑答:“方才有个小女孩迷路了找我问路,耽误了些时间。”
他的眼光又转向那盏灯笼上眼熟的画像,小姑娘,上元节我也是见过你的,只是你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