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程见渝似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阿胜偷偷瞄他神情不反感,劝说道:“嫂子你也知道,江哥从来不低头,你委屈一点给江哥认个错……”
    他说一半,程见渝侧过头通过后视镜看着他,阳光透过玻璃照的眼眸清澈透亮,静谧温柔。
    话题戛然而止。
    程见渝这些年过的日子,阿胜看在眼里,就算是两人闹矛盾,大概率是他家老板的问题,他今天做一次人。
    回到沪市已是下午,工作室的装修昨天正式交工,之前有过公司办公,基础设施一应既全,不用过多修饰,装修公司配了套现成家具,清新干净原木风,衬上一盆盆绿植,简练干净。
    程见渝很满意,借用陈开一句话,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他开车回到家,别墅区口有个欧式圆形大喷泉,池子花岗岩上站了一个老熟人,有些日子未见的贝信鸿。
    贝信鸿脸色发黄,衬衣扣子扣错了一颗,鬓角还有点残存的胡子,看得出来之前收拾过自己,只不过不尽如人意,见到车牌熟悉的车辆,他匆匆走了过来,险些让喷泉台阶绊一跤,顾不上形容,横过身挡在车前。
    程见渝无奈,靠着驾驶椅背,摇下车窗,贝信鸿靠近他,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可碍于要求人,尽量让语气平和,“梁邱导演突然说不和我合作了,你私下联络了他吗?”
    程见渝表情平淡,轻轻摇摇头。
    的确没有,他很少说谎,只不过贝信鸿没有问对问题而已。
    贝信鸿松口气,双手扒住车窗,“上次电话里是我说的过分了,你不要激动,梁导那边我会搞定,你把剩下剧本交给我,我会让你这部戏大红大紫。”
    程见渝懒得看他,垂眼睨着方向盘,一言不发。
    贝信鸿恼羞成怒的表情稍纵即逝,南卡集团的合同如悬在脖子上的刀,一天一天违约金是刀刃,寸寸逼近他的脖子,他不想赔偿巨款,亦不想丢掉苦心经营多年的业内形象,好声好气说:“你到底想要什么,告诉老师,名我给不了你,利我能给你。”
    程见渝气定神闲,抬起眼瞥了他,声音很淡,“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贝信鸿懵了下,合约期内程见渝从未要求过这些,看来程见渝等这一天等很久了,他讨好笑意淡去,变了一张阴狠的脸,“法律时效期还在,我现在还可以告你泄露商业机密。”
    程见渝透过挡风玻璃看向窗外,漫不经心,“好,告吧,需要我帮你请律师吗?”
    小广场喷泉到了开放时间,响起一首轻快《欢乐颂》,浅蓝色灯柱灯光扫在贝信鸿脸上,表情阴沉的可怕,程见渝忽然转过头,淡定看着他,“知道为什么我叫你老师吗?”
    贝信鸿盯着他,程见渝不惧他恐怖眼神,慢悠悠说:“因为你教会我一个惨痛道理,有的人看着是人,却不一定是人。”
    “你……”贝信鸿张口结舌,又气又急到满脸通红,五年前程见渝因《夏末事故》初露锋芒,他看上这个沉静少言的青年,花了大功夫,磨了整整三个月,说服程见渝加入自己的工作室,并许诺一部分股份。
    那时候,他是真心爱惜人才,想让这颗好苗子在自己手中成长,直到周觉青找上门来,轻而易举用巨大利益说服了他,培养一个金牌编剧,不如让自己成为金牌编剧,即使过程不光彩,但皇冠是属于他的。
    不用太复杂的计谋,程见渝那段时间状态魂不守舍,每日心神恍惚,好友陈开一直跟在他身边照应,贝信鸿以发送股份协议为由头,让陈开自己上公司机密电脑拷贝,陈开豪爽洒脱,不在意细节,按照贝信鸿所说的拷贝了“股份协议”。
    当天夜里网上爆出一部电影剧本泄露,男主女主皆是一线大牌,周觉青彼时在电影中演配角,这部戏投资巨额,还未上映遭遇如此厄运,近千万票房瞬间蒸发,片方一怒之下下令彻查,唯一接触过剧本是贝信鸿工作室,而只有陈开接触过机密电脑,他的优盘里还躺着在网上传的沸沸扬扬的电影剧本。
    百口莫辩,板上钉钉。
    贝信鸿把这件事压下来了,独一要求是程见渝给他当五年枪手,否则等待陈开的是法律审判,经济犯罪虽然判不多,三五年肯定是有了,到时斗转星移,陈开背着案底,从此消失于茫茫人海。
    周觉青出手狠毒,这两条路,不管任意一条,都是死路。
    他当时不相信程见渝会这么讲义气,周觉青却说了,程见渝会。
    果不其然,那时程见渝沉默良久,选了第一条,贝信鸿还记得他当时神情冷漠,问他:“一人做事一人当,为什么要牵扯别人?”
    时至今日,贝信鸿从来不相信他是为了陈开才签下这份协议,只不过得罪了周觉青,署名程见渝的剧本全卖不出去,不如借坡下驴,给他当枪手赚点劳务费。
    他依旧想拿当年事情拿捏程见渝,但此时非彼时,他的把柄一样握在程见渝手里,弄个鱼死网破,谁也讨不到好,只不过撂句狠话,威胁程见渝而已。
    “你就当帮我一次,最后一次。”贝信鸿咬牙切齿的看着他。
    程见渝摇上车窗,贝信鸿躲闪不及,险些夹到手,他隔着车窗玻璃看着满面通红的男人,嘲弄勾了嘴角,漫不经心别过头,发动汽车,驶入繁华别墅区。
    嘲讽力满分。
    贝信鸿气愤的脸扭曲变形,透着广场上幽幽蓝光,像个贪婪的恶鬼。
    家里灯光黑暗,江衍没有回来,程见渝回到家,打开房间所有灯,从储物间拉出一个黑色行李箱,收拾衣物和用品,他的生活简单,春夏秋冬衣服加起来勉强装满行李箱。
    德鲁伊呼哧呼哧围着他小腿打转,尾巴欢快的一甩一甩。
    陈开已经找好房子了,符合他一切要求,距离工作室两站路,到时候只需要买些生活用品就可以入住了。
    程见渝收拾好行李,洗手换衣,下厨房做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大部分是江衍喜欢吃的。
    他特意多做一些,多余菜肴分装进保鲜碗,贴上标签,整整齐齐摆进冰箱,以免江衍一时半会找不合口味厨师。
    德鲁伊的狗粮储备还有很多,这个暂时不用程见渝担心。
    做完一切,他闲散靠在餐椅上,一手扶着下颚,单手打开微博,欣赏埃塞俄比亚的夜空,蔚蓝星空璀璨干净,这样的苍穹下,此时此刻,温岳明在做什么?
    程见渝慢慢刷着页面,指腹一顿,停滞一秒,漫不经心的刷了上去。
    那是一条关注博主点赞了的明星微博。
    [周觉青:感谢@江衍参加我的生日派对,默默循环播放你写给我的歌,这份礼物我好惊喜。]
    桌上一盘盘温热的菜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失去温度色泽,变成残羹冷饭。
    江衍回家已近凌晨,他打开门,松散的脱掉运动外套,路过餐厅,冷淡睨一眼程见渝,径直向楼梯上走去。
    “等等,我想和你谈谈。”程见渝出声叫住他。
    江衍嘴角隐隐翘起,走过来,敞开长腿姿态肆意坐下来,下颚矜傲扬起,“说吧。”
    程见渝拿起桌上整洁的档案袋,抽出曾与江衍签订的“恋爱合约”,轻轻递给他,声音温和,“我们的合约今天到期了。”
    “即使我们分手,我会遵守合约条例,不会纠缠你,这一点你不用担心。”
    程见渝从口袋捏出一张黑色银行卡,慢慢放到桌上,神色波澜不起,音色清晰有力,“这是你的律师团队每个月打给我的钱,从来没有动过,现在物归原主。”
    “分手合约你已经看过了,我们有始有终,如果你对条约没有异议,请在最后一页签字。”程见渝取出雪白的分手合约,整整齐齐与恋爱合约,银行卡依次陈列。
    直截了当,干净利落。
    第16章
    屋外万籁俱寂,餐厅灯火通明,江衍双手慢慢抱着手臂,眼梢眯起,定定看着他,头顶白色灯光洒在程见渝脸上,为皮肤镀层细腻柔光,素雅沉静的眼中静若止水,他大部分时间都是这副神情,无论别人说什么,永远事不关己似的,谁也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如同现在,江衍目光缓缓上下打量一遍,蓦然站起身,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高大挺拔的身影放松,语气平淡,不置可否似的,“嗯,好。”
    程见渝眼神直直看着他,慢条斯理,“我的书和行李暂时放在次卧,一周之内我会抽时间拿走。”
    江衍嗤笑一声,走了几步,偏过头看着程见渝,轻描淡写的说:“合约留在这,律师审查无误后我会签。”
    “钱不用还,当分手费。”
    他说完这句,面无表情,头也不回推开大门,径直走入私家地下车库电梯。
    初夏的地下车库如岁暮天寒,空气中飘散着汽车机油味,屋顶自动感应灯随着江衍一步一步,一盏盏点亮,室内恍如白昼。
    两排珠光宝气的跑车安静陈列,他随意走至一辆旁,想从上衣口袋掏出烟,摸到身上单薄t恤,才发觉走的匆忙,没穿外套。
    江衍的手在口袋位置停了几秒,慢慢握成了拳,手腕青筋隐隐鼓噪,骨节因用力过度响动,他静立一瞬,猛的一脚踹翻身前的垃圾桶,金属砸在地面“嘭”的一声巨响,在空旷的停车场回声荡漾。
    他冷瞥地上翻到的垃圾,拉开一辆跑车门,弯腰坐进驾驶椅,单手从储物箱摸出半包烟和一支打火机,复古式齿轮打火机全身纯铜,造型独特漂亮,以前用起来得心应手,今天却因手部肌肉激烈绷紧,手指反射性轻抖,滑了半响点不着火,点了几次,勉强点着一支烟。
    橘黄色烟火闪烁,江衍虚虚咬着烟,快速上涌气血造成轻微耳鸣,距离刚才对话发生了五分钟,他的胸口闷痛,心神不宁。
    程见渝竟然要跟他分手。
    那个五年来言听计从,百依百顺,爱他入骨的人居然要和他分手。
    那份分手协议并不是试探,包括在文南冷淡态度,程见渝早就打定主意要和他一刀两断,一直等待恋爱合约到期这一天。
    程见渝一样一样把白纸黑字陈列在他眼前,条条例例,准备充分,态度无可挑剔,像在做一笔交易。
    妈的,程见渝等这天等了多久了。
    江衍深吸一口气,掐了烟,撂进烟灰缸,单手搭在方向盘,导航定位莫科传媒办公楼,连他自己都未发觉手背烟灰掉落烫出的红痕,一点疼痛都没感觉到。
    第二天一早,莫科传媒九点上班,员工鱼贯而入,忙忙碌碌,晁哥带着两个助理,提着包子豆浆,边说笑边走出电梯。
    30层除了莫科宣发部门,另一半属于晁哥和一干员工,玻璃幕墙隔开区域,一道厚实实木门供人出入。
    晁哥走到门前,笑意顿时凝结在嘴角,洁白门上印着几枚脚印,木门不知何时打开了,苟延残喘的密码锁扣可怜兮兮挂在门上,显然遭受了一番惨不忍睹的暴力对待。
    他走进门,纯黑色地板洒满大片雪花一样文件,洋洋洒洒,到处都是,晁哥呼吸一滞,头皮发麻,这都是挣钱的宝贝,丢一份谁都担待不起。
    靠窗单人沙发上坐了一个男人,背影高大削瘦,穿着单薄黑色t恤,晁哥屏气凝神,小心翼翼走近,江衍背靠沙发,微仰头,深深吐了一口烟,英挺的轮廓在烟雾中寂寥,沙发下的烟灰缸塞的满满当当烟头。
    晁哥心疼他赚钱的嗓子,这得抽了多少烟,他犹豫着端走烟灰缸,假装随意问:“这是怎么了?你找什么呢?”
    江衍下颚一扬,晁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会客茶几上摆了一份文件,正是当年和程见渝签的恋爱协议,他心里一动,“小渝……”
    一回头,撞上极冷的江衍眼神,没有任何情绪的一双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偏多的眼白原本就锐利,如今这样看人,像冷血动物才有的竖瞳,晁哥一阵全身发寒,从头发丝凉到脚,他不敢看江衍,“合约当时你看过,你说没问题。”
    江衍夹在指间的烟不动了,单手在沙发扶手掸了下烟灰,声音有点哑,“给你们放假,以后不用上班了。”
    晁哥吓了一跳,脸上血色尽无,一起合作这么多年,他了解江衍的脾气,这时候越解释越上火,多说多错,他半响憋出一句话,“你好好休息。”
    他转身出了办公室,小心翼翼合上门,走到中央露台,给宋应非打个电话,请求外援救火,宋应非和江衍有朋友交情,说不上多好,伪直男和真直男之间的友谊,粗暴简单,直来直去。
    不到半个小时,宋应非饶有兴趣的听晁哥念念叨叨,求他想办法让江衍冷静下来,演唱会下个月就要开了,这时候踹了经纪团队,一时半会换不到合适的,还要少抽点烟,养养那副金贵的嗓子。
    宋应非连连点头,津津有味问了句:“程见渝真要和他分手啊?”
    “不知道,你敢问江衍吗?”
    “不敢,所以才问你。”
    宋应非说完,推开重伤不愈的办公室门,环形落地窗的办公室采光通透,早晨阳光清亮,他走过去坐在玻璃茶几上,“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对你来说是喜事啊。”
    江衍看也不看他,吐字清晰冰冷,“滚。”
    自从确定关系那天起,程见渝成了他的人,身体每一部分属于他,他没有过和程见渝分手的念头,他的五年十年计划里,全都安排了程见渝的身影。
    分手?程见渝怎么敢说这种话。
    宋应非一点也不怕死,笑了笑,“我看周觉青挺不错的,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江衍莫名其妙的抬起眼,瞥了他,眉眼生冷,“你欠揍?”
    “你和周觉青怎么回事啊!”宋应非晃了晃手机,看热闹不嫌事大,“你昨晚给他过生日上热搜了,啧啧,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是歌,看不出你还挺浪漫。”
    江衍皱着眉,单手肘支在扶手上,看着玻璃窗倒影的自己,语气冷淡,“歌很早写好了,昨晚路过他家让阿胜顺便送给他。”
    “你还知道他家啊?上去喝过茶吗?”宋应非铁头无敌,跃跃欲试的问。
    江衍森冷目光盯着他看了几秒,宋应非咳嗽下,不作死了,难得认真的说:“我一直以为你们两有那种关系,不止我一个人这样觉得,你两之前上热搜,晚会上深情对视十五秒,周觉青长相是你喜欢的类型吧?”
    “什么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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