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自然的震怒面前,人类和蝼蚁一样渺小。
两条紧实有力的手臂牢牢攀住灰白色的岩面,封绍的上半边身躯已经腾起,只需两三秒,便可完全爬上来,继续往前奔跑。
可是,后面挤过来的山壁已经抵上祝真后背,他们连片刻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生死危机时刻,封
нαǐTαńɡSんùщù.てоΜ(haitangshuwu.)绍额角渗出豆大的汗水。
后悔吗?平心而论,是有一点的。
如果没有坚持带上祝真,以他的体力和反应速度,这会儿只怕已经到了山下的平地,暂时摆脱生命危险。
可人生哪有那么多如果。
其实,封绍还有一个选择——
抛弃祝真。
她跌进裂缝,不仅可以为他腾出施力上爬的空间,还可以大大减轻负累,让他的爬升速度更快。
这似乎是唯一的逃生办法。
封绍犹豫了一下,待察觉到搂着他脖子的纤细胳膊主动撤回时,又觉得难过。
她一向懂事乖巧,这几天屡屡表现出牺牲自己换他通关的意思,现在主动松手求死,不过是避免他为难,不希望他脏了手。
“祝真!”他低喝了一声,语气里透着焦急。
下一刻,持续施加过来的巨大压力忽然消失。
他愣了愣,听见祝真语速很快地道:“绍哥,快上去!”说着,她离开的手臂又缠上来。
封绍来不及多想,条件反射地快速攀爬上去,托稳祝真的双腿,继续往前奔跑。
躲过一棵从旁边倾倒下来的樟树,他急急转了个弯,沿着几乎呈60°的斜坡一路滑下去,双脚终于踩上平稳的实地。
胸腔剧烈起伏着,封绍分神往身后看了一眼,低声问:“祝真,你有没有事?刚才是怎么回事?”
祝真摇摇头,脸颊几乎能够感觉到他颈侧毛孔中喷散出的热气,声音雀跃,带着几分得意,好像考了满分等待父母夸奖的小学生:“绍哥,我用了【狼师的鞭子】道具。我们快被挤在裂缝中的时候,我忽然想到,道具功能里提示‘可作用于任何对象’,这个‘任何对象’会不会也包括没有生命的物体,比如山壁?我试了试,没想到真的能行!”
当黑色鞭子的特效出现,有如实质般缠住不断挤压过来的山壁时,来势汹汹的威胁果然停顿了两秒。
而这两秒,已足够救命。
封绍有些意外,赞道:“不错。”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祝真却像中了大奖一般,弯了眉眼。
这波强震波及了整个村庄,地面裂开无数道大大小小的口子,年久失修的房屋倒塌,大人和孩子们惊慌地聚集在没有遮蔽的空地上,羊圈的栅栏遭到损毁,一群半黄不白的山羊咩咩叫着,踏着蹄子在人群之间胡乱奔走。
不远处有号哭之声传来,祝真从封绍背上下来,小心跳过裂缝,看见一个满脸是血的妇人趴在废墟里,边哭边双手并用着搬动砖块,底下压着个血肉模糊的人形,露在外面的黑瘦脚趾正在无力地颤动着。
祝真打算过去帮忙,却被封绍一把拉住,不大赞同地摇了摇头。
他们是已死之人,贸然出现,势必会惹火烧身。
可惜,村子里的愚昧村民却不肯轻易放过他们。
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孩子最先发现二人,伸手指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激动地对身边的大人们说着什么。
人与人之间的恐慌与骚动像另一种可怕的瘟疫,在毫无遮挡而摩肩接踵的空间内迅速传播开来。
壮劳力们抄起家伙,呈半圆形合围过来,将封绍和祝真困在角落。
背后是满目疮痍的断壁残山,面前是来者不善的偏执信众,前有虎后有狼,又一场危机无缝衔接地找上他们。
封绍将祝真护在身后,下颌微收,面容冷峻,抢在村民发难之前开口:“请带我们去见村长,我们发现了诅咒的真相。”
他说得掷地有声,不似作伪,人群一片哗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喜婆婆越众而出,不过短短几天不见,皱纹往下耷拉得越发厉害,嘴角两边撇出重重的八字纹,厉声道:“罪人!你们是长乐村的罪人!贪生怕死,毫无敬畏之心,竟然公然违抗神明的指示,触怒神明,这才招来如此可怕的灾祸!”竟是要把地震的锅全部栽在他们二人头上。
在她的煽动之下,群情又激愤起来,挥舞着锄头、刀斧,跃跃欲试着要冲过来把他们大卸八块,以平息神明的愤怒。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喊道:“把他们抓起来,送回祭坛,举行第四次祭祀大典!”
另一个干瘦汉子叫道:“不,常规的祭祀方式太便宜他们!应该千刀万剐!”
“对,千刀万剐!”附和之人越来越多,整齐划一地喊起口号,“千刀万剐!千刀万剐!”
呼声震天,在这样狂热且极具感染性的氛围里,本来中立或者抱有一丝善意的村民也被愤怒裹挟,模糊了面目,加入声讨的大军。
喜婆婆眼底浮现出一丝轻蔑的笑意,伸出布满老人斑的右手,打算发号施令,顺应民意将二人处以极刑。
“等一下!”祝真从封绍背后冒出个脑袋,声音清脆动听,十分具有穿透力,“喜婆婆,您难道就不好奇,我们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迎着喜婆婆骤然阴沉下来的脸色,祝真打量了几眼窃窃私语的人们,不忘提醒他们:“别忘了,我是被活埋的,绍哥是水溺,当时在场的见证人有很多,众目睽睽之下,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出去,你们觉得可能吗?”
“祝真,你到底想说什么?”喜婆婆不高兴地瞪视着她,“无论如何,你们逃脱了祭祀,是不争的事实!”
“不对。”祝真伸出一根食指,对着她缓缓摇了摇,“我们没有逃避祭祀,正相反,我们获得了觐见神明的殊荣。”
“什么?”众人齐齐惊呼。
“蜚神对长乐村村民五十年来的冥顽不灵深表失
нαǐTαńɡSんùщù.てоΜ(haitangshuwu.)望,命我们二人作为使者,前来点化你们,这才令我们死而复生。”祝真表情严肃,说得煞有其事,竟然真的唬住了众人。
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怯懦地说:“我们……我们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对神明十分尊敬,按规矩准时敬献祭品,从来没有延误过,怎么……怎么神明还会怪罪我们……”
“就是啊……”另一个老汉也跟着附和,又嘀嘀咕咕起来,透漏出一丝不甘心,“我家幺女前年做了祭品,小琪又聪明又听话,神明为什么没有派她做使者啊……”
“正是因为你们安排了那些血腥的祭祀,使得血光冲天,扰了神明的清静,神明才会降下这么多灾厄。”祝真编织出另一个谎言,说得面不改色心不跳,“五十年前那场瘟疫,不过是一场人祸,可村长假传神意,将长乐村变成他一个人的统治领地,假借祭祀之名,暗中盘剥收贿,中饱私囊,更是用血污与怨气干扰了神明的清修。神明大怒之下,这才降灾于我们,祸及子嗣后辈,使长乐村人丁凋零。”
她看向将信将疑、迷茫惶恐的村民们,提高声音道:“你们如果继续助纣为虐,执迷不悟,才会真的害我们长乐村厄运缠身,断子绝孙。方才降下的天灾,就是最好的证明!”
大部分村民明显动摇起来,其中尤以几个为了保全儿女而被村长敲骨吸髓的中年男女反应最为激烈,呼喝着要去找村长问个明白。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喜婆婆被祝真气得发抖,又有些心虚,冲过来要撕她的嘴,被封绍一把钳住枯瘦的手腕,捏出“喀啦喀啦”的响声,嘶声呼痛。
“救人要紧,各家尽量出一个壮劳力,组队去倒塌的房屋附近查看,搜寻幸存人员。”祝真指指不远处那对可怜的母子,“其余的人和我们一起去找村长对峙,是非黑白,一辩便知。”
数百人浩浩荡荡往村子中心的方向走,祝真和封绍位于人群最前方,左右都是情绪激动的村民。
祝真趁众人不备,凑到封绍身边,不大自信地问道:“绍哥,刚才事发紧急,我自作主张胡诌了一通,也不知道做得对不对。”
封绍唇角微微上挑,道:“很好。”没想到她这么有急智,换做是他,不会比她做得更好。
祝真又得意起来,若是有尾巴,只怕已经高高翘起:“绍哥,你别看我干啥啥不行,如果论装神弄鬼,我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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