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鹤气了一整夜，连在睡梦里都是咬牙切齿的，一会儿是叶晨阳带着笑的那句“我对你没什么意思”，另一会儿是黑长直的那句“那好学生还在追人家”。
    于是难能可贵的——或者应该说是绝无仅有的起了个大早，出门时还把正在准备早餐的妈妈给吓了一跳。
    他急匆匆地吃了早饭，随便抓了把鞋柜上的雨伞出门，一路踩过积水和地砖，溅起来的黑水弄脏了他的白球鞋也不在意，只想着早点到班上抓住叶晨阳问清楚。
    那股子莫名其妙的恼怒经过一晚上的发酵不仅没有丝毫减弱，反而愈演愈烈，陈鹤自己尚且分辨不出这份气势汹汹的个中原因是什么，却已经暗自打算不讲道理地挑个时间把顾奕笙揍一顿了。
    他走得气势汹汹，心里已经想好了等到了教室要怎么怎么做，却在半道上就看见了人——叶晨阳从公交车上跳了下来，扑进了另一个人的伞底下，从交错的伞沿之下，陈鹤可以看见叶晨阳弧度柔软的脸庞，眼睛弯弯，满是笑意。
    和在巷子里的漫不经心不同，和酒吧里对着两个女生时不同，和轻声调笑自己时不同，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叶晨阳。
    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有多喜欢眼前人的叶晨阳。
    陈鹤满腔的恼怒，仿佛一个气球被针轻轻一戳，噗地瘪了。
    他站在一片雨幕之中，嘴角动了动，才自言自语地嘀咕了句:“...眼光真差。”
    ——
    叶夜见到陈鹤的时候，是早读即将开始的六分钟前，陈鹤一如既往地踩着点进教室，书包要掉不掉地挂在肩膀上，懒洋洋慢悠悠，除了对上自己视线的瞬间就飞速移开以外毫无破绽。
    叶夜心里好笑，想着十七八的男孩果然和白纸一模一样，转头就看到顾奕笙从书包里拿出了作业，心里一动也跟着掏作业叠了上去:“帮我一块交了好吗？”
    这还是叶夜第一次主动要求帮忙，顾奕笙很顺畅地点了点头，接过他的作业站起身去找组长，叶夜也赶忙抓紧时间掏出包里给陈鹤买的早餐，利索地直接丢到了他桌上。
    此时早读将近，班上一片混乱，几乎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最后两排的暗中交易。
    陈鹤抓着那一小个珍珠肉丸，抬眼看着叶夜靠在椅背上毛茸茸的后脑勺，憋了口气说:“叶——”
    顾奕笙作业交完，转身走了回来，叶夜脊背瞬间挺直离开椅背，陈鹤再次看见对方的脸迎着顾奕笙笑得温柔明亮。
    陈鹤心态崩了:“......”
    一整个早上，陈鹤仿佛在最后一排坐化了，往常不管早餐好不好吃，他都是要踹踹椅子腿的，但今天叶夜居然就这么安安稳稳地坐了一早上椅子都不带晃。
    叶夜当然知道原因，但也没打算专门去做些什么，毕竟他边上还有个热乎乎刚出炉的顾奕笙小宝贝呢。
    乍一看，顾奕笙和以前是没有差别的，他依旧安静，沉默，孤僻，但当叶夜在数学课上假寐的时候，就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顾奕笙小心翼翼放轻的呼吸声，关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和轻轻的，偷偷摸摸的，在课桌下碰了碰自己的指尖。
    而最明显的莫过于，中午他们俩一起去食堂吃饭的时候，顾奕笙在叶夜点完菜后以一种奇快无比的速度，抢先用校园卡刷了钱。
    叶夜拿着校园卡，愣在点菜窗口前。
    而顾奕笙端着餐盘故作镇定地去找座位了。
    系统说:【检测到您内心情绪波动较大。】
    叶夜憋不住满脸的笑，抖着手去拿餐具说:“是的，我要被可爱死了。”
    顾奕笙就是个温柔乡，叶夜任务都不想做了，只想溺死在里面。
    但在溺死之前，叶夜还得处理一下历史遗留问题，比如陈鹤。
    中午的午休时间有两个半小时，叶夜和顾奕笙吃完了饭就回了班，班里的同学三三俩俩地趴在各自的座位上准备午休，有的看到了叶夜还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顾奕笙一般是不睡觉的，他会在中午的时间把早上已经布置了的作业做完。而叶夜也不睡觉，他假惺惺了问了句顾奕笙要不要吃零食遭到（想当然的）拒绝后，就自己跑下楼去买了。
    午后的操场人烟稀少，叶夜熟门熟路地进小卖部买了个日后就要涨价的五毛钱辣条揣兜里，就拐到了小卖部后面的拱门里。
    学校后是片居民区，大半是教职工居住地，此时家家户户炊烟四起，几乎也没人下楼，所以陈鹤每次都在居民楼的背面抽烟。
    有幸跟过一两回的叶夜捕捉了一只野生的陈鹤。
    陈鹤看到他时微微一愣，憋着口烟也忘了吐，呼噜呼噜地就从鼻子里飞了出来，把叶夜给逗笑了:“干嘛呢。”
    他眼光往陈鹤脚边一撇，满地烟头，感觉都快抽一包了，于是往他面前一凑，明知故问得笑说:“青天白日的，陈同学抽这么凶？”
    陈鹤没看他，瓮声瓮气回:“你管我。”
    叶夜抱着胳膊肘，也不在意地转话题闲聊:“早上肉丸好吃吗？”
    “...你还关心我觉得好不好吃？”陈鹤阴阳怪气。
    半大的小孩就这点不好，有事不说，不爽不说，就会阴阳怪气的膈应人。叶夜其实不生气，他曾经也是一句噎死一个大叔的小混球，但现在情景需要，叶夜眉头一皱，表情就带了几分莫名:“你是看我不爽的话，那我就走了。”
    陈鹤嘴角往下一压，一脸宁死不屈拒绝配合。
    叶夜转身就走。
    走了笼统还没五步，陈鹤说:“你回来。”
    叶夜居然愣是品出了几分委屈巴巴的意思来。
    陈鹤看着男孩折了回来，但依旧是隔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他，有点不高兴，伸手就要把他拉过来，结果被对方迅速闪开。
    陈鹤挑眉，充满控诉。
    叶夜摆摆手说:“你那块烟味太重了。”
    陈鹤:“啊？”
    叶夜说:“我今天来本来也就是打算说这事的，我以后不抽烟了。”
    陈鹤一怔。
    转学生站在居民楼的阴影下面，他的肤色很白，眼睛很亮，校服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陈鹤问:“为什么？”
    叶夜看看他，又看看天，早上一二节课后雨就停了，但天仍然是阴沉沉的，就像是陈鹤此时黑黝黝的眼睛。
    “烟味太重，有碍好学生形象。”叶夜认真作答。
    陈鹤一辈子心眼比西瓜大，但就这一次，他敏锐无比地意识到了什么。
    他不可置信地说:“因为顾奕笙？”
    叶夜配合地露出了诧异的表情，又意识到什么的眨了眨眼，笑了起来:“你那两个朋友说的？”
    这基本也就等于默认了。
    陈鹤深吸口气，理智让他没必要再追问下去了，于是他把烟往地上一扔，又用鞋底捻灭了，随便挥挥周围的烟味就走到了叶夜的边上，又把话题转到了最开始:“早餐太少了，我吃不饱。”
    叶夜瞥他，似笑非笑:“行吧，下次给你买馒头，管饱。”
    两人结伴从居民楼重新走回了操场，又在教学楼底下分道扬镳，叶夜好奇，随口多问了句:“你下午旷课去干嘛？”
    陈鹤在一片香樟树的影子里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走了。
    叶夜下意识地觉得对方是去打游戏，上楼梯上到一半却猛地停住脚步，想起原来剧情里的另一件事来——正如叶夜曾经吐槽过的那样，除非是剧情需要陈鹤退学，否则陈鹤怎么都不会退学，而似乎就是在这个下午，陈鹤被当初在酒吧打过的人再次找上了门来。
    这场斗殴从结果上看来，是对方的胜利，毕竟陈鹤就一个人，即便主角光环加身也双拳难敌四手。但狠就狠在，陈鹤是真的牛逼，直接就抢了对方的刀砍倒了两个。
    少年人满身火气，最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做事也根本不顾忌后果。
    原来的剧情里，陈鹤之所以能侥幸逃脱，是因为安耳雅那天下午因为复习痛提前请假回家，在路上撞见了满身是伤的陈鹤，惊恐之下迅速报警，又跌跌撞撞带着陈鹤赶到医院——最后导致了陈鹤被直接退学。
    叶夜卡在楼梯上:“......”
    所以如果这次他不去，陈鹤如果又和人打起来了，安耳雅又因为根本不认识不淌浑水，那陈鹤？
    “主角死了会怎么样？”叶夜试探性提问。
    系统:【...世界会崩塌。】
    系统迅速验算，又补了句:【您的顾奕笙也会随着小世界一起分解。】
    叶夜倒吸口气，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
    “...怎么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楼梯上方落了下来，叶夜抬头，逆着天光，看见顾奕笙站在楼梯口。
    叶夜脸上下意识就带了笑，又往上走了两步:“你怎么出来了？”
    顾奕笙的眼睛微微闪动一下，答非所问:“下午课快开始了。”
    叶夜脚步一顿，心里叹口气，面上已经迅速地三步并作两步地跨上了楼梯，几步窜到了顾奕笙的身前，把外套脱了塞在他的怀里小声说:“顾奕笙，我下午要旷课。”
    顾奕笙微怔，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捉对方的手腕，但叶夜已经和阵风一样又跑开了，站在楼梯底和他说:“帮我请个假！”
    那阵风吹来了股陌生的烟味，顾奕笙皱起眉。
    他闻过这个烟味。
    是后座那个小混混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