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舟意带叶夜来的村子严格来说并没有一个确切的名字,但因为院中大多人姓李,叶夜就擅自默认了这是个李家村。
他们来的时候雨刚停,又是穿山洞又是爬草地的,等好不容易摸到村门口两人都是一身狼狈,把闻声出来的妇人给吓了一跳。
不过那村民应该是认识周舟意的,认出他后也不多问,就直接带他们去了个院子。
后来叶夜曾经好奇地问了一嘴才知道,这村子小又偏僻,村民也话少排外,如果不是以前周舟意下山历练的时候循着妖气过来,帮村子里除了妖,加之一身白衣,长得又是个讨喜的漂亮模样,大抵也没法这么畅通无阻。
带他们去的那个院子不大,面朝小溪,院中只有一个大水缸,但应该是简单收拾过,倒也不怎么脏,就是透着一股子荒凉。
村民送到门口就没再进去,和周舟意说了声就离开了,周舟意笑着道了谢,就领着叶夜进了屋,让他稍微等一等,便又出去了。
房间的陈设和院子一样,说不上脏乱,就是显得灰扑扑的,叶夜本来要坐在椅子上等,但低头一看自己满身又是血又是泥的,就干脆选了个靠墙的角落坐了下来。
他原本的确是打算等周舟意回来的,但背一靠上墙,死里逃生后的困倦就气势汹汹地扑了上来,几乎没给叶夜挣扎的机会,就把他给拉进了黑甜梦境。
他睡得沉,浸在梦里,也不知道周舟意是什么回来或是干脆没回来。
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日上了三竿。叶夜恍恍惚惚地看了会儿小窗户外头高悬的烈日,才慢慢地彻底清醒过来,并发现自己还是窝在角落里,还是一脸泥巴一身血,唯一的区别就是身上盖了个剪开的麻袋。
叶夜眨了眨眼,扭头看了两秒远处那个也没人睡的床,也没人盖的被子沉吟两秒,恍然大悟。
好,不愧是周舟意,面上一派体贴好说话,实际上不仅懒得叫醒他,还嫌他脏。
他刚刚睡饱一觉,也没发烧,精神头好了不少,瘸着条腿转了圈,发现除了房间角落里有半桶水,就只剩当中的桌上有套干净衣服和张纸条了。
周舟意并不在。
叶夜翻了翻,那衣服估计是和村里人借的,而纸条,自然是周舟意留下来的。
周舟意是长空门的弟子,剿杀魔教那么大的事总不能说失踪就失踪了,他在纸条上写的就是他得赶个末班车回去复命,明天再过来。
叶夜挑了挑眉,一面和系统嘀咕周舟意居然对自己这么放心也不怕他跑了,一面用房间里的半桶水和边上的毛巾擦身子,准备换身干净衣服重新做人。
他身上处处是伤,又没人帮忙,擦洗花了很长时间,系统逮了空,问道:【您为什么跟他回来了?】
叶夜解释:“我没有不跟的选项,以他的性格和当时的情况,如果不跟,我九成九会直接死山上。”
系统说:【可现在您也没打算走。】
“为什么要走?”叶夜反问,“根据设定,周舟意必然会要搞程朔,而我根据任务,也要搞程朔,殊途同归,其实没差。”
系统有一会儿没有说话,叶夜也没接着说,花了好长一段时间勉强擦了个七七八八,才要去拿衣服,系统忽地又开口道:【根据数据分析,仍不建议宿主主动接近危险角色周舟意,他的参与有一定可能导致任务失败。】
叶夜扬了扬眉,听出系统明面上是在说任务,实际上好像是在忧心自己想泡周舟意的决定。
叶夜套上了衣服,笑眯眯地望着虚空中旁人看不见的那个光点说:“但是你不好奇吗?”
“这种人如果爱上谁,会是什么样?”
那端的系统陷入沉默,叶夜便换好了衣服,正打算去床上躺个尸,就听见有人在敲门。
叶夜愣了愣,没拿准该不该应声,敲门的人已经扬声问:“叶公子醒了吗,周仙师昨儿嘱咐过让我过来给您送东西。”
听声音是昨天晚上送他们过来的那个人,叶夜为周仙师这个羞耻的称呼歪着嘴笑了声,道:“我在里面,你推门进来吧。”
门被推了开,来人果然是昨天引他们来院子里的那个妇人,进了门也没多看,犹自把手上的一小个罐子放在了桌上。
叶夜好奇地问:“那是什么?”
妇人低头回答:“周仙师说您受了伤,可村里并无医师,他便让我将平日里用的草药拿来给公子。”说到这,她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声音也小了些,“这草药有助于伤口恢复,早些时候我已经将它磨烂,公子敷在伤口上就好了。”
叶夜注意到了妇人的语气变化,装模作样地谢过,看着对方走出去之后,便拿着药瓶拔了塞子瞅了瞅,里头倒的确是些磨烂的草药。
叶夜想了两秒富贵险中求,又觉得至少不应该烂腿之后,直接涂了上去。
然后叶夜就知道周舟意为什么可以这么放心地留他一个人了。
这草药对伤口恢复有没有用叶夜不知道,但麻痹四肢的能力真的蛮强的。
周舟意不愧是周舟意。
叶夜恍若植物人般躺在床上,连脖子都扭不动,只能用眼角余光默默看着那个妇人去而复返,战战兢兢地往他脚踝上上了个锁,并把另一头扣在了床柱上。
叶夜:“......”不至于。
好在那个药草的麻醉时间其实并不久,过了会儿叶夜就又能坐起来了,试探地拉着锁链拐着腿走了一圈,发现极限距离是跨过房间门槛一步。
而那个又送药又上锁的妇人再过来,就是来送饭了,一次中午一次晚上,但估计是心虚,又忌惮他报复,每次饭碗搁在门口就跑得飞快。
这感觉着实有点像栓了只狗定点喂食,透着股似是而非的羞辱意味,也不知道是不是周舟意的本意。然而叶夜并不在意,他坐在门槛心态良好地嗦着面,还空出心思想如果此时关在这里的是叶常钰本人可能这房子已经没了。
第二天,周舟意回来了。
两人心平气和地讨论了一番链子能不能不栓的问题,因为晚上睡觉的时候腿实在是放不平,硌的慌。
叶夜试图自证,表明自己真的没打算跑路,而周舟意听完叶夜的话后露出了像是很受打动的表情点了点头,说再过几天看看,敷衍的很认真。
也是从那天开始,周舟意就不知道从哪整了好几袋中药来熬,熬完再笑眯眯送叶夜手上,说对身体恢复有帮助。
看看,越漂亮的男人越会骗人,自己就是这句话践行者的叶夜一个字都不信。
但他不信其实并没有什么用,他行动受阻,伤势未愈,即便不配合,周舟意也有一百种方式把他按地上吃。
于是叶夜还是接过来喝了。
或许是他的顺从让周舟意比较满意,叶夜满脸苦涩放下碗的时候,周舟意递过来了一个小纸袋。
是苏记的榛子酥。
叶夜诧异抬眼,正对上周舟意笑着打量他的神色,他说:“我听说叶公子你喜欢这家的点心,回来的时候就顺路买了份。”
叶夜停顿两秒,然后流畅地撇开视线,拉低声音,摇了摇头说:“不用了,我现在不是很喜欢这个了。”
周舟意笑意渐深,带着某种隐晦的热切和愉悦,不紧不慢地又问了一遍:“真不要?”
叶夜没吭声。
周舟意便含笑收了那个榛子酥的纸包,随口道:“那等下回有机会了,我给你买糖葫芦。”
他说得随便,叶夜却是点了点头,说:“我记着了。”
和那个“愈合伤口”的草药一样,这药显然也不是什么“滋养身体”的良药,而兴许为了确保叶夜每天都有喝那药,周舟意便悠闲地住了下来,也不知道是找了什么理由离开长空门这么久。
他们所待的院子里有两间房,叶夜不知道另一间什么样,也没法去看,只知道周舟意住在里面。晚上基本见不着,吃饭全靠村民送,白天却还是会偶尔闲聊上两句。
周舟意其实不喜欢闲聊。
他长了张良善的脸,生了双爱笑的眼,轻轻一抿唇便露出两个小梨涡,瞧着可爱讨喜,同门无论是师姐师妹还是师兄师弟,都爱和他聊上两句。
那时他常常面上笑语盈盈,心里烦闷透顶,更不用说有时会送到手上的犹带香味的信笺,他更是看都不会看。
也只有在刺激程朔和为了达成自己目的的时候,才会找到几分乐趣,而现在这份乐趣,就移到了叶夜的身上。
无论是怎样的开头,周舟意都会在最后将话题引到程朔的身上,一遍遍去揭对方血淋淋的伤疤,然后如愿看着少年回回听到他提起程朔时便皱起的眉头,撇开的脸,长睫毛抖个不停,像是难过,又像是愤怒。
他无声发笑。
周舟意不喜欢美好的东西。
他的师兄即便逆光而立也依旧熠熠生辉,人生岁月平坦顺畅地可见未来无上荣光,就连所得的爱慕也纯粹热烈。那时上元节,他站在那,看见千万盏的燃灯也盖不住那男孩眼中的柔情蜜意,掩不了那脸上的欢欣雀跃。
当真是刺眼的很。
他更喜欢沾了墨汁的白纸,裂了缺口的玉环,未到十五的月亮,失魂落魄的师兄,和少年眼里此刻宛若烟花凋零般的爱慕。
反目成仇的戏码分明才最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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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夜:你最好是记得你自己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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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了我来了,虽迟但到。
今天也在自由发挥自圆其说的路上策马奔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