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梅城靠北,过了十月半,天气可见地转凉,等到那树枝上开始挂上黄叶子,也就彻底凉了。
    祈凉之所以取“凉”作为名字,一半是因为前有他姐祈热,一半是因为他出生的时候,刮了一场将梅城转寒的风。11月1,逢上工作日,便挪到了周末。
    季来烟的店休息一天,她按平时的生物钟一早起来,下楼见厨房的灯开着,走过去,瞧见祈热的身影。
    “热热,起这么早干嘛呢?”季来烟走了进去。
    祈热刚淘完米,闻声回了头,问的跟她妈一样,“季老板起这么早干嘛?”
    “习惯了。”季来烟用手将长发挽起,再用皮筋固定住。
    祈热看得仔细,笑得尤其真挚,“妈妈,您可真好看。”
    季来烟捏她脸,“大家都说你跟我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话是夸你自己呢?”
    祈热手还湿着,也捏过去,“不行啊?”
    季来烟把她手轻轻拍开,“当然可以了。”她绕个弯,把奶油缸从机器上转下来,用清水过一遍,再拿了干毛巾擦净。
    祈热自然而然接到手里,“打多少?”
    季来烟背过身从柜子里拿黑巧,吩咐她:“先500吧。”
    “好嘞。”祈热把缸装回去,又从冰箱里拿一盒500ml的淡奶油。
    昨晚睡前一家四口忙活了一阵,做了不少大大小小的戚风蛋糕,这会儿季来烟打算先把最大的生日蛋糕做出来,等家里来客人了不至于忙不过来。
    祈热按照比例往缸里装了糖,倒进淡奶油,再把机子调至中档,打蛋器开始旋转。她守在旁边,头微抬,忽然对着窗外漆黑的夜色感叹一句:“老祈好有福气啊……”
    季来烟秤好黑巧放在旁边,又从烤箱里把最大的戚风拿出来,正打算用力磕一下蛋糕模具,听见女儿说的,破功笑了出来。
    第二回 才把戚风取出来,“以前的事都跟你讲过,你爸爸当时为了我,吃了不少苦。”
    “那也值得呀,他不是说,他觉得每天都很幸福么?”
    季来烟拿了锯齿刀把蛋糕胚放蛋糕底盘上切齐整,“那你幸福么?”
    “我呀……”祈热捏捏自己下巴,“我觉得,好像幸福得太过了。”她按下开关键,把打蛋器卸下来,沿着缸壁跟缸底搅拌几圈,又将打蛋器装回去继续打。
    “妈妈,您跟老祈教我乐观,教我做自己,会不会缺少一些自省?”
    季来烟把待会儿要用的装饰品预先准备好搁在边上,“为什么这么问?”
    祈热回:“因为别人不一定喜欢真正的我。”
    “你需要别人来喜欢你么?或者说,你对真正的自己没有信心了?”
    祈热见缸里奶油纹路越来越清晰,又按下开关键,卸下打蛋器拿起来,见打蛋器末尾起了细小不弯曲的尖,便把打蛋器扔进了洗碗池。
    “也不是,我不可能是完美的,不管我什么样,都会有人不喜欢我,我就是突然想起,您跟柳阿姨那么不一样,为什么会成为好朋友?您做自己,我也做自己,为什么柳阿姨却不太喜欢我?”
    祈热说话间用剪刀给裱花袋捡了个口,把套具装进去,再往里面装刚打好的奶油。
    季来烟停了手,“热热,归根结底,是利益两个字,我跟你柳阿姨没有利益冲突,虽然没什么共同点,但是相处起来很愉快,你呢?你柳阿姨总担心你给时樾跟迦迦带去一些她认为不好的东西,这就是利益冲突。”
    “我知道,”她把装满奶油的裱花袋递给季来烟,“我很喜欢柳阿姨的,也没觉得她做错了什么,我尊重她,就是有些遗憾,如果不是这样,我应该可以跟她相处得更好。”
    “你这么想是对的,”季来烟将套具口对准了戚风,往上挤着奶油,“你看,最初的奶油铺在戚风上面,坑坑洼洼没有美感,”奶油挤完,季来烟拿起平直的刀具把奶油抹平,“可是经过刀这么一打,铺满,再打平,最后就可以变得很漂亮,刀就是合适的方法,除了方法,还需要时间。”
    祈热又递一袋奶油过去,忍俊不禁道:“您天天做蛋糕都想这些去了?”
    季来烟接到手里也笑,“做得多了,也要给自己找点其他事情做不是?你只要确定,你现在很好,珍惜当下,对未来抱有希冀,相信妈妈,也相信你自己,以后你柳阿姨会很喜欢你的。”
    祈热傻笑,眼睛看着她妈妈,手却不老实,伸过去往奶油上戳了一下,“那要是有谁搞破坏呢?”
    季来烟不急不慢地往缺口补了一些奶油,“你补,妈妈补,爸爸补,不管是谁,补上去,再用刀抹平,不就好了?”
    “但是呢,”季来烟执起祈热的手又朝着奶油戳个口,再将刀具交给她,“最好是谁戳的洞,谁来补。”
    连位置也让给她了。
    祈热站转盘前,撒娇道:“您不就是想看看我做蛋糕的手艺退步了没有吗?”这么说着,她又戳个洞,这回没自己吃掉,而是方向一换,朝着季来烟的脸上抹去。
    季来烟笑着躲开,“不说这些了,你跟喻星淮最近怎么样了?”
    祈热放下手上的刀具,大舒一口气,说:“我感觉,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他了。”
    季来烟又笑出声,这回她往祈热脸上沾了点奶油,“单论一点,他跟你爸爸很像,就是喜欢的人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你让他别来店里,果然这么久,我就没见过他。”
    祈热故意神气十足,“因为我说得对,他才会认同啊。”
    就这么聊东聊西,一个蛋糕,母女俩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做好。
    祈凉起来的时候,蛋糕已经放在了冰箱里,他拉开冰箱门,搬了凳子站上去看,用黑巧做成的吉他跟小小的贝壳海螺躺在一片海滩上,海滩上的沙子是打碎了的饼干屑,另外一半蓝色的海洋,是晶莹透亮的果冻。
    “怎么样?好看吧?”
    祈热冷不丁出现在身后,祈凉早已习惯,没被吓着,后脑勺对着他姐点了点头。
    “我做的。”祈热邀功,她揉揉祈凉不安分的头毛,“来,给姐姐倒杯水。”
    祈凉不乐意了。
    祈热便一巴掌拍了拍,手越到他身前,指着那蛋糕,“给我倒水,我就把这个吉他变成真的。”
    祈凉才不会信,跳下凳子,说一句“骗子”便跑了。
    祈热哭笑不得。她可记仇得紧,等喻星淮提着把34寸的古典吉他进来,她接到手里,故意地没立刻给祈凉。这吉他,是她当翻译提出来的报酬,emily带她去琴行挑,她看着价格挑了把中规中矩的。
    祈凉在旁边看得眼睛都直了,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了。
    喻星淮看出点意思,按了按祈热的肩,看向祈凉,“祈凉,这把吉他是姐姐帮别人忙,得来的,你要好好练,练得好,以后姐姐还会给你买更大更好的。”
    他说着接过祈热手里的吉他递给祈凉,“来,我调音,你试试。”
    祈凉看一眼他姐,默默回头跟着喻星淮去了沙发。
    到十点,客人陆陆续续地来,祈热把李妲姣跟梁碧梧也喊了过来,一屋子里挤满了男女老少,甜品水果不断,几个学生当起服务员,给别人递一块小蛋糕,总要先把上面的樱桃送进自己嘴里。
    大伙儿都吃得差不多了,三个女孩得空站在大台子前歇息,人手一把小叉子,面前食品盘满的满,空的空。
    位置朝着厨房,三人正好能把厨房的情况尽收眼底,李妲姣撞一下祈热的肩,“诶,热热,这么看,陆时樾比较像季老板的女婿。”
    祈热抬头看过去,见陆时樾站她妈妈旁边,她妈妈说什么,他总能立刻把东西送到位。她“哼”一声,“不就帮忙递个东西嘛?谁都可以。”
    “那不是谁都长这么帅的,不然鹿小诗她们怎么就单喜欢陆时樾……诶,你干嘛去?”李妲姣话没说完,旁边的人拿着叉子跑开了。
    祈热几步跑电话前,迅速按了电话号码拨出去。那边一接通,祈热立马开口,“是我!祈热!”
    “你在哪呢?我等你两个多小时了。”那边鹿小诗语气很冲。
    祈热忙道歉,“不好意思,忘跟你说了,今天我弟弟生日,家里有客人,过不去了,明天我给你补一天。”
    鹿小诗默了默,“我是以为你们出事了,给碧梧师姐打电话打不通,qq消息也没回。”
    祈热愧疚不已,默了会儿再次道歉:“真的不好意思,我……”
    “我可以过去么?”鹿小诗打断她,听着也不生气了。
    祈热一声疑问出来,“啊?”
    “算了……”鹿小诗先自己否定。
    “可以啊。”祈热缓过神,立马一口答应了。
    鹿小诗没虚伪地去推脱。
    祈热便报了地址,放下电话。
    “鹿小诗要过来?”李妲姣跟梁碧梧在旁边听了个大概。
    祈热“嗯”一声,心虚地往厨房看了一眼。
    三人还没来得及细说,另一边爆出一阵笑声,把三个人引了过去。
    祈热钻进人堆,好奇得要死,“你们说什么了?”
    祈家亲戚少,来的客人大多是季来烟开店之后认识的朋友,还有一些是祈畔的同事。多半人都见过祈热,其中一个回:“帮你妈妈想宣传对策呢,说到一个招牌,‘状元’牌蛋糕,吃了这蛋糕,高考肯定能成!”
    祈热直来直去,“好土啊,我要是听了,肯定不会吃。”
    季来烟刚从厨房出来,她也立刻反对,“听着就是个噱头,你说,要是第一年大家都来买,那么多学生,高考录取就那么一些名额,肯定是有学生落榜的,那落榜的,该找谁去讨说法?”
    “大家去吃,也不是都信,就是冲着名号,你东西好吃,大家也没话说。”
    季来烟仍拒绝,“单这个名号,我就打不出去。”
    祈热听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找了空隙插进话,“现在不是有一些店可以送货上门么?季老板,我觉得咱家也可以,像我,就不愿意为买一个蛋糕跑那么远,有时候上班的人也没时间,咱家可以买辆电动车,自己送或者雇个人,提前发发传单,把预定的电话号码发出去。”
    祈热只不过是把先前在大街上见到的宣传方式说了出来,没成想一群人开始热火朝天地讨论。
    祈热又钻了出去,见陆时樾站厨房不知道忙什么,轻手轻脚跑过去,打算吓一吓他,他却提前转身了。
    “那个……”祈热犹犹豫豫。
    “鹿小诗要过来。”陆时樾替她说了答案。
    “你怎么知道?”祈热睁大了眼,“biu她们说的?”
    陆时樾开了洗碗池的水龙头,他拿起洗碗布开始洗那几个沾了奶油的盆儿。
    嘴唇紧抿,又不说话,祈热知道他是生气了,急忙解释:“我本来没打算喊她来的,是我忘记要给她补课了,而且,我认识她有一段时间,她不会怎么……”
    “小祈同志,来来来!”外边陆正午忽然朝祈热招手,把她话给打断。
    旁边祈畔则朝陆时樾喊话,“诶,时樾!别洗了,待会儿叔叔来!”
    陆时樾只抬头看一眼算是回应,祈热回看他一眼,跑了出去。
    “怎么了?吵架了?”祈畔问女儿。
    祈热摇头,看向陆正午,“正午同志找我干嘛?”
    “你刚刚提的,我们都觉得可以实施,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其他想法?”
    祈热有点意外,“我就随口说的……不过,我确实又想到一个,我前几天……”她是要提去给emily当翻译那天的聚会,但她逃了课,陆时樾也没给她请假,说忘了,她免不了被批评了一顿。
    这些事儿不好直说,她便糊弄了过去,把重点放在提议上,“像办聚会,婚礼,一般都不会只想吃蛋糕,会有甜品台,就像我们今天一样,这样的活动可以承包下来,有条件的话,也可以提供一些道具,就……看对方的具体要求了。”
    祈热不明白为什么大家听她一个高中生随便一提就能当真,过于激烈,以至于她再也没法插话进去,便悻悻然地又走开了。
    没多会儿,她出门去接鹿小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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