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秦桑在旁看了半天戏,笑道:“萧家都落魄成这样了,你还敢算计两个你惹不起的人?你爹娘知道,只怕会后悔生了你!”
    她顺手抄起一根球杖,拄着慢慢走到萧美君前面,“你打我的马一杖,礼尚往来,我也要还你一杖。”
    “你要做什么?”
    秦桑笑笑,手猛地一挥,球杖不偏不倚狠狠落在萧美君的屁股上,疼得她一声惨叫,差点不顾形象捂着屁股跳起来。
    朱闵青伸手扶住秦桑,“萧家自有我对付,回家吧。”
    飒飒凉风袭来,黑沉沉的云层越来越低,几乎要压到人头顶上,闷雷一声接着一声,眼见一场大雨就要不期而至。
    秦桑和崔娆几人作别,唯独没理袁莺儿。
    袁莺儿哀声道:“秦小姐,我真的没害你,”
    秦桑失笑:“知情不报,你是纵容萧美君暗算我,说实话你也盼着我倒霉吧?如不是我哥一力坚持当场调查,这事就稀里糊涂过去了,你正乐得看笑话,是也不是?”
    袁莺儿又看苏暮雨,哭哭啼啼道:“苏姐姐,你要为我做主啊。”
    苏暮雨淡淡说:“我本以为你是个好的,今天我们一直在一起,你有无数个机会告诉我萧美君的阴谋,为何不讲?打量我不知道你的小伎俩,无非是打算两面讨好,从中谋利罢了!”
    袁莺儿脸色灰白,委顿在地只是啜泣,她知道,此后京城的贵女圈子,她是半步也踏不进去了。
    入夜,朱闵青一人躺在床上,只听窗外雨声刷刷,雷声轰轰,狂风一下一下击在窗棂上,搅得他没有半点睡意。
    秦桑回来后就进屋躺下,她的脚自有豆蔻服侍,他只嘱咐了几句就退了出来。
    本来是很累的一天,但他睡不着,一闭眼就是她的白玉般的纤足。
    皙白的脚背露着几条浅浅的青筋,弧度刚刚好,脚趾头微微蜷缩着,指盖粉嫩萤光,可爱极了。
    入手纤细,他一只手就能完全包住。
    直到现在手上还有当时的触感,嫩得像剥了壳的鸡蛋,温腻柔软,便是最好的羊脂白玉也比不上。
    当时他大部分注意力全在她脚踝的伤处,没敢细细看,即便如此,也足以让他神魂颠倒。
    真想,再摸一次……
    淙淙的雨声中,他迷迷糊糊睡去,朦胧的梦中,秦桑坐在树梢上,晃悠着两只玉足,冲他微笑。
    一场大雨过去,京城清寒袭人,路旁芦苇摇曳,明明是暮春初夏季节,竟有了几分肃杀的景象。
    萧家再次倒了霉,萧老爷好容易进宫一次,本指着和皇上讨个封赏,结果不小心打翻了皇上刚雕刻好的玉船。
    皇上勃然大怒,直接将他扔出了皇宫,随后褫夺了萧夫人郡主的封号,抄家、罚没所有财产。
    前后不过一个月,萧家彻底在京城消失了。
    消息传开,大多数人当个笑话听,然而袁莺儿不能。
    她整日惶恐不安,生怕秦桑找她的麻烦,乃至于一听见个“秦”字,都吓得睡不着觉。
    昔日的手帕交也不大往来了,她每天闷在屋子里,看书下棋聊以度日。
    端午前后,袁家来了一房远亲,竟然姓秦!
    袁莺儿扒拉着手指头数了半天,也不记得自家有这门亲戚,她就问她娘怎么回事。
    提及这事,袁夫人整个人都不自在,敷衍道:“常年不走动的亲戚,小孩子家家的,操心这许多干嘛。”
    “我不喜欢姓秦的,能不能叫他们走?”
    “唉,我也不喜欢姓秦的,可你父亲愿意收留她们,我有什么办法?”
    袁莺儿正闲来无事,心道欺负欺负几个打秋风的穷亲戚还是可以的,便想把这一家人挤兑走。
    她先挑这家的女儿秦凤姑下手,明里暗里出言讥讽秦凤姑出身低没教养,下人们向来是跟红顶白,见状更是一窝蜂地给这家人眼色看。
    哪知秦凤姑也是个脾气大的,一次两次忍了,次数多了就爆发了。
    她指着袁莺儿骂道:“我父亲是秦家庄堂堂的族长,说我出身低,我好歹是嫡女!你呢,不过是个妾生子,凭什么看不起我?”
    袁莺儿立时傻掉了,半晌才道:“你胡说,我是袁家嫡女,你算什么东西,敢对我吆五喝六。”
    秦凤姑冷笑连连,“得了吧,你娘原本是妾,你爹休了原配才扶正的她。那原配是我秦氏女,说起来我们才算正经的外家。”
    袁莺儿恼火道:“什么原配不原配,就算有,也被我爹休了,你们有什么脸面以外家自居?”
    “哼,人是休了,可秦家的嫁妆你们袁家却扣下了。”秦凤姑双手叉腰,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什么东西!有本事休妻,就有本事把嫁妆还回来啊。”
    “你、你信口雌黄!”
    “不信问你爹娘去,我们可是有书信为证的。我还告诉你了,我们可没吃你袁家的,我们用的是秦家自己的银子!”
    袁莺儿再也听不下去,立即回院子寻袁夫人,哭哭啼啼问她怎么回事。
    提起这事,袁夫人也是一肚子糟心事,“陈谷子烂芝麻的事,都过去十来年了,谁知道哪儿又冒出这么一家人来。”
    她一面发牢骚,一面絮絮叨叨说着当年事。
    袁夫人的确不是原配,原配是秦氏,十六年前,她娘家卷进寿王谋反案被抄家问斩,袁家生怕牵连到自身,且秦氏成亲一年也未有子嗣,所以干脆休了了事。
    当时袁大人仕途受挫,继续一笔银子活动,想秦氏没了娘家人,于是扣了她的嫁妆,直接将人扫地出门。
    此后秦氏销声匿迹,他们猜测人早寻死了,哪知这人也真够韧性,竟投靠了秦家庄的远亲,咬牙活了这许多年,去年才死。
    袁莺儿听完久久回不过神,喃喃道:“娘,怎么咱们母女都跟姓秦的过不去?”
    袁夫人叹道:“那秦氏当家的时候,虽不曾克扣我的用度,却也对我没有好脸色,不单是我,对其他妾室通房也一样。是个醋性大的,也因此和老爷关系很紧张,怨不得老爷休她。”
    “可就看着秦家人在咱们家作威作福?不就是一点嫁妆,咱家给银子打发走他们,就算不给银子,他们一个平头百姓,还能高赢官身?”
    “这事传出去对你父亲的官声有影响,别急,你父亲已在想办法。你且收敛着点,别在紧要关头给你爹添乱子。”
    袁莺儿无精打采地应了。
    隔了两日,她在后园子赏花,却见秦凤姑偷偷摸摸地埋什么东西,似乎是个小人。
    袁莺儿又惊又怒,以为她在诅咒自己,飞也似地跑过去,一把揪住她,厉声喝道:“好你个秦凤姑,鬼鬼祟祟做什么呢?”
    秦凤姑脸一红,扬手甩开她,冷哼道:“又不是咒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袁莺儿定睛一看,那小偶人浑身扎满了银针,胸口贴着一张纸条,两个血淋淋的大字——秦桑!
    太阳明晃晃地照下来,袁莺儿只觉一阵头晕目眩,极力按捺着内心汹涌澎湃的情绪,颤声问:“这人和你什么关系?”
    “她是你袁家原配的女儿,说起来是你的姐妹!”秦凤姑一撇嘴说,“就是她连累了我家,自从她逃了县太爷家的亲事,我家倒霉事一桩连着一桩,都要家破人亡了,都是这个灾星祸害的!”
    “她是不是长得挺漂亮的,嘴巴很厉害。”
    “就那样吧。”
    袁莺儿怔楞了会儿,无声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流了下来,几乎看呆了秦凤姑。
    袁莺儿擦掉眼角的泪花,霍地抓住秦凤姑的胳膊,眼睛猫似地发出绿幽幽的光,“凤姑,咱们合力报仇!”
    过了端午节,天气一日热似一日,草树郁郁葱葱,知了幽幽长鸣,很有点初夏的味道。
    御赐的宅子收拾停当,只等选个吉日搬家。
    秦桑兴致很高,拿着宅子的房样子,和豆蔻热烈地讨论着哪个院子好。
    “正院自是要给爹爹留着的,我要离爹爹近一些,可又不想离后园子太远。”
    豆蔻笑道:“家里主子就您和少爷,十几处院落呢,您每天换着住都没问题!”
    秦桑往窗外看看,抿着嘴乐道:“这下林嬷嬷要如意了,我哥终于不用和我住一个院子。”
    “不不,她还会更担心,家里要进一群丫鬟婆子,她可得提防着呢!”
    秦桑想想也对,“怪不得她选的几个丫鬟都长得普普通通。”
    正说着,新进的丫鬟月桂隔着门帘禀道:“袁家小姐来了,您没给她下帖子,常福哥问叫不叫进来。”
    袁莺儿,她来作什么?秦桑纳罕不已,略思量一下,说:“请她去小花厅,我看她唱哪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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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天光晴好, 明晃晃的日影中, 袁莺儿好整以暇地坐在八仙桌的左侧,一扫前日的颓态,脊梁挺得笔直,扬着下巴,颇有几分扬眉吐气的感觉。
    她施了很重的胭粉,肤色显得特别白皙娇嫩, 眉毛勾得又细又长, 目中闪着贼亮的光。
    在看到秦桑的一刹那,她殷红的菱角嘴几乎咧到耳朵根, 极其热情地叫道:“姐姐, 妹妹等了好半天, 你可算来了。”
    倒把秦桑吓了一大跳。
    秦桑坐下道:“一晃月余不见,今儿什么风把袁小姐吹来了?”
    袁莺儿又笑, “姐姐还是叫我妹妹的好,往后少不了往来,提前熟络些才方便。”
    秦桑一时摸不清她的来意, 然听她“姐姐”“妹妹”地说, 不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娘只生了我一个, 没有妹妹。”
    袁莺儿故作伤感,叹道,“姐姐这样说,寒了妹妹的心, 我是真心想和姐姐交好的。”
    继而又笑,“袁家姑娘多,我打小是做姐姐的,从不知当妹妹是什么感觉,现在好了,往后有姐姐这般人物疼我,可是我的大造化了。”
    秦桑越听越觉得诡异,懒得与她绕圈子,“我没兴趣疼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袁莺儿目光闪闪,长叹一声,“此事说来话长……”
    秦桑无语望天,然后端茶。
    一旁侍立的豆蔻立刻扬声道:“送客——”
    “诶,不是!”袁莺儿大感意外,慌忙道,“姐姐,事关你的身世,你真不听?”
    秦桑没想到她来是为这事,不由怔楞了下。事关自身,她很想问清楚,然马上意识到,她不能顺着袁莺儿的话头说下去。
    来者不善,不能被她牵着鼻子走!
    秦桑冷哼道:“咸吃萝卜淡操心,有这功夫,袁小姐还不如回家想想,怎样才能让京中闺秀圈子重新接纳你。”
    袁莺儿雪白的脸庞顿时变成猪肝色,方才装出来的友善全没了,酸溜溜地说:“你有今天的声势,无非因你是朱总管的女儿,若和我一样是袁家的女儿,看看还有几人肯捧着你!”
    秦桑淡然道:“这辈子不可能,下辈子也不可能是你家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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