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念除夕

    因今年过年周宅只剩下周之南和阮萝二人,他便没留下人在家,让他们除夕夜能回家过个团圆年。且上海战事渐歇,大多是暗里的斗,表面上风平浪静。
    他私下里命专门帮他煎药的下人小赵把十五日的药材抓够,因李自如决定关诊所休业半月,回老家拜访年迈祖母。
    那小赵曾是周之南救过命的,看着人也机灵,就留在家里用了。现下快过节,人人都想匆忙做完手头的事,好快些回家去。这种时候,就更容易马虎、出乱子。
    周之南的药是要专门去李自如诊所抓的,虽如今西药见效快,李自如却喜欢研究中医,因此诊所后屋置办了一墙的中药匣子。
    小赵拎着药包走在回周宅的路上,近些日子下了些雨雪,地上有些湿滑,没注意便摔了一跤。
    起来发现,破了两包药。
    天气有些冷,现下已经离了李自如诊所好远,他一时间脑子起了歪心思,就近进了间程记药房。
    年前程山正忙着巡店,恰就在这间分店。小赵私下要给那前台掌柜点贴补,准许他自己上手抓药。若是平时,掌柜定是准了,可程山在这,他一顿推辞。
    不得已,请了程山过来。
    小赵同程山见了个礼,“程老板,我是周宅小厮,想来自己抓个药,还望行个方便。”
    他想着周之南曾做程记大小姐婚礼的证婚人,程山定会给他这个面子。他已然觉得自己在外,象征周宅,认不清自己只是个下人。
    程山礼貌至极,还回了他个礼。直说是周老板的人,莫要客气。
    小赵聪明,这次不忘记多配几包,免得再摔了破了的。一排纸上放着药,摆在柜台前。
    程山站在不远处,状似不经意地看向那边,记下他抓的药。最后几味因被他身体挡着,看不太全。一时间也不知道这配的到底是什么方子,更别说猜到给谁吃了。
    因而他踱起步来,路过了柜台悄然抓了一把,掐在手里,然后回了后屋。
    小赵背对着,毫不知情,抓完还特地让包药的人别贴程记药房的纸,拎着回了家。
    他快些把药带回去,也能早点煎完快些回家。周之南最初给他的命令约束,全然被抛之脑后。
    毕竟如今整个上海风气便是浮躁,更不要说他个二十岁的小伙子。
    腊月二十九,李自如启程回嘉兴老家。同日,李清如抵达上海。周之南赶紧派人去车站拦了李自如,他这趟老家是回不去了。
    当初周、李、陆三家交好,可父辈们里,李自如父母已逝,周之南父母迁居国外,陆汉声虽然母亲已逝,陆老爷子却在上海。
    李清如自小也是得陆老爷子喜欢的,如今听说姑娘回来,赶紧派了人去李自如公寓请,直说要一起过年。老爷子好热闹,接着又问之南现下在哪呢。
    陆汉声老实回答道,在家里。
    这下可好,再派个人去请周之南,还特地叮嘱让把他那个小女朋友也带来。
    李自如跟李清如起了气,虽两人通信时,清如说过想回来,被他严词拒绝了,还是抵不住他这个妹妹到底任性。
    他脾气是好的,性子也随和,鲜少发脾气。阮萝到了陆公馆就见着兄妹俩在院子里怄气。
    想是两人刚回到李自如寓所,就被陆老爷叫来了,这是还在吵架呢。
    李清如娉娉婷婷立在那,头发随便系着,发丝微乱,着实是一副淡如静莲的模样。只可惜美人眉头微蹙,紧着揽披肩,任李自如在旁边聒噪,却一句话都不说。
    周之南拍了拍阮萝手背,她明白,自己先进了屋,让他去解围。
    现下她正在客厅给陆老爷子泡八宝茶,老爷子笑眯了眼直叫“太甜了”,阮萝打算少放冰糖再给他沏一碗。陆汉声呆坐在旁边,没了个神智,眼神有些怔愣。
    阮萝瞥了他一眼,被陆老爷子看个正着,吹胡子瞪眼地说道,“三十多岁的人了,没个出息,老婆都讨不到,还在那傻坐着。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孙子我就谢天谢地祖宗保佑了喔,萝儿你别看他,有甚的可看的。”
    话音刚落,门打开,周之南和兄妹俩进来。李清如眼眶有些红,不知是哭过还是风吹的。
    大家都默契的佯装未见,李自如故作轻松打趣道,“汉声又挨骂了?”
    随即坐下,剥了个金桔,上面白丝摘干净,才放到妹妹手里。
    眼见着李清如滴了泪。
    陆汉声手里也放着个剥好摘了丝的,可他坐在另一边,原地不动。自己也不吃,就拿在手里,黯然伤神。
    阮萝调皮,同周之南努嘴,示意他看陆汉声。被周之南塞嘴里了颗葡萄,老实多了。
    这下兄弟三个便被陆老爷子半强制地留下了,见他开心,大家伙都乐意顺着。
    除夕夜,前后院挂满了大红灯笼,是顶天的喜庆。这无疑是阮萝到上海后过的最快意的一个年,只觉得周身都是喜气洋洋的。
    当然要忽略陆汉声僵了一天的臭脸。
    她同李清如一起,加上陆公馆留下的几个小丫头,一起包饺子。这偌大房子里,只她一个是北方人,过年非要嚷着吃饺子。
    “你是打算留在上海了吗?李老师。”
    李清如笑笑,“你叫我清如就好,或者叫姐姐,我现下也不是你老师了。”
    眼神微愣,缓缓补上一句,“应是留下了。”
    阮萝心道,这才去了半年,当初还说一直想去,现下又不去了。是谁说上海滩脾气最风云莫测的是阮萝,她李清如也不逊色。
    “清如姐姐。”阮萝娇着唤了声。
    晚上吃过了年夜饭,客房里,周之南自背后搂着阮萝立在窗前。他现下十分怀念家里的阳台,应该同她一起在阳台,偷看别家放的烟火,位置才是最好。
    教阮萝都要啐一句“周老板好生小气”。
    外面灯笼的红光太暖,温的周之南声音愈加柔和,他低语:“本以为今年就我们两个在周宅,我还怕你觉得冷清,现下真好。”
    阮萝只觉得要浸没在他的温柔幻境中,只觉得,哪里是乱世,哪里有纷争,她非要说这上海滩是全天下最美妙的温柔乡,想同他就这样把一辈子的时间耗完。
    “只要是你陪着,在哪里都是极好呀。”
    他伸手扭过她头,唇覆了上去,眷恋地舔。一点点把她唇瓣浸湿,染上的是他亮荧荧的口水,被阮萝嫌弃地蹭了回去。
    空气中像是雪花在一片片剥离分散,化成水露。时间无限慢速,直到两舌相交,在寂静房间里发出水沫交融的细碎声音。
    是情人在热吻。
    楼下外面有人在走动,李清如揽着陆老爷子出了门,看陆汉声和李自如点花炮。
    此情此景,大千万物,一切都是安宁甜谧的。
    愈吻愈热,只觉得脑袋里无限的情丝都在炸开,想同心上人贴的更近,要最□□的肌肤相贴才是人间至美。
    她转身同他相对,被周之南双手捧起头视若珍宝的吻,又觉得越发缺氧,需得摸他一摸才能充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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