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苏雅拉开房门大叫,尖锐的声音在寂静的医院里远远回响。很快,李忧尘带着几个护士匆匆跑进病房。
    此时,苏舒已经痛得受不了,躺在地上用头撞墙,苏雅抢上前去想抓住她,被她绊到了腿,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上。头重重地撞到地板上,眼冒金星,头昏脑涨。而苏舒却一个劲地用手捶打自己的头。
    苏雅眼泪都急出来了,死死地抓住妹妹的手,将妹妹拥入怀中:妹妹,别这样......
    护士们一起上前,强行抓住苏舒,将她抬到病床上。在李忧尘和护士的帮助下,苏舒服下了几片止疼药。
    喝了一点水后,苏舒的脸色稍微好了些,似乎止疼药发挥了功效。可好景不长,李忧尘正要离去时,苏舒又开始挣扎着叫疼,反应比刚才还要强烈。
    苏雅拉着李忧尘问:怎么会这样?止疼药怎么会无效?
    李忧尘苦笑道:我想,你妹妹的头疼不单单是物理伤害造成,可能掺杂了她的幻觉。这有点像'患肢痛',被做过截肢手术的人,经常会感觉到不存在的肢体的疼痛,其本质都是源自身体被过度伤害产生的幻觉。这种头疼,不是靠吃止疼药能遏制的。
    苏雅情绪激动:那你倒是想办法啊!
    在医院里工作了十几年,李忧尘的心早就练得比铁还硬,对苏舒的惨叫不以为然,叫护士们给苏舒打了麻醉针,让她昏睡过去。
    也不知道是剂量用大了,还是苏舒的身体太虚弱,在麻醉针的作用下,她整整睡了十几个小时,结果醒来时又是夜晚。
    苏舒一醒来,苏雅就上前嘘寒问暖,从保温瓶中里盛了一碗准备多时的八宝粥关切地说:饿了吧。来,喝点粥,还是热的。
    苏舒仿佛不认识苏雅,看着她问:你是?
    苏雅的心沉了下去:我是你姐姐苏雅啊!你又不记得了?
    苏舒歪着脑袋想了想,终于想起来了:姐姐......
    苏雅吹了吹勺子里的粥,喂到苏舒口中。
    苏舒含在口中,嘴巴咀嚼了几下,拿眼睛看了看苏雅,眼神渐渐趋向惊恐,突然张开嘴,一口粥全部喷向苏雅。
    苏雅躲避不及,被苏舒喷得满脸都是,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惊愕地看着苏舒。
    苏舒赤着脚从床上爬起来,两只手在床上乱摸,逮着什么就扔什么,目标只有一个--她的姐姐苏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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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舒的喉咙仿佛在拉风车般,呼呼直响。
    苏雅仿佛雕像般直直地站在那里,枕头、衣服、被单一件件扔在她的身上。
    终于,苏舒扔完了床上的东西,只剩下一床她提不动的被子,看着苏雅还是那样直直地站在对面,她两腿一矮,竟然跪了下去:求求你,别杀我,放过我......
    滚烫的泪水悄悄滑过苏雅的脸颊,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苏舒,身体仿佛被抽空了,只剩下满肚子的悲伤。
    李忧尘的话再度在耳边响起:她患有严重的精神类抑郁症和被迫害妄想症,如果不进一步治疗,后果不堪设想。
    第二天,李忧尘一上班,就被苏雅缠住了。他走到哪,苏雅就跟到哪,也不说话,拿眼睛哀求李忧尘。他进卫生间,苏雅就守在门口等他。
    李忧尘实在拿她没办法,找了个清静没人的地方,对苏雅说:你到底想怎样?
    苏雅咬了咬牙,嘴里蹦出三个字:做手术!
    李忧尘苦着脸解释:我说过了,你妹妹的身体不适宜做手术。何况,目前国内还不具备做清醒开颅手术的医疗条件。
    苏雅瞪着李忧尘:我不管,你来做手术!
    李忧尘问:如果手术失败了呢?
    手术失败?一道凛凛寒光从苏雅眼中射向李忧尘,如果手术失败,我就杀了你,给我妹妹陪葬!
    李忧尘还是第一次看到像苏雅这样年轻漂亮的女孩变得如此凶狠,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苏雅,微微一笑:我早就说过了,你的心理太压抑了,很容易变得偏激,我建议你还是做一次全面的心理辅导。至于你妹妹,她的头疼症、抑郁症、妄想症三者交错在一起,互为因果,一时之间急也不急来的。
    苏雅一字一字地说:我不是开玩笑的!你不彻底治好我妹妹,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李忧尘仿佛看着一个怪物般,对着苏雅打量了半天,叹了口气:好吧,如果你能说服你妹妹配合的话,我不妨一试。
    苏雅这才露出笑脸:没问题,你答应了,可别反悔!
    李忧尘摇摇头:你快去说服你妹妹吧,趁我现在还没改变主意。
    苏雅转身去苏舒病房,李忧尘在背后叫:苏雅!
    苏雅扭过头来:什么事?
    李忧尘笑:你笑的时候很好看,比你板着脸要好看十倍!
    苏雅脸颊微微发烧,加快了脚步。
    没多长时间,苏雅就说服了妹妹。事实上,苏舒也被头疼折磨得痛不欲生,连自杀的心思都起了。在清醒的时候,她还是想彻底根治,恢复健康。
    苏雅还担心她接受不了清醒开颅手术的残酷,苏舒却坦然一笑:一个人,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恐惧的?
    苏雅放下心,找到李忧尘商量。因为第二附属医院都不会承担清醒开颅手术的医疗责任,苏雅只能先给苏舒办理离院手续,买齐手术所需的医疗器械,到李忧尘家做手术。
    为防止停电,苏雅还特意买了大功率的蓄电池。找不到护士,苏雅只好自己上阵。好在她本身就是医学院的学生,知道手术时护士应该如何工作,只是缺乏点经验而已。
    他们选了一个天气晴朗的好日子动手术。苏舒的头发被剪掉了,成了光头,躺在手术台上,头部被支架固定起来,无法动弹。李忧尘在苏舒的头部手术区周围打了几针麻醉针,做局部麻醉。
    显然,麻醉针很疼,苏舒的脸不时抽搐,痛得泪水都流出来了。戴着口罩的苏雅走过来对着苏舒点了点头,示意她坚强点。
    李忧尘用药水在苏舒的头部划出手术区域。苏雅不断地在苏舒头部上方的支架上铺消毒棉巾,铺了一层又一层,盖住了苏舒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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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忧尘拿着双极电凝,用电流来刺激大脑皮层,细长的仪器尖端在大脑皮层上来回探索,寻找淤血和肿块。他很小心地试探着,不断地和苏舒对话,让苏舒说话、做手部动作、数数,来确认切除淤血和肿块是否会损害她的大脑功能区皮层。
    李忧尘告诉苏舒:我准备切除淤血和肿块,如果你感觉不舒服,马上告诉我,听清楚了吗?
    苏舒回答:听清楚了,好的。
    李忧尘开始用吸引器一点一点地将发现的淤血和肿块分离、吸掉,然后用双极电凝在分离处烧焦止血。李忧尘找到了四个肿块,费了一个多小时才把它们顺利切除下来。每个肿块都很小,只有蚕豆大,却压制着苏舒的神经系统,令她痛苦不堪。
    苏舒,你没事吧!感觉怎么样?
    苏舒说:好像没什么问题。
    你再做做手部的动作,试试能不能进行加减乘除运算。
    苏舒将手掌握紧,又张开,心中默算了一下,说:没问题。
    李忧尘做了个ok的手势,示意苏雅给他擦汗。
    接下来的工作要轻松多了,往脑组织里填入生理盐水,缝合硬脑膜,安好颅骨,缝合头皮,一切缓慢而有序地进行着。
    最后,撤掉消毒棉巾,整个手术结束。苏雅扶着苏舒躺到床上,休息了半个小时,就可以和常人一样行动。
    李忧尘到卧室里换了衣服,笑嘻嘻地走出来,给警犬小黑松绑。因为怕小黑出来捣乱,干扰手术,李忧尘特意把它捆了个结结实实,连嘴巴都被胶布封住了。
    小黑松绑后,对着苏雅和苏舒汪汪直叫。显然,它认为她们两人是罪魁祸首,却对亲手捆绑自己的主人李忧尘没有一点怨恨。
    苏雅才不怕小黑:叫什么叫,再叫,把你煮了吃!
    苏舒没好气地说:好吵!
    李忧尘牵着小黑到处面去打牙祭。
    苏舒说:姐,把我的手机给我。
    做什么?
    我想打电话给寝室的同学。
    苏雅找出苏舒的手机给她。
    苏舒接过手机,拨了个号码,接通了,一脸兴奋地说:月月,我的病彻底治好了,已经出院了。我好想你们,你们想不想我?什么?你也很想我?呵呵,我马上去找你们,大家聚一聚......
    苏雅皱了皱眉,打断苏舒的通话,问:你在给谁打电话?
    苏舒被打断通话,有些不高兴:沈嘉月啊,怎么了?
    苏雅打了个寒战说:沈嘉月?她一个星期前就死了!
    50
    寝室里空荡荡的。
    星星提着行李箱,最后一次浏览着这间寝室。
    苏舒住院了,沈嘉月死了,小妖不见了,她也即将离去。
    她和秦渔商量好了,两人到医学院附近租房子。
    没有人居住的房子,即使装修得再豪华,也不过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中楼阁。她不想孤零零地住在这里,更不想被死亡和悲伤的阴霾笼罩着。
    屋子里很乱,苏舒的笔记本、沈嘉月的化妆品、小妖的mp3随意地摆在桌上,一切恍如昨天,只是,温馨不再。
    电话响了,是秦渔打来的,说他在女生宿舍门口等,让她快点下去。
    星星不再留恋,提着行李箱,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出寝室。
    轻轻地打开门,狠狠地关上门,仿佛告别一段永远无法忘却的岁月。星星知道,以后,她再也不会回到寝室了。
    幸福就如同指间沙子,无论你握得多紧,始终将会从指间流出,再也寻不回来,了无痕迹。
    其实,何止是幸福,世间上的很多事都是如此。爱情、友情、亲情,青春、容颜、生命,理想、梦想、幻想,所有的一切,都敌不过那个叫时间的怪物,都臣服在时间面前,被时间残忍地扼杀,化为空无。
    她突然想起那些苦行僧,没有爱,没有恨,没有欲望,没有喜怒。孤独一生,在尘世中苦苦寻觅,寻觅生命的真谛,自以为看清、看透、看明白,却也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镜花水月。
    走下楼梯,走出女生宿舍,一身休闲装的秦渔迎了上来,从她手上接过行李箱。
    怎么了?你脸色不太好。
    看到秦渔如此关切,星星勉强笑了笑,嘴角抿了一下:没什么,走吧。
    校园里依旧灿烂,金色的阳光透过绿意葱郁的树木投射在地面上,风一吹,仿佛清溪中的金色小鱼游来游去。
    星星低着头,步履沉重,缄默无语,静静地走出医学院。
    打了个出租车,开了十分钟就到了他们租房子的地方。这里原来是一个靠近城市的自然村,随着城市的不断扩张,已经渐渐并入市区,成了城中村。村民们纷纷在所谓的自留地上建起三层小楼,或卖或租,着实抓住机遇赚了一把。
    房子的租金并不贵,再加上靠近南江大学和南江医学院,很多外地大学生到这里租房子,所以房源显得有些紧俏。秦渔几乎将这个村子翻了一遍,总算找到了眼前的这幢房子。
    房子只有两层,在普遍三层高的小楼房中显得有些低声下气。房东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满脸的皱纹,黝黑的皮肤,像风干的核桃。他们租的是二楼,两间房,有卫生间,有厨房,而且全部简单装修过,还有旧家电家具,一个月只要五百,价钱是相当便宜了。
    当时,秦渔也是急了,没有多想,立刻和房东谈好,付了两个月的订金。后来,他才感觉不对劲。天下不会掉馅饼,这么便宜的房子,怎么会一直没租出去呢?直接问房东,肯定不会告诉你实话。而且,他总感觉房东有些怪怪的,一双眼睛老是不断梭来梭去,让人捉摸不透,无法信任。
    但订金都付了,想要回来是不可能的。再说,星星那个寝室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住了。短短的十几天,一个女生疯了,一个女生死了,总让人放心不下,他可不想看到星星有个三长两短。
    秦渔在外面叫了几声,没看到房东,和星星走上楼,打开房间透气。房间真的不错,彩电、冰箱、电扇全部都有,虽然旧了点,凑合着还能用。可惜厨房用具太脏了,又生锈了,看着都恶心,好在他们也没打算自己开伙。
    在来之前,秦渔就收拾了一遍,他知道星星爱干净,不想让她有不好的感觉。说实话,他对到外面租房子住是举双手赞成的。虽然说和星星青梅竹马,可在潜意识中,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她,所以对她是百依百顺。事实上,直到现在,他和星星都没有太亲密的接触。他亲过星星两次,但不是嘴,只是脸颊和额头。当时,星星并没有多兴奋,反而显得有些不高兴。星星说,她现在只想专心学习,不想过早地陷入情感问题中。她一直拿秦渔当哥哥,当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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