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

    听她这不轻不重的替西平公主开解,孙氏就是一阵止不住的怒上心头!她猛然转过头来,冷声道:“牧宣徽当真是疼爱西平啊!只是新泰也要叫你一声牧母妃罢?如今新泰好端端的来给太后拜寿,不想却发起了热来,牧宣徽一句话都不责备西平公主,反而字字句句把责任推到新泰身上,敢问牧宣徽,合着西平公主是金枝玉叶,新泰就什么都不是吗?”
    “右昭仪爱女心切,妾身也是被叫做母妃的人,心里清楚,右昭仪若有什么不快只管冲妾身发罢,莫吓唬了小孩子。”孙氏这么一发作,牧碧微顺手就把帕子点了点眼角,眼圈儿一红,声音里立刻带了几分哽咽,显得委屈极了。
    姬深原本要安慰孙氏的话就是一顿,看了看孙氏又看了看牧碧微,心里渐渐有些着恼起来——这几日,禁中投毒的阴影还没过去,姬深甚至有几日都不曾召幸后宫,可见心中忧烦的程度,如今孙氏和牧碧微在太后的寿辰这样公然闹了起来,姬深心中便觉得很是不喜。
    左昭仪便在此刻淡淡的对姬深道:“陛下,和颐殿之事,到底太后在呢。”
    姬深还没回答,孙氏已经气极怒道:“太后事事护着牧宣徽,又怎么会心疼妾身?”
    “哀家不心疼你难道还不心疼新泰不成!”高太后因姬深兄弟到后,还没行礼,孙氏就扑上去告状,好端端的把和颐殿闹成了公堂,心中早已怒到了极点,若不是前不久方贤人被处死,母子之间再现裂隙,彼此都很是需要借助这回寿宴来缓和弥补,她早就发作了。
    这回听孙氏气极之下的失口,更是一字字的道,“和颐殿中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哀家身为太后,要处置你一个右昭仪,莫非还非要将你诓骗过来,再拖上哀家一个孙女不成!你得册右昭仪固然尊贵,在哀家眼里,也不过是一个妾而已,什么东西,莫非你还要告诉三郎哀家污蔑你不成!”
    说着也不等孙氏接话,沉着脸看向了姬深,“方才之事,上上下下都看在了眼里,三郎是不是听了孙氏的话也要怀疑起哀家来了?”
    如今宗室在姬深到后都被暂时打发了出去,殿里这会还剩下的就是宣宁长公主并广陵王妃两家人,姬氏兄弟四人闻言,纷纷跪倒,姬深一跪,殿中再无人敢站着,姬深虽然宠爱孙氏,然而众口一词,何况牧碧微也是在他心目中颇有分量的宠妃,如今自然觉得孙氏是言过其辞了,何况今日乃是高太后寿辰,姬深便不欲追究下去,但也不想给太后处置孙氏的话柄,忙道:“母后息怒,茂姿想是心疼新泰,这才口不择言,还望母后宽宏,莫要与她计较,此事母后既然已经处置过了,自然以母后的意思为准。”
    高太后听了这话,心中觉得一片阴冷,半晌才淡淡的道:“三郎既然不想哀家与她计较,区区一个小妾,哀家也懒得多说,打发她回宫去罢。”
    孙氏还待再说,却听姬深已经答应,她知道姬深素来不喜旁人逆了他的话,如今他既然同意了高太后的话,自己再争,即使姬深这回同意了继续追究,却也会惹他不喜,反而不是什么好事,孙氏觉得心中难过之极,恨恨的就要告退,不想高太后叫了众人起来归座,却对姬深道:“快叫西平起来罢,说起来今儿这事,都是新泰没被教好,放着自己跟前的水果不拿,偏要西平的,虽然西平才是长女,可你如今就这么两个公主,哀家给她们预备的份例乃是一样的,但有缺少自有人立刻添上,若不是新泰有了一份还不知足,却打起了西平跟前的主意,又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西平公主方才一直跪着,高太后叫起却也没起,望去实在是可怜。
    姬深对两个女儿都很是疼爱,这会一边拉起西平,不免也要给新泰说几句话:“母后教训的是,儿子回头定然叫孙氏好好教导她,只是新泰年幼,想也只是小孩子之间玩笑罢了。”
    他这话音一落,就听牧碧微凄楚道:“陛下,这都是妾身不对,不该叫玉桐亲自去送水果,只是玉桐惦记着陛下前几日因她想将自己的爱件送与新泰公主,夸奖并赏赐了她,这次也坚持要亲力亲为,妾身不忍拂了她的意,才酿成这番变故,还求陛下责罚妾身,以为新泰公主出气!”
    西平公主早得了阿善叮嘱,忙用力扯着姬深的袖子哭泣道:“父皇,是儿臣的错,求父皇责罚儿臣,这不关母妃的事啊!”
    一时间和颐殿上热闹无比,曲家姐妹默不作声,安平王和广陵王也感到头疼,高太后却与温太妃交换了个眼色,姬深到底也是心疼长女的,忙将她抱了起来轻声安慰道:“大娘莫怕,这不关你的事……”
    又听牧碧微呜呜咽咽的哭着自承不是,他本就沉迷于牧氏那弱不胜衣的模样,如今看着牧碧微柔弱不堪之状,心头更软,同时感觉到上首高太后的怒火,心下到底觉得孙氏过分了些,只听高太后不冷不热的道:“三郎觉得西平如何?”
    姬深这会正要安抚西平,当然是挑好听的话来说:“大娘甚好。”
    “小孩子原本天真无邪,又是皇家血脉,自然错不了的。”高太后悠悠的说道,“然而赤子之心,到底也要看落在什么样的人手里,方才的事情,念在新泰的份上,哀家也就不追究了,只是西平虽然是姐姐,却也只比新泰长几个时辰罢了,一片诚挚孝顺,三郎也说好,新泰小小年纪竟就学会了说谎……以哀家看,新泰若再放孙氏手里教导怕是不妥吧?”
    “这……”姬深其实有些意动,他倒不是为了这件事,而是想到孙氏究竟出身卑微,娘家人竟都是活活饿死的,可见这样的人家还谈什么教养……心念未毕,孙氏已经抬起头来,向着殿上森然一望!
    高太后居高临下,也被她望的心头一寒。
    却见孙氏冷笑了一声,伸手掠了掠鬓发,敛了先前的怒气,对姬深轻声慢语的道:“陛下,太后说的很对,妾身出身寒微,教导新泰,的确很多地方自己也糊涂着呢,太后如今既然提了出来,却不知道是否愿意为妾身代为照料新泰?”
    没想到孙氏这么快就让了步,姬深意外,高太后也是一脸愕然,随即露出一丝怒色!
    温太妃看出高太后的心思,忙含笑圆场道:“今儿是太后寿辰,新泰公主左右是在宫里头,有什么事等寿宴毕了再说罢……说起来这会偏殿那里宴该要摆起来了呢?”
    孙氏对温太妃微一点头,面上神色却越发犀利,冷笑着瞥着高太后道:“太后说妾身教导新泰无方,妾身惭愧,还求太后收留新泰几日,好叫新泰能够晓得什么才是规矩!”
    高太后如今却是骑虎难下,她本想着孙氏至今膝下才这么一个女儿,早早就请了女史教导上了,那定然是说什么都不肯给旁人养的,不想孙氏如今竟直接开口要把新泰留在甘泉宫抚养——新泰公主虽然年纪还小,好歹也有三岁了,总是开始记点事了,再说高太后如今正急着姬深还没个皇子,哪里有心情去养个公主!
    可孙氏不会教孩子这话却是高太后自己提的,高太后这么说,一来是为了打孙氏的脸面,二来也是真心这么想,只不过高太后就算夺了新泰公主也是不愿意自己养的,这会被孙氏逼问之下,高太后阴着脸,看向了下方的曲氏,却见曲氏神态平静,捧着茶碗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看到这样子,高太后也晓得曲氏无意接手新泰公主了,这么一想,高太后便冷冷道:“你既然一心一意要为新泰求个教导规矩的人,哀家便准了你,崔列荣!”
    高太后这么一唤,殿上却才留意到了早早到场、但一直为人所忽视的列荣崔氏来。
    崔氏就在牧碧微的下首,她与姬深同岁,肌肤白皙眉眼清秀,寡言少行,但并不显得拘谨与怯弱,闻言一愣,随即应道:“妾身在。”
    “新泰公主便先放到你身边养上几日。”高太后冷冷的吩咐道。
    曲家势大,不在高家之下,何况当初曲氏入宫,也是高太后力主之事,并且向曲家许过皇后之位,不想到今日都不成兑现,高太后一面理亏,一面也忌惮曲家之势,却不想将这个烫手的山芋丢到曲氏手里,而牧碧微已有西平公主,高太后自然就顺下去找到了崔列荣。
    崔列荣面上闪过一丝苦色,显然也是知道这差使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犹豫了下,正要回答,孙氏已经轻蔑一笑:“妾身听闻当初牧氏晋位,原本并无宣徽之份,是因为西平公主的生母姜顺华位列下嫔之一,陛下为了西平公主的颜面,所以才特特册牧氏为宣徽!如今新泰虽然不是皇长女,莫非也要这样受辱吗?”
    听到这里,宣宁长公主再也忍耐不住,对姬深冷笑道:“陛下的宫闱,当真是热闹!”
    第三十二章 楼透
    温太妃斡旋有方,高太后的寿宴到底还是热热闹闹的开了起来,早就到了偏殿候着的宗室一个个心领神会,绝口不提孙氏与牧碧微之事,都是挑着高太后爱听的说着,如此好歹将气氛活跃了起来。
    牧碧微一边挂着笑柔声细气的哄姬深,一边吩咐阿善看好了西平,一直到广陵王过来给姬深敬酒,方得了空退到偏殿后的屋子更衣,回来之后,却见西平已经移席到了霭阳县主身边,两人正聊得兴起,唧唧喳喳的连她归来都没留意,阿善侍奉在西平身旁,正用心替她择着一盘菜肴。
    高太后身旁的席上,姬深却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连带左昭仪曲氏和宣宁长公主都离了席,正诧异间,却听对面有人含笑柔柔道:“宣徽娘娘可是在寻陛下?方才广陵王与陛下说起了幼时趣事,趁着酒兴,拉了安平王、高阳王一起去他们当年悄悄偷酒喝的假山上开一席缅怀片刻了。”
    “原来如此,却是谢广陵王妃提醒了。”牧碧微在席上略略颔首,客气的笑着道,王妃视同从二品,在正式场合,比公主低一级,却比宣徽高,只不过后妃不可单纯以品级而论,牧碧微对曲家人一直有点敬而远之,虽然不傲慢,但也不算太客气。
    广陵王妃也不在意,含笑道:“霭阳甚是喜欢西平公主,想来也是娘娘教导有方。”
    牧碧微想了一想,微笑道:“西平年幼,宫中如今皇嗣不多,难得能够遇见霭阳县主,却也是她们姊妹的幸事。”
    “可不是?”广陵王妃嫣然道,“霭阳在王府也是没有姊妹呢,曲家到底是外家,也不能常去……”
    广陵王妃嫁给广陵王后,头一个生的就是霭阳县主,因她是曲家嫡女,又与广陵王琴瑟和谐,因此广陵王并未失望,到了第三年诞下世子姬悦,姬悦四岁时,广陵王才有了庶次子姬怀,因此广陵王府却是至今也只有霭阳县主一个的。
    她说到这个,牧碧微心里却是一动,见上头温太妃与几个年长的郡王妃都在哄着太后高兴,四下里也没人注意自己,便悄悄问道:“要说到县主她们一辈里的兄弟姊妹,本宫还记得自己方入宫时,尝在太后这儿见过安平王世子一回,倒是个俊俏康健的小郎君,太后爱得很呢……对了,安平王妃怎的到现在还没来?”
    闻言,广陵王妃面上也流露出一丝尴尬,顿了一顿才道:“许是被事情耽搁住了。”
    牧碧微看她这样子,心里更坚定了要使人打听下的盘算,面上却也不紧逼,只抿嘴一笑,与广陵王妃闲闲的说些教养西平的趣事来,广陵王妃已有一女一子,两人倒是说的投缘。
    如此与广陵王妃说说笑笑,酒至中途,又祝了太后一盏,牧碧微酒量平平,便觉得有些微熏,觉得若一直喝到席散,怕是不成,便向广陵王妃招呼了一声,吩咐挽袂、挽襟陪自己去外头走一走,也是醒醒酒。
    从角门离了设宴的大殿,外头秋风迎面一吹,饶是牧碧微自觉身子好,也不禁打个寒战,挽袂赶紧抖开披风替她裹了,轻声道:“娘娘要去哪边走?”
    “随便走一走罢,西平还在殿里。”牧碧微吐了口酒气道,她这会面色酡红,略觉晕眩,忙扶住了挽袂的手道。
    “是!”挽袂应了一声,便与挽襟一起陪着她沿着宫道缓步起来。
    甘泉宫素为宫中一景,因引温泉水的缘故,宫中四季鲜花常开,杂以假山池水,精致动人,挽袂两人一左一右扶了牧碧微走了片刻,被秋风吹着,牧碧微倒是觉得脑中渐渐清醒起来,就听前面有人说话,她听出仿佛男子的声音,就问挽袂:“可是圣驾在前头?”
    挽袂侧耳听了听,摇头道:“不像是陛下。”
    “那咱们回去罢。”牧碧微便道,这会宫里的成年男子,也只有姬深兄弟四人,虽然青天白日的,又是太后寿辰,宴中出来醒酒,同在一宫难免有遇见的,并不奇怪,但她也不想平白招人议论,就要折回。
    只是她们才站住脚,却见旁边草丛里忽然跳出一个锦绣华服的男童来,那男童跳出来的急,也没看清楚面前情景,就一头向牧碧微冲了过来,挽袂和挽襟都吃了一惊,赶紧上前一挡,就听那男童哎哟一声,捂着额头跌倒在地。
    牧碧微一看,却是宣宁长公主的次子,早上特特出来给太后行过礼的楼透,她心下暗惊,忙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快扶楼家小郎君起来!”
    挽襟忙上前扶起了楼透,这楼透身子骨透着嬴弱,想来也是他会摔倒的缘故之一,性.子倒是不坏,被扶起来后虽然还捂着额头,但望清楚了牧碧微,还是退了一步,甩开挽襟的手,恭敬一礼道:“宣徽娘娘!”
    “不必多礼。”牧碧微见他礼仪周全,也是心生好感,含笑说了一句,便关切道,“方才可是撞疼了?”
    楼透抬手欲揉伤处,却又止住,尴尬道:“我跑太急了,冲撞了宣徽娘娘。”
    “哪里,倒是小郎君受了伤呢,快叫本宫看看要紧不要紧。”宣宁长公主方才一句话止了孙氏继续闹下去,可见在姬深心目中,这个唯一的姐姐还是很有分量的,何况没有站出来证明孙氏的话,纵然有广陵王妃插手,也是宣宁长公主一份人情,她的次子,牧碧微自然不敢怠慢。
    上前两步按住了楼透的肩,俯身看去,却见楼透额上果然红了一片,像是撞到了什么硬物,牧碧微便回头打量挽襟身上,挽襟也有些发虚,小声道:“娘娘,方才楼小郎君仿佛是撞在了这个上面。”却是拿起一个荷包给牧碧微看,牧碧微抬手一捏,立刻感觉到了赤金锭的分量,不由埋怨道:“今儿是到太后这里来赴宴祝寿,你带这个做什么?”
    挽襟涨红着脸说不出话来,牧碧微轻斥:“还不快与小郎君赔罪!”
    楼透很是大度,忙道:“宣徽娘娘息怒,却是我自己卤莽的缘故。”
    牧碧微越发喜欢他的谦和,拿帕子轻轻替他按了按伤处,见他轻嘶了一声,便担心道:“莫如随本宫回去,使个太医来看看?”
    “不过一点碰伤……”楼透却仿佛很不喜欢看太医,正说着,方才的草丛里,却又钻了一个人出来,这人才钻出一个头,看到牧碧微并挽袂、挽襟,立刻低叫了一声,飞快的缩了回去。
    牧碧微一怔,楼透却先欢快的叫道:“大兄大兄,我在这儿!”
    只是草丛中再无声息,半晌后,已经整理衣冠、一副翩翩少年郎模样的楼巡才从不远处的树后绕了出来,面上已经看不出来方才的尴尬,他很有气度的向牧碧微拱手为礼,待牧碧微含笑抬手免了,这才看向楼透,训斥道:“叫你不要随便乱跑,怎就冲撞牧宣徽了?”
    又看到楼透额上的伤,便皱眉道,“这又是在哪里碰的?”
    楼透很是委屈道:“大兄骗人,说什么斥候在草丛里行进也不使人察觉,怎的我这么做了,你却要从树后出来?”
    牧碧微原本就奇怪,楼透年纪小,男孩子喜欢到处钻来钻去,从草丛里钻出来也还罢了,楼巡两年前就是能够随楼万古上猎场的人了,怎么也跟着楼透往草丛里钻,不想兄弟两个却是在学斥候,她瞥见楼巡尴尬而染上红晕的面色,连忙忍了笑,道:“说到楼小郎君额上的伤,却是本宫对不住小郎君了,方才本宫喝多了,带着宫人出来散一散酒气,不想走到了此处,小郎君忽然冲了出来,本宫的人不及闪避,叫小郎君撞在了一个荷包上,被荷包里的东西磕中了。”
    楼巡趁机岔开话题道:“宣徽娘娘言重了,透郎平常也是时常摔几下的,今日之事都是意外,也非宣徽娘娘能料到。”
    见楼透还是委屈的看着自己,楼巡生怕他再追究自己为什么不从草丛里钻出来,赶紧大声问:“你可要紧?”
    楼透摇了摇头,他年纪小,平常跑跑摔摔也常见,楼家又是军功传家,宣宁长公主也不是把郎君当女郎养的人,这种摔摔撞撞,兄弟两个还真没放在心上。
    牧碧微看了暗暗点头,心想宣宁长公主虽然高傲,教导两个郎君倒是往谦虚知礼的方向去的——这也是正理,毕竟宣宁长公主乃金枝玉叶,又是高太后的唯一的爱女,也是姬深的姐姐,就是姬深与她闹僵了,至多冷淡她,也不会轻易拿她怎么样,但楼巡、楼透却不然——先前姬深因恼怒宣宁长公主,可不就是打压楼家吗?
    这么一想,倒觉得许是因为姬深的缘故,楼家兄弟才被刻意教导的知礼而毫无骄矜之气的。
    她这里想着,就听到前头不远处有男子轻咳了一声,几人望过去,却见一个华服玉簪的少年从假山后绕出,对这边微微点头致意,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竟做的赏心悦目,牧碧微看清楚了来人,神情顿时一柔,却见那少年目光落在楼家兄弟身上,温言道:“巡郎、透郎,一转眼你们怎又跑远了?悦郎方才还在寻你们。”
    “四舅舅!”楼巡和楼透见是高阳王亲自寻了过来,忙齐施一礼,牧碧微是高阳王之兄的妃子,位份不低,但也不及王爵,又念着温太妃的情份,也欠了欠身,虽然不便说什么,但目光友善,高阳王示意免了,又拱手还了牧碧微一礼,这才道:“悦郎正在那边钓鱼,嫌独自无趣,想叫你们一起,可要过去?”
    一听钓鱼,楼透顿时把学斥候忘记了,到底还记得规矩,眼巴巴的看向了楼巡,楼巡却瞥了眼他额上的伤,拱手向牧碧微道:“我等自然要去的,牧宣徽,我等告辞了。”
    牧碧微暗赞他礼仪周全,忙含笑道:“不敢,两位郎君且去罢。”
    高阳王再次拱了拱手,这才带人离开。
    目送他们背影消失在假山后,挽袂不禁轻声道:“亏得遇见的楼家郎君都颇为知礼呢,不然若都像新泰公主似的,还不知道要怎样的麻烦。”
    挽襟忙暗拉了她一把,牧碧微皱眉道:“太后宫里,说话都留神些!”
    挽袂自知失口,赶紧请罪,牧碧微也没追究,只道:“一会回了殿中,挽袂留下伺候,挽襟你速速回长锦宫,取了上回玉桐摔青了手,陛下所赐的解淤散还有大半瓶,连瓶取了来,送给楼家郎君!”
    “是!”挽襟忙欠身回答。
    第三十三章 长姐风范
    “广陵王妃居然会帮着女郎说话,却是意想不到呢。”寿宴毕后,回到澄练殿,牧碧微吩咐素绣和素歌带西平去沐浴更衣,自己就在后殿靠窗的锦榻上靠了,如今管着厨房的挽衣亲自呈了醒酒汤上来,牧碧微喝了一盏,听阿善这么说了,便淡淡一笑:“可怜天下父母心,她也是为着霭阳县主罢了。”
    阿善当时正绞尽脑汁着教导西平说话,倒没留意广陵王妃,惊讶道:“怎么?”
    “孙氏今儿摆明了就是没事找事,连宣宁长公主都不放在了眼里。”牧碧微微微冷笑着道,“说她没旁的打算我可不信——她既然敢在和颐殿上公然对左昭仪说起了子嗣之事,你说……西平冲过来帮我前,可是被霭阳县主牵着的,虽然霭阳县主年纪也不大,何况西平跑出来突然,再者她纵然是堂姐,品级可不及西平,就是晓得西平要去浇孙氏母女那一身的水和果子,莫非就敢阻拦了吗?孙氏既然这样无事生非,谁知道顺着她说出真相,将来会不会追究到霭阳县主身上去?广陵王妃可就这么一个嫡女,新泰公主虽然可怜,但我这个养母都觉得西平做的好,广陵王妃哪有不帮着自己女儿的道理?”
    “如此说来广陵王妃倒是颇有决断。”阿善沉吟道,“难怪后来席上她也频频寻着女郎说话,原来是要女郎领了这个人情呢。”
    牧碧微淡淡道:“我得了她这么大的援手,更兼宣宁长公主的情份也是她担下来的,将来若是孙氏拿了这个或者从旁处寻霭阳县主的错处,自然是少不得要维护一二的。”
    阿善想了一想,命挽袂和挽襟退下,这才道:“孙氏今儿很是不对,虽然即使她在高太后跟前小心翼翼,太后也未必喜欢她,因此孙氏从不试图讨太后高兴,然而她也不至于在太后寿辰上公然的闹事……奴婢以为她定然有什么后手!”
    “是这个理儿,我方才席上就在想了……只是,看新泰公主的模样也不似要夭折,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好端端的推给太后做什么?”牧碧微皱着眉说道。
    “实际上纵然新泰公主被太后养着养着不好了,奴婢以为太后也未必就会落下什么不是,毕竟新泰公主未足月而生,这两年孙氏为着与女郎争宠,向来就常借口新泰公主三灾八难的叫了陛下过去,今而左昭仪可不还提了前几日的事情堵了孙氏的嘴吗?”阿善提醒道,“奴婢觉得孙氏未必是为了新泰公主身子当真不好,才推给太后的。”
    牧碧微想了一想,道:“太后虽然不大喜欢孙氏,今儿也说了新泰公主不好,可语气里到底还是觉得新泰公主是被孙氏教坏的缘故,寻常人家做婆婆的若不喜欢儿妇,到底也要给孙儿孙女们留些体面,总是说被做母亲的教坏了,而非孙儿孙女之过,所以孙氏今儿只管找事,哪怕没有西平来的这么一出,单凭新泰公主拿葡萄砸我,太后定然也会说出差不多的话来。”
    “新泰公主虽然年幼,但孙氏教的委实使人生厌。”阿善一手养大牧碧微,既当主人又当女儿看,牧碧微虽然如今自己都被西平叫上母妃了,但在阿善眼里总是年少需要保护,新泰公主虽然年少,可这样当众羞辱牧碧微,阿善心中到底也厌上了这位小公主。
    “一个稚儿罢了,何况从孙氏那边来看她这个女儿可没白养,你看玉桐后来做的,若玉桐当时在,还不知道是谁先砸谁呢。”左右新泰公主吃了大亏,牧碧微这会却是心情很好,“人家说小孩子谁养的像谁,我原本想着玉桐她到底不是我生的,不想今儿行事举止却是像极了我幼时!”
    阿善笑着道:“依奴婢说公主殿下到底还是吃亏在没习过武上头,不然今儿那一砸,有新泰公主的好受!”
    “玉桐才三岁呢,这样早习武反而伤身子。”牧碧微嗔了一句,又道,“倒是亏得她力气小,不然把新泰公主那细皮嫩肉的砸出淤血来,回头太医诊断出来,玉桐落个对亲妹妹心狠手辣的风评难道是好事吗?”
    “却是奴婢糊涂了。”阿善忙道,牧碧微小时候也是被她教唆着亲自动过手的,只不过牧碧微没有什么同父异母的妹妹,却是整治过不听话的小使女,那自然是没必要留手的,但新泰公主却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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