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节

    殁烎没有听到火麒麟再说话,只能继续往下说,“国师典籍里有提到,‘国师粼呒生为殁烎族长,天生白发,灰白双瞳,上古神兽火麒麟效力于粼呒,辅助韫帝建立炎烈,并于炎烈建年时——殒。’里面提到的火麒麟不会是其他神兽,只能是你,不是吗?这说明火麒麟与我的祖辈渊源甚深。”
    按理说国师粼呒是殁烎族长,他是殁烎的后裔,所以这么说没错。
    火麒麟一直用沉默代替自己的回答,不过身上减弱的火光让殁烎知道,也许事情远远没有他想象中的简单。
    殁烎不禁想到了某些深处,慢慢的说出自己的猜测,“将强大的火麒麟封印在禁地,如非你自愿,估计没有人可以做到吧?那么……”殁烎下意识吞咽了下自己的口水,“那么……封印你的是国师……粼、呒、吗?”
    终于火麒麟身上的火光弱到最低点,恍若全部都要被水浇灭了一般,喉咙吐出的几个字苍老无比,呢喃出声,“不用再说了。”
    “那么我是猜对了,是吗?”
    “……”
    殁烎继续往下说,“既然你是自愿被封印在禁地,为什么几百年来还一直找寻离开封印的方法呢?是为了什么……?”
    火麒麟一直压抑着逐渐暴躁的心,殁烎接受到火麒麟那挣扎的眼神,不过带给他更多震撼的却是火麒麟眼底暴露出的悔恨,他看到火麒麟的身体小幅度的动了下,然后身上的火焰慢慢恢复成之前代表着勃勃生气的光芒。
    火麒麟如同珍珠般大小的双瞳牢牢的锁定殁烎,让他连后退的想法都失去,只能傻傻的钳住住自己的身体,就在这种情况下,火麒麟向他缓缓道来,“……汝,并没有猜错。”强大的精神力让殁烎冷汗都冒了出来,“吾的确是心甘情愿被封于禁地,汝知道吗?虽然前面六任国师都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可是最像他的却只有一个,当时吾差点混淆,……以为他真的回来了……”
    前面……六任国师,均长得像一个人的脸,那个人是……,“你说的是第一任国师粼呒吗?”
    “……是。”火麒麟只是呢喃着,焦距逐渐失去。
    所以前面的六任国师都只是第一任国师粼呒的复制品,原来国师粼呒长得如此的好看啊~。自嘲的勾起一个弧度,也许他是历任国师中最丑的吧?
    “只可惜那人最终还是死了。假如他没死的话,吾还可以自欺欺人。”
    那人是谁……?
    “他就是选中你为下一任国师的人,炎烈第七任国师——陆白卿。”火麒麟知道殁烎心中所想,从实道来。
    陆白卿……,那个第六具棺木放着的,睡得无比安详,嘴角一直噙着一抹淡然笑容的‘老人’。
    为什么这么多任国师中唯独少了第一任国师粼呒的尸体?难道是被人藏起来了?
    殁烎猜疑的看向火麒麟。
    “不是吾。如果他留下一具身体给吾,或许吾还会有个幻想,不会痛苦了几百年。”只可惜……“他已经化为尘埃。”自此以后,他所有的希望都化为乌有。
    灰飞烟灭?!
    “韫帝当年只是一介平民,如果不是碰到了粼呒,也许他依旧会碌碌无为,直至一生平淡的过去。”火麒麟飘长了自己的思绪,回到了过往的记忆中,那些记忆即便过了几百年,他依旧不会忘记一丝一毫。
    韫帝?这事和韫帝有关?
    “当时粼呒已经当上了炎麒最强大的家族殁烎族的族长,因为炎烈各国频繁的出现问题,作为守护炎麒大陆的殁烎族只能派出家主,……勘测天命。”
    火麒麟顿了下,又道:“之后便是粼呒命运的开始。或许应该说是宿命。粼呒算出能一统天下的只有一个人,之后他便耗费了巨大的精神力,找到了那人的所在处。”
    那人便是韫帝,是吧?
    “韫帝虽为平民,可是一直抱有一番野心,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得到的消息,知道伪装了身份接近他身边的是炎烈最强家族的族长,为了能实现自己的野心,韫帝一步一步的勾引粼呒,让粼呒爱上他。”这段话颇有咬牙切齿的味道,“粼呒为了他,耗费了三分之二的修为,可是还是不够,导致他只能回到殁族,作出让殁烎人怨恨他永生永世的事情。”
    “什么事?!”殁烎忍不住插嘴道。
    火麒麟没有隐瞒的继续说,“粼呒强迫自己吸取了全族人一半的生命,导致全族人,包括他自己变成一头银发。殁烎所谓的天生银发……是韫帝编造出来的。”
    什么?!这个事情出乎了殁烎的意料之外。
    “之后的殁族将所有的怨恨都加附在粼呒身上,女子的怨恨更甚。女子虽然保住了自己的一头黑发,可是只要她们一旦诞下孩童,就会白发苍苍,迅速苍老,生命急剧缩减,孩童还不易存活,因此造成了殁族人丁越来越少的原因,可是粼呒却依旧没有放弃,依旧辅助韫帝起义,建立了炎烈。随着韫帝的野心越发的膨大,韫帝就越加不止于此,他广纳嫔妃,夜夜笙歌,冷落了粼呒。粼呒身为殁族族长,不能雌伏于人身下,所以他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容忍韫帝的行为,直到韫帝将手伸到了殁族,粼呒的亲生妹妹身上,那是粼呒唯一的亲人,最爱惜的妹妹。”
    殁烎觉得,也许他可以猜到后面了。
    “粼呒的妹妹和粼呒都拥有相同的容貌,韫帝不顾粼呒妹妹的心意,强硬的霸占了她,受辱的她只得在不久后自尽,当粼呒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当时的粼呒还在为韫帝谋划何时攻占之后一个国家。”
    韫帝和北堂傲越好像有点相似。
    一样的自私。
    “粼呒在看到她的尸体时,一滴眼泪都没有落下,只是沉默的抱着她的尸体离开,将她葬在殁族族墓里,然后回到韫帝身边,韫帝还以为经过这次,粼呒可能会一气之下离开,没想到粼呒回来了,自然对粼呒是言听计从。哧——”火麒麟直接的嘲笑,“吾……当年只是跟在粼呒身边,粼呒当然知道吾是神兽,可笑,吾当时居然还自荐为粼呒妹妹报仇,换来的只是在韫帝要出战的前三日,粼呒骗吾到禁地,告诉吾只要心甘情愿到封印里去,他就会平平安安的回来!”过了几百年,每次想到这里火麒麟还是忍不住的气结。“吾只想陪在他的身边,有什么错?!为了他吾违背了天条,再也不能回到天界,可是他却将吾永远的封印在封印去,最可笑的却是之后韫帝一个人来到禁地,对吾说粼呒已经死了,粼呒死了?!可笑!”
    殁烎看向有点失控的火麒麟,莫名的哀伤。
    “只有吸取足够的殁族血液,吾才能逃离那禁地,亲自问粼呒,为什么当年要这么做!吾只是想呆在他身边,能看到他就好,就连这么小的愿望都是奢侈,只能每次在新国师来朝拜吾时,吾才能重见最想看到的容颜!”
    在殁烎失神的情况下,火麒麟庞大的身躯渐渐演变成一具成一个充满邪魅诱惑的赤衤果衤果人身。
    “吾一直都想问粼呒,汝可有一点点的觉得抱歉,可有一丝丝的后悔?”身无一物的火麒麟即使化为人身,身上还是有火焰,在殁烎的注视下,他走到殁烎的面前,深情款款的望着殁烎的灰白眼瞳,在殁烎的惊愕中抱住殁烎,用无比怀念的语气说:“吾很想汝,很想。”
    ☆、168
    殁烎由着衤果着全身的火麒麟抱住他,思绪有一段时间的断截,当他清醒时就已经看到自己回应般的抱住火麒麟,“是你做的吗?”
    火麒麟低笑一声,“被汝发现了……。吾只是想透过一个人回忆他,也想幻想他如果回到这世间,是否会如此的回应吾,”语气中满是怅然,“却发现不可能。他的目光永远都只追随韫帝。”火麒麟松开手,带笑的眼睛不知为何却让殁烎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堂堂无所不能、万民朝拜的神兽现在却和普通的人一样,受到感情的羁绊,几百年来那根深蒂固的执念让殁烎不禁有点撼动。
    “让你失望了,毕竟我与国师粼呒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火麒麟没有因为不着寸缕而感到羞涩,对于他来说,这样才能体现最真实的它,即使化作人身,它依旧是神兽火麒麟,没有改变,还是那个为了一介人类抛弃天界的神兽,守在禁地几百年只为了知道最开始它就一直想知道的答案。
    “不。汝比陆白卿更像他,因为汝是他真正的后裔。”火麒麟的人身渐渐朦胧了起来,“粼呒的妹妹在韫帝侮辱她前便与一人两情相悦,并诞下了个婴孩,汝的母亲便是那婴孩的后嗣。”
    殁烎倏地从脚底就有一股强烈的深冷之意,似乎隐隐猜测到火麒麟来边国边境的目的,可是又不想相信。
    他一步一步的往后退,一脸戒备的看向火麒麟,这时火麒麟的身体已经恢复成兽态,“你……”
    “吾才刚从封印里出来,维持不了多久的人身。”火麒麟看他这幅样子,“不用担心,吾已经死心了,不会做什么对汝不利的事,只希望汝可有放弃之前的想法。”
    殁烎听火麒麟这么说,释然的勾唇,“虽然我不知道国师粼呒对你的心究竟是什么,但是我确信,如果他能活下去的话,最后选择的一定是你,而不会是韫帝。”
    “不用安慰吾,吾都明白。”火麒麟对一切都了然于心,除了粼呒将他封印在禁地几百年一直都耿耿于怀以外,它早就其他的事情不再执着了。“可是吾不希望汝有事。”
    “一切都晚了。我的一生都是北堂傲越造成的,我的弟弟也是因为北堂傲越变成这样的,我们之中只能留下一个。”这样的话,事情才会有个终止。
    满头大汗的北堂傲越一进帐篷就看到殁烎在和火麒麟对视,他冷脸走过来,拿过一件斗篷披在他殁烎的肩上,“怎么不再睡一会?”
    殁烎隐去眼底流露出多余的情绪,低首轻笑,“醒了就想好好看看所谓的神兽长什么模样。”
    “看也看完了,可要和朕一起出去看看边国边境的风貌?”
    “好。”在北堂傲越愕然下,殁烎主动牵着北堂傲越的手,并且先行一步拉着北堂傲越离开,留下火麒麟在帐篷里。
    “粼呒……,吾很快就可以找你了。”火麒麟庞大的躯体倒在地板上,斗大的眼睛无神的望着一处,久久没有合住。
    殁烎脸上的珠帘面罩还戴着,不过那醒目的银白头发却让所有看到的士兵清楚的真的,这是他们炎烈的国师殁烎,他们所到之处都会看到一个又一个的士兵单膝跪地,右手放于左胸,虔诚的不敢用自己的眼睛盯着殁烎,就怕自己这么一望,会污染了他们心目中代表神灵的存在。
    北堂傲越宠溺的一直看着殁烎,突然蹦出一句,“你喜欢边国?”
    殁烎窦地停下,迷惘的对北堂傲越说:“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边国……,他怎么可能喜欢?也许如果没有那个‘边国太子’的话会变得不一样,可是那只是如果。
    “你不喜欢?”北堂傲越不确定的说,他低头看脚下的草地,“这里有你最想要的自由,朕一直以为你会很喜欢这里。”
    殁烎抬头看向高空,“没错,我是很喜欢自由的感觉,边国的环境也的确很适合我,只可惜却有一个人让我对边国没有一丝丝的好感。”灰白的眼瞳幽深的看着北堂傲越,似有所而发的说。
    北堂傲越似有所觉,不想再在这话题上盘旋,试图的想要转移话题,但是之后他说的话却再也没有得到殁烎一丝一毫的回应,北堂傲越不禁有一点的颓然。
    等北堂傲越止了口,殁烎才抿了抿唇,轻启唇瓣,温柔的话语让北堂傲越想要逃避,可是残忍的话就这么一字不漏的进入耳朵。
    “父皇,”殁烎凝聚的目光盯着北堂傲越,“你知道为什么当时我说即使你不是我的父皇,我也不可能爱上你吗?”
    北堂傲越晦暗的眸子暗了下,干涩的喉道连吐出几个字都困难,“为什么……?”明知道问下去他们可能连现在的状态都不能维持下去,可是北堂傲越又很想知道,心里反复的挣扎。
    “我的弟弟自然是其中的一个原因,最大的却是来自我的遭遇。”殁烎侧身抬头看向蔚蓝的天空,透明的泪痕缓缓沿着侧脸滑落,无声的掉落在草地上,“我不知道父皇能否想象一介皇子,所谓的皇孙贵胄却从小活的比牲畜还低贱,”北堂傲越额际青筋猛地抖动了几下,他当然记得殁烎说的是什么,始作俑者正是他,北堂傲越紧紧的抿住唇,听着殁烎继续往下说,“可是自从我懂事起就再也不敢大声说话,那种来自深处的卑微将我压得透不过气来,”听到这北堂傲越揪疼了下,自己做的事被最爱的人道出原来是这么难以忍受,恨不得扭转乾坤,“父皇又可以明白好不容易获得一份温情,在想要好好呵护的时候,就发现原来每一件‘好’的背后都带有代价,那代价也不是自己可以偿还的滋味吗?”说到这,殁烎的语气就有了些微的哽咽。
    北堂傲越上前想要看他是否流泪,可是前进了几步就不敢再有动作,北堂傲越自己深深的明白,此时的他根本没有任何资格靠近他。
    “父皇能为了喜欢的人,……心甘情愿雌伏于任何人身下吗?”
    北堂傲越就这么看着殁烎在说完这句话后慢慢转过身,平淡无波的灰白瞳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北堂傲越第一次如此的没有形象,只能呆在原地,看着殁烎泪眼斑斓的脸一阵心慌,只能勉强自己镇住心神,口气不足的说:“朕没有。”不过却动过那念头,但是那念头也仅仅是在绮妃当年激怒他时,他阴毒的想着那年纪五岁的北堂未泱时。
    殁烎一步一步的逼近,直到完全和北堂傲越的身体贴在一起,他才探过头,他记得北堂傲越很喜欢这个姿势,那么就用这个姿势说出最残忍的话,深刻的传达到北堂傲越的脑海中。
    殁烎只是这么想着都觉得痛快,不过他也付诸实践了。
    温热的气息一点点的传达到北堂傲越的耳垂,倘若是平时的他指不定多高兴,然后就把人捞到怀里,好好的逗弄一番,可是如今他就提不起那兴致了,只因为殁烎说的话让他的瞳孔张得一次比一次大。
    “在付出了一切之后得到的只是被最爱的人活生生的取下心脏,死后还被人挫骨扬灰吗?在死之前我是这么和自己说的,如果……如果真的有下一世的话,我一定不会做人,情愿做个没有感情的任何一个品种都好,可惜终究是多想,等待我的居然重生,残忍的让回到一生中最阴暗的地方。”
    ——重生……
    “我一步步的想要逃离皇宫,你一次次的禁锢我的自由,父皇知道我是有多恨吗?在那皇宫我没有多少快乐的回忆,甚至在皇宫随便碰到个小官都可能是前世在自己身上肆意乱为的人,而之前的边国太子,不,或许应该称他为边国王,也是其中的一员。”
    北堂傲越眼皮微低落,单手固定殁烎的身子,带着强硬的口吻,说:“不要再说了。”
    “卑贱的人就注定永远卑贱,可是为什么是我!?父皇真的很可笑,你知道吗,在前世我想要见你一面都难如登天,到死我都还在想着假如可以见到一眼父皇的话,我要说什么,要穿什么衣服才会让父皇喜欢点,可就是如此的你今生却爱我如斯,你说这是不是因果报应?”
    “虽然有点怪力乱神之感,可是对于前世的事情朕一点都不知道。”北堂傲越没有多想,把殁烎说的话推得一干二净。
    殁烎被北堂傲越按着头,不能动一分,导致他只能狠狠的看着远处的风景,“为什么,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为什么!您能否告诉我,您究竟是有多讨厌我,才会如此的对待我?!这殁族后裔的身份就让你们如此的馋涎?”
    北堂傲越听到殁烎接近崩溃的声调,马上加重抱着他的力道,“不是朕!要朕说几遍你才会相信?!你要怎么做才能相信朕!”
    “呵~。”这一声笑代表了殁烎的低嘲和不予置否。
    “等朕拿下边国之后,你愿意和朕一起离开吗?朕会一辈子的时间证明,那不是朕。”
    殁烎在北堂傲越没有看见的情况下轻勾起得意的笑,温声回答:“好。”
    ☆、169
    火麒麟几乎是每分每秒的计算着时间,想着北堂傲越攻打边国的一天,就在它无比期待的情况下,终于迎来了。
    北堂傲越带着几名重要的将领到大帐,商讨着具体作案方式,殁烎和火麒麟就在一旁,等到已经制定了具体方案后,北堂傲越才收起桌上摆放的一堆纸张,让将领们都先出去,只留下殁烎和火麒麟。
    火麒麟这才懒洋洋的起身,好整以暇的对北堂傲越说:“有些话但说无妨。”
    北堂傲越坐到殁烎的身边,看到有些困意的殁烎,贴心的抱住殁烎,让殁烎的头困意靠到他的肩膀上,这才和火麒麟对视一眼,以绝对主导的地位俯视火麒麟,“你说的没错,你也知道边国多年来,即便在位者多腐败都安然无恙,都是多亏边国边境那一层薄薄的防护罩,听闻那防护罩从边国建国之初便有了,现在朕需要知道如何能除去那防护罩。”
    防护罩?听到这里,泛着困倦之意的殁烎悄悄的打起精神,闭上眼睛专注的等待火麒麟开口。
    火麒麟却只是默默的看着殁烎,不发一语,连北堂傲越都注意到它那放肆的目光。北堂傲越带有防备的敌视火麒麟,然后将自己的大手轻覆盖于殁烎的脸颊上,这么一来火麒麟就只能看到殁烎脸庞的一点轮廓了。
    “那不是什么防护罩。”火麒麟没有隐瞒的说出口,“而是第一任国师粼呒在那流下的一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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