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样一来,你心爱的弟弟死而复生的事情也就瞒不住了。你说,是一个杀了自己弟弟的人罪孽重,还是一个朝廷下令猎杀的妖道罪孽重?要你的云弟替我陪葬,你也舍得?”
白隐脸上竟露出恐慌神色,扭头看了林云深一眼,举剑指向陈秋灵:“休得胡言!”
林音音道:“依我看,少跟他废话,我们一起上,还怕拿不下他!”
陈秋灵猛地看向她,眼神冷冽至极:“那你就试试!”
他话音刚落,白隐,林音音和韩秦川俱都已经举剑而上,林云深道:“一蹴而就,白鹇,你也去帮他们!”
“可是杨师叔,我要保……”
“快去!”
白鹇仰头看了一眼,一咬牙,举剑就上去了,卢元鹤“哎呀哎呀”慌乱地犹豫了一下,拔出剑来,便也凌空而上,只留下受了伤的陈宣良守着坐都坐不起来的林云深。林云深忍不住咳嗽了几声,陈宣良赶紧脱下自己的大氅,盖到了他身上。
只是他看林云深的神色不对,原来白隐给他输了灵力,脸色已经好看许多,如今却又是惨白了,死死盯着上头看。
陈秋灵的功力确实了得,这人天分极佳,又修习了不同派别的玄术,几十年下来的所成,即便是当年的他恐怕也不是对手。
上头传出一声惨叫,紧接着便见卢元鹤张牙舞抓的落了下来,幸好白鹇,施法咒捞了他一把,减缓了他落地的速度,但是他这一分神,却被梅花刺中了胸口,闷哼一声,便也跟着坠落下来。林云深慌道:“卢元鹤!”
卢元鹤闻言抬头看去,看见白鹇直落下来,便纵身将他接住,只是他也受了伤,灵力不稳,两个人都摔在了地上。
林云深抬头看,只见白隐三人眼看不是陈秋灵的对手,抓起担架上的玄剑便举了起来,白鹇慌道:“不可!”
林云深已经将玄剑高高举起:“陈秋灵,巫行道的魂魄在此,你来取。”
正在缠斗中的陈秋灵闻言扭头看来,白隐趁机将腰间巴乌施法攻了上去,正中陈秋灵肺腑之处,陈秋灵踉跄着后退了数步,俄而那梅花竟将他团团围住,再看不清他人在哪里。林音音将赤练剑刺入那团梅花之中,却仿佛被缠住了一般,再也抽不出剑来。
那团梅花突然炸开,无数凌厉的梅花寒光闪闪,白隐一把将林音音抱住,手中开阳剑旋转着形成了一团光晕将二人团团护住,韩秦川也甩出长虹剑,同样旋转成一道屏障,将梅花镖挡在身外。却就在这一瞬间,陈秋灵的身影从纷乱梅花中闪现出来,直冲林云深而去。
“云弟!”韩秦川大叫一声,伸手握住长虹剑,便朝陈秋灵攻去,但是他的剑一握在手中,那本来形成的屏障也瞬间消散,无数梅花刺入他身体,即便林云深在地上也听到血肉之声。陈秋灵惊惧回头,似乎不敢相信有人不顾千花钻心之痛,就在他回头的当下,长虹剑刺穿了他的身体,他痛的颤抖了一下,一掌打在了韩秦川胸口,直将韩秦川打了出去,长虹剑也在这时候抽出了他的身体,带着温热鲜血,飘洒出来,染红了几瓣梅花。
空中的梅花瞬间变得柔软,飘飘洒洒落下来。但是最先落地的,是陈秋灵和韩秦川的身体。
“秦川!”林云深颤抖着滚下担架,朝韩秦川爬了过去。白隐已经抱着林音音落了地,快步抢先扑到韩秦川身边,将他抱了起来,掌心贴住他后背,便将灵力输送了过去,韩秦川眼中无神,怔怔看着他。
“你不能死,”白隐的声音冷淡中带了急切:“你不能死。”
韩秦川却在这时候露出了一抹苦涩微笑来,眼睛看向已经爬过来的林云深。
“云弟……”
林云深眼含热泪,抓住了白隐的胳膊:“你救他,救他。”
白隐身体颤抖起来,显然是拼尽了全身灵力。林云深猛地回过头来,看向身后躺着的陈秋灵:“剑”
卢元鹤将长庚剑扔到了他手里。林云深道:“你不是要找巫行道么。他的魂魄和你的弟弟一起,都在这剑里。”
他说罢双手握住剑柄,便直捅入陈秋灵的胸口。
“不可!”
韩秦川忽然坐起,伸手要阻拦他,但是他身体已经毫无力气,便又坠落地上。白鹇已经扑了上来,抱住了林云深:“师叔,你的封咒还要他解!”
他说着一手便搭在了陈秋灵后背,输送灵力保他最后一口气。陈秋灵眼神已经开始涣散,看了看自己胸口的长庚剑,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他颤抖着嘴唇,扭头去看旁边的韩秦川,忽然笑出声来,每笑一次,鲜血都从嘴里流出来一些。眼中的最后一丝光彩即将逝去,他嘴唇颤抖着道:“我……我帮你解咒,你……将我的尸身和……巫兄葬到……一起……能守着个空壳子,也……也是好的……”
他眼中光彩尽逝,只有嘴巴默默颤动,似乎念念有词,最后终于嘴唇也不动了,只有一双眼睛,木木地睁着。
林云深扭头看了韩秦川一眼,昏倒在地上。白鹇虚脱地坐到地上,抱着他,喊了一声:“师叔。”
他感觉林云深的魂魄几欲离体,旁边的白隐浑身是汗,掌中光晕渐微,卢元鹤一掌将他的灵力打断:“你疯了,再输下去你的命也尽了。”
林云深觉得神思恍惚,好像魂魄随时都可能出窍一样。他记得他刚在杨柳一的身体里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一直在往下沉,往下沉,好像沉下去了,就不会再醒过来。所以他一直用力往上挣,想要挣脱开去。如今却反过来了,觉得自己很轻,一直在往上飘,好像飘出去这具身躯,便不知道会飘向何方。
“师傅,师傅。”
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在叫他,睁开眼睛一看,却是一张俊秀年轻的脸。
这张脸他几乎快要忘却了,这是他的徒弟刘清台。
刘清台满脸都是焦急神色,说:“我听说这些日子师傅一直苦修,怎么也得当心身体才是。”
“你不是去朝仙会了么,怎么回来了?”
刘清台闻言脸上瞬间有了光彩:“师傅,我得了第一,你看。”
刘清台说着,便将赤黄绶带拿了出来。
林云深立即坐起来,哈哈哈大笑了两声,说:“哎呀,你把他们都打败了?”
“和我比试的那些人,都是什么三脚猫的功夫,师傅你没能亲眼看见真是可惜。那些名门正派的脸都绿了。”
“好好好,不愧是我最得意的徒弟。”林云深说:“你得了第一,那第二第三的是谁?”
“第二的是卢氏的卢雪同,陈氏的陈法安得了第三。”
“卢雪同可是卢正道的关门弟子,卢正道一直说他天分高,是年轻一代的翘楚,竟也不是你的对手。”
“他们的师傅,哪有我的师傅厉害。”
“不错不错,给为师长脸了,我还一直担心你被他们打的落花流水呢。”
“师傅这么厉害,教出来的徒弟能差到哪里去。师傅,最解气的是那个长洲韩氏的门主韩秦川,他脸最难看。我回来的时候,他还拦住我,叫我捎话给你呢。”
“哦?”林云深问:“什么话?”
“他说,你不要以为如今法力高强,就没人能奈何你,要知道登高跌重,树大招风。”
林云深说:“他这人就是这样,你不必放在心上。他来了几次,都被我打回去了,想必心里恨着呢。走走走,你朝仙会上能得第一可不简单,为师要当着你师弟师兄们的面,好好夸夸你。”
“师傅要奖我,不必当着他们面夸我,那些不过是场子话,我不在乎。师傅要想奖我,我倒是心里有个愿望,还请师傅能满足我。”
“别说一个愿望了,十个八个,师傅也满足你,说罢。”
“我……师傅,你可听说,修道之人,若有道侣,修行可事半功倍?”
林云深一愣,看向自己的徒弟,却觉得刘清台面色微红,颇有些扭捏,这可不像他平日作风。
他皱着眉头,心里暗叫不好。果然,刘清台说:“徒弟……徒弟想和师傅做道侣。”
“混账!”林云深面色微红,指着刘清台的鼻子:“这种混账话你也说得出口,你可知道什么叫道侣。”
“我知道什么是道侣,你我是师徒,做道侣是乱了辈分……可是师傅,你不是常说,名门正派最是这些繁文缛节,我们藏青派,素来不管这些世间眼色,再说了,我虽然不及师傅修为深,可师傅常说我有天分,悟性高,我和师傅做道侣,也不会亏了师傅,我会更勤勉,争……”
“够了!”林云深脸色通红地将赤黄绶带扔给他:“我看你得了第一,便不知道太高地厚了,你以为你是我最钟爱的徒弟,我就不敢处置你?”
“师傅,徒弟不会叫你失望的,定终生侍奉师傅如……”
“来人呐!”林云深不等刘清台说完,就赶紧推开门:“门法伺候!”
院里一片夏意融融,树木青翠,院落开阔,数百子弟正在院中练剑,而对面藏青峰耸入云天,一道九天瀑布垂直而下。
第58章 坞城篇:金蚕蛊
林云深盘坐在室内,一边听杖责之声,一边揽镜自视,心想莫不是自己真如白隐所说的不男不女,才让爱徒有了这样荒唐的念头。
看看镜中人,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男不女的样子,不过是散漫一些,穿的不成体统。可他从前在白家尚且如此,如今自己自立门户,做了老大,难道还要委屈自己?
自然是潇洒随意,怎么舒服怎么来,谁能管得着。
杖责完毕之后,夜幕低沉。他推开房门,却见刘清台还在院子里跪着,赤黄绶带沾染了鲜血,实在有些可惜。他走过去,冷冷瞧着刘清台问:“怎么样,板子可把你打醒了?”
刘清台道:“弟子鲁莽,冲撞了师傅,罪该万死,可这绶带还请师傅收下。弟子承蒙师傅教导,才有今日成就,这绶带不为私情,只代师恩。”
他这才将绶带接在手里,那上头有些血迹,沾染了他的手指头。这是他最钟爱的徒弟,还替他出了风头解了恨,却还要受他杖责,他这个师傅,也实在有些不通情理。他半天才道:“……你能拔得头筹,为师其实也是很高兴的。”
他收了这么多徒弟,最得他心意的,也就一个刘清台。刘清台面相很有些白隐的味道,行事作风又有几分像他兄长韩秦川,这两个可是他觉得最优秀的男儿。
“起来吧。”
刘清台闻言这才站了起来。林云深说:“再过两日,为师打算闭关修炼,藏青山的一切事务都交给你打理了。好好敦促你的同门,不许他们出去胡闹。上次你小师弟用鬼捉弄邻村的人,闹得人心惶惶,以后可不许这样的事再发生了。”
“师傅又要闭关么?我见师傅最近太劳累了,不如暂缓几天。”
“下个月是我师傅生辰,我想在此之前练会一个法术给他老人家祝寿。”
“师傅不是说,当年他把师傅给撵下山了么,怎么师傅还要去给他过寿?”
林云深眉眼一挑,颇有些自负地说:“我就是叫他知道,我如今自立门派,也做了师傅了,而且我手下的弟子很厉害,打的那些名门正派落花流水。他当年撵我走,我就要他看看我下了山活的也很好。”
刘清台点头说:“是该叫他知道师傅的厉害。”
三日之后,林云深要闭关,召集了旗下所有弟子。他的藏青派创立不过短短一年多时间,就能有数百弟子,就是因为没有门槛,人人都可来学习。是时因为朝廷尚道,所以玄门获得了空前的社会地位,不再只是穷苦人家才送子弟入玄门。而玄门世家选弟子,要求是非常严格的,要么家世好,要么就是有天资。这就导致很多穷苦人家资质一般的子弟很难学的玄门法术。他创立藏青派,什么人都肯收,虽然壮大了门派,可是旗下弟子良莠不齐,也是个大问题。他弟子虽多,像刘清台这样有天分的屈指可数。因此在闭关之前,他得一一交代了,叫他们封了山,在此期间不准人进来,也不准人出去。
林云深闭关修炼了二十一天,并不算久。出关的时候原以为刘清台等弟子还会像往常一样在门外迎候他。但是他走出门,看到的只有遍野横尸,还有一支毒箭。
幸而他法力高深,不过手掌一转,那毒箭便刺在了门槛上。接着便是天罗地网,数十个玄门高手蛰伏在四周,要诛杀他。他法力虽然精进了不少,可闭关期间滴水未进,体力上却有些不支。
“这妖道已经体力不支,摆阵!”
来的人当中,以卢氏的人为主,卢氏的锁魂阵很是厉害,据说即便是卢正道本人深陷其中也很难脱身。只是他们修的是玄门正法,对阴山术并不了解,因此才费了这么多周章。林云深见遍地横尸,心痛不能自己,阴山术本就要靠心念压制邪气,如今出关突遇变故,双眼已是赤红。
“这妖道入了魔了,千万不能让他逃走危害人间!”
林云深冷笑一声,不过须臾之间便断了几个人头。锁魂阵还未摆好,便已经溃不成军。林云深立在一棵竹子上,身形随着微风摇曳:“今天就让你们的血来祭奠我的徒弟。”
他的话说完,天色忽然变了,起了很冷的风。俄而那已经死了多时的藏青山子弟,竟全都爬了起来。众人只觉得毛骨悚然,只听林云深道:“我的好徒弟们,去,啃光他们的肉,喝干他们的血!”
群尸闻言群起而上,将那些玄门子弟团团围住,哀嚎声遍布天地之间,直叫人头疼难忍。那些已经被金蚕蛊毒的肠穿肚烂的藏青子弟像是发了狂,即便刀剑砍断了他们的双腿,他们也挣扎着往前爬,似乎即便剁成肉泥,也要将他们活活吃了。早有弟子受不了那血腥气吐了出来,却转瞬被群尸撕扯的不见了踪影。林云深立在竹子上,双眼赤红地看着他们。
“好厉害的妖法。”
几个白色身影翩然而至,其中一人直朝林云深而来。林云深冷笑一声,施出一道阴山咒,但叫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道极其阴毒的符咒居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倒将他反噬,林云深只觉得喉咙里一阵血腥气,忽然从身后飞出一人,将他接在怀里:“师傅,快走!”
是他的弟子刘清台。
他两百零三个弟子,如今只剩下一个刘清台了。
林云深甚至都没有看清那人的相貌,便被刘清台带着越过竹林而去。那几个白衣男子落到地上,为首的却是卢正道:“陈门主刚才那一招,我倒是从未见过。”
陈秋灵微微一笑,道:“不过是些旁门左道,正好用来对付这些旁门左道的妖徒。”
卢正道也没言语,默默念了几句咒语,那些疯狂的尸体像是突然被抽去了魂魄,全都四散倒在地上。看看他们派来的几十个弟子,已经死的所剩无几了。
“雪同,你过来。”
那唤作雪同的年轻人满身血污走到跟前,跪下道:“师傅。”
“他们是因蛊毒而死?”
卢雪同默而不语。陈秋灵微微一笑:“对付这些妖孽之徒,就得用非常之法。卢老门主莫要怪他才好,他也是替咱们名门正派出气。满堂济济人才,竟都输给一个修邪术的小伙子,将来你我名门正派要立于何地。这些人妖魔鬼怪全都见过,要是光明正大地与他们斗,怎么斗的过他们。你我又不便出马,雪同与法安两个,修的又是正经玄术,不想点法子,恐怕损兵折将反而没有胜算。”
卢正道说:“这些修邪术的人,不死将来必乱天下。你我是玄门之首,自然该斩妖除魔。我不是觉得这有错,只是这金蚕蛊太阴毒,杀了他们也就是了,何苦让他们受这些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