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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四)光年外传:思君不见

    “已经决定好摘下病人的氧气罩了吗?”
    往日寂静的单人病房里,今天却多出了很多人来,他们都聚集在病人那张不大不小的床边,在医生最后问完这句话的时候,相互对望着,谁都不肯点头同意。
    “钟医生,再等等…” 沈星珩站在离病床最近的位置紧紧地拉着身边的江尤的手,似乎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他抬头望了一眼钟睦,像是在恳求着他一般。
    “沈璧君会醒过来的!不然可怎么对得起我一有空就来陪她说话呢?就算是个木头也该发芽了!”
    孟连熹也实在是受不住,当场就崩溃了,她说着说着便自己就抱头痛哭了起来,孟祁澜用了好大的力才把她拽进自己的怀里,可他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安慰的话才好了,只能温柔地拍着妹妹的肩膀,努力地想要缓解一点她心头的痛苦。
    而徐斯南始终站在门口不肯进来,他害怕亲眼见证拿掉沈璧君氧气罩的那个瞬间,简直是残忍得就像在凌迟处死谁一样。
    可在场的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六年都过去了,沈璧君是真的不会再醒过来了。明明是大家一起约好的摘掉她的氧气罩的,可当大家又真的聚集在她面前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愿意。
    “等等!”
    “怎么了吗明乐?” 钟睦的手还没有放到氧气罩上,反而是向明乐这么突然的一声制止让他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向明乐的这一声,让大家都紧张地把自己的情绪收了起来,一齐将目光望向了躺在病床上的沈璧君。
    “沈璧君流泪了!她在哭!”
    一年后。
    新孟传媒的大厦里,孟祁澜把刚从花鸟市场买回来的可爱盆栽捧在手里,对着办公室找了好一顿角度又看了好一阵风水才把它摆在了自己的办公桌上的电脑旁的。
    自从他放弃当医生,学商归来换下孟连熹来打理孟氏之后,就整日闲的慌,总爱没事找事。
    “我的老板,你不是吧?一个盆栽至于弄这么大阵仗吗?”
    孟祁澜由于太过专注地摆盆栽,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的办公室里还有别人,等到那人开了口他才吓了一哆嗦,转过头才发现沙发上坐着一个打扮干练且精致的女人。
    他捂着自己的心脏,坐回了位置上,没好气地说:“沈璧君你干嘛呢,不好好在自己办公室收拾东西,来我这装什么鬼啊!”
    “你以为我想来你这里装鬼啊,”沈璧君当即就站起身来走到了孟祁澜的办公桌边,把手里的文件夹递给了他,“这是之前我手头上带的艺人,来跟你交接一下,顺便说一下啊,这里面还有我写的他们的未来发展规划。”
    “你当真要辞职了?”孟祁澜接过资料也并未仔细看,注意力全在沈璧君身上,“就为了回去当你那破爱情治疗师?”
    “你少给我装傻啊,我早就辞职了!还有,请你尊重我的职业我的梦想好吗?你都能弃医从商,我为什么不能弃商从医呢?”沈璧君只是瞪了孟祁澜一眼便就转身离开了,她才不想跟他进行什么幼稚无聊地辩论呢,反正辞职信她可是半年前就递了的,他孟祁澜就不再是她的老板了。
    沈璧君踩着细长的高跟走出新孟大厦的那一刻,突然觉得自己的心都跟着开阔了许多。
    这六年的植物人生活,就好像是她睡的一个长长的觉,长到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她还做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梦,在梦里有好看的仙境,热闹的盛宴,也有残忍的杀戮,她能记住的最清楚的,大概就是有一个不怎么爱笑的人了吧…只可惜等她再醒来,那些梦境里的东西就都已经完全模糊不清了,任凭她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她闭着眼贪婪地吸了一大口外面的空气,嘴角就不禁浮现了一丝笑意,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这街道上忙忙碌碌的车辆依旧是飞驰个不停,她想,她的人生也还是要继续飞驰了啊。
    “姐,这边!”马路对面的沈星珩一眼就看到了沈璧君,他还像个孩子似的跳起来冲她挥手,身边的江尤只是满含着笑意望着他,手里全是提着他买的大包小包的东西。
    “都说了不用麻烦你们特地来接我了,我自己打车去工作室就行了。”沈璧君走到他们身边的时候,笑着伸手摸了摸沈星珩的头。
    “那怎么行呢!”沈星珩带着沈璧君和江尤上了车,一路上还是唠唠叨叨个不停,“你的工作室刚刚装修好,今天可是第一天去看呢,当然要有仪式感了,怎么能随随便便打个车去呢?”
    还好啊,六年没见的沈星珩,变得这么幸福了。沈璧君坐在后排的位置看着江尤宠溺的眼神就知道,这辈子沈星珩她是不用操心了的。
    沈璧君的爱情治疗室开在了江城最安静的地段,这里有着这座城市最古老的几十年的老街和一排几十年的老梧桐树,老街里每家每户门口立着的都还是喷了红油漆的铁皮箱子用来收每天的报纸和新鲜的牛奶。这个充满人情味的地方可是她拖着孟连熹找了好久才找到的。
    “沈星珩你怎么才来啊!你的车速真是慢的可以啊!”孟连熹老早地就守在工作室门口了,一见到三人慢吞吞地走过来就气的牙痒痒。
    “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忘了我姐是怎么出的事了!”沈星珩一听到孟连熹提起车的事就害怕,赶紧上去用一个大大的苹果堵住了她的嘴。
    不过本尊好像并不介意,她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们两个打打闹闹,反而是安安静静地和江尤把剩下的大包小包拿进了屋里。
    她记得自己是车祸出事的,可就是想不起来车祸那天她做了什么,和什么人在一起。一年多都想不起来,她自己也就放弃了。
    “我来帮你吧。”
    沈璧君在大家都闹哄哄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去了茶水间给大家准备饮料,江尤收拾好外边桌子上一些招待的东西就进去一同帮忙了。
    “没事儿,你出去坐着吧,一会儿就好了。” 沈璧君好像真的一个人就能搞定。
    即便这样,江尤还是坚持留在了茶水间,他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男孩子,虽然不爱笑,可是看起来一点都不冰冷。
    “其实,这一年来都好好跟你说过话。” 沈璧君看着认真倒着不同口味饮料的江尤,心里忽然就生出了许多感慨,“这么多年来,星珩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沈璧君觉得自己是时候该以沈星珩娘家人的身份出面了。
    “怎么会呢?” 江尤只是腼腆地笑了笑,手头上还在不厌其烦地拧上饮料瓶盖,“他很好,倒是我更依赖他才是。”
    这六年的每一个星期的一、三、五 ,沈星珩都会去医院里看沈璧君,坐在她的床边跟她说话,想把她唤醒,而江尤每一次都是亲自陪他去的,从未有过缺席。即便在外人看来这就是一件无聊又没有意义的事,可只要沈星珩愿意去做,江尤就一定会陪在他的身边。
    “饮料来了。”
    沈璧君和江尤端着饮料出去的时候,姗姗来迟地孟祁澜刚好抱着一瓶名贵的红酒赶来,他闻声也起了哄,“孟祁澜也来了!”
    “哥,你看你那德行,难怪追不到人家明乐的,” 孟连熹时不时就要埋汰孟祁澜一顿,可她又总是嘴上嫌弃,看着孟祁澜过来了又立马给他腾了个宽敞的地方,“你看吧,人家明乐跟钟医生现在结了婚多幸福,叫你不珍惜!”
    向明乐听了也只是笑着红着脸靠在了钟睦的肩头。她和以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沈璧君看得出来的,她已经从原来的阴影里迎来了属于自己的阳光。
    如果说,孟祁澜曾是她的光,那钟睦一定才是那个太阳吧。现在他们结婚三年多了,宝贝女儿也已经一岁多了,叫钟乐,这一次是念乐,快乐的乐。
    “你看钟睦啊就是趁着我去国外读书的时候才下手的,还不是怕我要是在的话,明乐不嫁给他!” 孟祁澜也真是够会见招拆招的,他接过沈璧君递来的饮料便又把话茬顺便给引了过去,“我看沈璧君就挺好,我们俩这三十多岁的凑一起就正好。”
    “你可拉倒吧你,别祸害沈璧君了。” 向明乐还真是很少这样同孟祁澜开玩笑。
    “就是,” 沈星珩也跟着嘲讽两句,然后往嘴里塞了满满一大口曲奇饼干,“你啊,跟我温羡哥可差一大截呢!”
    “沈星珩!” 孟连熹听见沈星珩那个大嘴巴说了温羡的名字,赶紧一脚踢了过去暗示他住嘴,可她的动静也太大了,吓得全场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沈星珩知道自己又说漏嘴了,赶紧转过头朝着江尤,若无其事地嚼着满嘴的饼干,“我…什么都没说。”
    沈璧君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似乎每次他们之中谁提起一个叫“温羡” 的人,剩下的人就会立马给他使眼色,明着暗着都想让那个人住嘴,可每次都没有一个人来跟她解释一下,这个温羡到底是何方神圣。
    “你们怎么啦?怎么又这样啊?” 沈璧君看着忽然陷入沉默的一群人,心里难受极了,她不免觉得有些委屈,那种感觉就像学生时代被自己拼命想要挤进去的小团体给孤立了一样,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秘密,而唯独把自己排除在外…
    大家私下都说,沈璧君应该是出车祸把脑子给撞坏了吧,不然怎么所有人她都记得,就是唯独记不得温羡了?
    “对不起大家…我来晚了!”
    正当一群人发愁不知如何开口或者谁先开口之时,徐斯南就像是一个从天而降的救星一样抱着一束娇 艳 欲 滴的玫瑰站在了他们面前。
    “哎呀好了好了,人来齐了,大家收拾收拾准备开吃吧!” 孟祁澜干脆就把沈璧君手里剩下的饮料全端过来了,这样好让她空出手来去接徐斯南递过来的花。
    “谢谢。”
    可好像不管过了多久,沈璧君对徐斯南的那层礼貌性的隔阂都不会消失。她双手从徐斯南手里接过了花,尽管所有人都是期待着他们会有什么下一步的进展,可一切就只是停在了相视一笑。
    沈璧君真的不能理解很多事情,比如那个成了他们禁忌的“温羡” 二字,比如…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在工作室吃火锅庆祝…
    就这样,沈璧君的爱情治疗室历时七个月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终于开始了正常营业了!她记得自己曾经是放弃过它的,可是这一次,她说什么都不会再轻易地放弃了。
    开业这天一切都进行地有条不紊,除了孟连熹和沈星珩非要争谁送的花篮更大差点掀翻房顶以外,其他的都很平静。
    “君君,恭喜啊。” 时隔这么多年,沈恒每一次来见沈璧君,都是这么小心翼翼,那大概也是因为每一次的见面都是弥足珍贵的。
    “爸爸,你怎么来了?”沈璧君正埋头整理着一些合同和资料,看着沈恒左手抱着一捧鲜花,右手提着果篮的,不免觉得有些好笑,“您快坐吧,来就来了,还送这些东西干什么啊,跟来看病人似的。”
    “这不是开业嘛,怎么能空手来呢。” 沈恒笑起来有些拘束,因为在他的心里,他始终是亏欠着他们母女的。
    “爸,您喝茶。” 沈璧君给沈恒递来一杯热腾腾的茶,便也在他身边坐下了,“徐阿姨最近怎么样?忙什么呢?”
    “她啊,没事插插花跳跳舞的,好着呢。” 沈恒明白的,女儿是真的成了一个大人啊。
    “对了,听明乐说你前些日子把腿摔着了,还去医院了,现在好些了吗?”
    “好了好了,都好了。”
    “沈医生,预约的病人要来了。” 外边的助理忽然敲了门进来打断了他们,这可是工作室开张的第一个病人,助理不免有些紧张。
    “好,知道了。” 沈璧君只是示意她先出去。
    沈恒当然是知道她有事可做,便也就继续留下来叨扰她了,“那你先忙吧,司机就在楼下呢,我就先回去了。”
    “好,路上慢点。”
    沈璧君送走了沈恒才又去了助理那里,因为她可不记得今天开业第一天就有人预约。
    “小希啊,你之前可没说有人预约吧?” 沈璧君去了前台的位置,便见到助理黎希正对着手机屏幕傻笑,“你…你干嘛呢!”
    “沈医生,这个预约的病人来头可大了,超级厉害!是林邑哥亲自转给我预约的!” 黎希收了手机还一副意犹未尽,满面春光的样子。
    “唉…” 沈璧君但是觉得她和现在的年轻人的代沟忽然就大了起来,只能唉声叹气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她怎么都想不到沈林邑那么奇奇怪怪的人还真会给她找来一个奇奇怪怪的助理…说起来,连沈林邑的来历她都不是很清楚。明明她记得自己是完全不认识他的,可在她康复后的一个月里沈星珩就推着她到他面前说那是他们两个的大表哥叫沈林邑!她打死也不记得自己有过这么一个表哥啊……更奇怪的是,他每年都会去给一个故去的朋友扫墓,今年就忽然中断了……
    沈璧君刚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黎希传来的资料就已经摆在了她的电脑桌面了,本着对病人负责的心理沈璧君也还是点开看了。
    资料上说,这位即将到来的病人是近一年突然蹿红的网络人气作家,叫“思君不见”…
    “年龄不详,生日不详,地址不详……”沈璧君终于还是气愤地关掉了电脑,“这算哪门子的资料!”
    “咚咚咚——”
    大概是那个“思君不见” 来了,沈璧君收拾收拾了自己方才暴躁的心情,特地整了整自己身上那件白大褂,又顺便清了清嗓子,等一切准备工作就绪之后她才郑重地去迎接她的第一个病人。
    “请进!”
    门“吧嗒”一声开了,一个高大的陌生男人进来了,尽管沈璧君已经在心里提醒自己千万要沉着冷静以静制动,可她的目光还是不自觉地一下子就被吸引过去。那个男人身材颀长,相貌堂堂,英气的眉宇衬着挺拔的鼻梁,再加上正侧都完美的脸部轮廓,好看得就像那些应该被困在橱窗里的人。来人简直是满足沈璧君对所有小说男主的幻想。
    沈璧君抬头看着他眼睛的时候,像黑天里一闪而过的一颗闪亮的星星,又像是一根猛得被人划亮的火柴…那一刹的对视让她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竟是她梦里,那个不爱怎么爱笑的人!
    “好久不见,沈医生。”
    沈璧君看得有些愣了神,在他开口的那一刻她能感受到有什么滚烫的液体源源不断地从她的眼里滚落了下来,顺着她的脸颊一颗一颗地滴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长…长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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