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飘在工作外的神思太明显,一向八卦且机敏的小纪也发现,偷偷好奇问她为什么费神,她肯定没法说出温端颐的名字,囫囵跳过话题,说起下周即将面谈的绩效结果。说完自己也惊觉,最近太多注意力在温端颐身上,工作做得不紧不慢,虽是有条不紊地推进,还是觉得没有尽太多力。
小纪咬着饼干悠闲滑到她身边,“我以前就在想了,你上学的时候肯定是那种很刻苦的好学生吧。”
真相恰恰相反,她早熟早慧,讨厌苦读,好在功课做得得心应手,从重点小学到重点高中,一路顺遂,没察觉自己也不过如此,比她有天赋的人比比皆是。父母不太要求成绩,她又兴趣广泛,被老师同学问起满不在乎地回说未来做一份差不多但喜欢的工作就行,从未想过长大后的世界不靠二元论也不靠虚假理想支撑。努力两字几乎离她无缘。直到高考的成绩打醒她,父母偷改了志愿,告诉她,他们一直认为她不过如此,比起好的工作,她更应该在同龄人前抓住一个能许诺她下半生无忧的优质男性。她在抽丝剥茧的真相里终于看清自己,人不会一直走运,天赋有期限。
进了社会,被反复磨砺,所有选项里只有工作最可靠,十分努力也总有过半的收获,比经营亲密关系简单多了。她没多喜欢工作,可它给予了一个安心的存身之处,以前用来逃避和前男友无法解决的问题,此后她也不打算丢掉它,即使温端颐看起来比前男友靠谱一千万倍。
闵于陶顺着小纪的话题无言笑着乱点头,她清楚对方不过是找个工作空余的时间闲聊放松,更何况自己一向不喜欢在别人面前多聊及自身。
小纪不经意地瞄一眼她的电脑屏幕,误会道:“别担心,听说下个月月末会来两个实习生,咱们的压力都会少很多。”
手上现有的项目早到了生命周期的后半,本来就是个短期,顶多再两个月结项,部门其他的项目好像都撑不起这样的成本,这人力的突然供给莫名其妙。公司最近不是提倡减少成本吗?这一出是什么预兆。
小纪笑得神秘兮兮,有点奇怪:“说不定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哦。”
闵于陶思索一阵,只是笑。和她无关就好。
要是有大变动,大概率也会先从小纪这里得知,到时候再考虑应该也来得及。最差的结果无非是节省成本,用实习生顶替她,不过这种可能性……概率虽有,目前还低得不值一提,不必提前危言耸听。
不过这个事情还是在内心种了根,临下班的临时部门会她听得异常认真,想从尹纱的话里努力听出点弦外之音,可什么都没有。只说了一些新的规划,提到下周绩效结果会单独找每个人面谈,嘱咐大家尽量提前把周三周四的时间空出来。会议结束前像是不经意聊到一些公司变化,说到两个人员变动,职级居然都高过温端颐,她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快速在系统里搜索了下名字,其中一个新任职cfo。
她反复在脑海里琢磨温端颐给自己看过的授权书,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发消息问颖珍,整理措辞,非常含糊:q4开始计税方法会有变动吗?颖珍发一个问号:没听说啊。颖珍说不知道的事情,那应该就是捕风捉影。她放下心里的担忧,积攒了一周末的压力总算消除了些。
“哦对了。”所有人起身离开前会议室时,尹纱突然补充道:“公司守则都不用我重申了吧。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回去再仔细看看。下周开始人力那边可能还会准备些线上培训,大家尽量都参加。”她说得不够详尽,但在场的人彼此看一眼,都明白leader在说什么。
也许,这才是这个会议的最主要目的。从被免职的曲总开始,高层陆续有一些非自然的人事变动,公司成立快六年,发展速度闪电一般,乘着市场的风直摇而上,可相对的,在其中浑水摸鱼只等收利的人也数不胜数。各种规章制度还不够完善,只要想捞油水总是有门路。
当然也许还有什么她不知情的内详。作为一个小兵,闵于陶自认为和这些没什么关联。可现在她和温端颐在交往,无论想不想怕是都要被卷入些看不到的纷争。
她安慰自己,温端颐虽然贵为总监,不过是其中一条业务线的boss,高级打工人,和位高权重完全不搭边,只要保密妥当应该没什么问题。再说了,她从一开始就不和温端颐聊公事,能躲就躲,这样还能有什么问题?
这么想着,和尹纱对上眼,后者向她笑,说得话却像是面对所有人:“一定每条都看看啊。”
周一不想加班,也没力气,开完会回工位刚整理好手头的东西,记好明日备忘,收到温端颐的消息,很短,像暗号:b3a7。事实上也确实是暗号,是温端颐的停车场号码。
她不想让温端颐总等她,赶忙拎起帆布袋,不料被小纪拉住,“陶陶,一起走呗。”
之前和小纪说过搬家的事,她没敢提温端颐的小区,捏造了距离四站地的地方,她之前和中介一起看过,算是对小区细节了如指掌,怎么被问起都有不会被拆穿的自信,温端颐知道后还讥笑着夸她防备稳妥说谎还知道打草稿。
但没想到小纪居然就在编造地的地铁站附近,期待地邀请她一起回家,闵于陶经常用颖珍和加班回绝,拗不过的时候,只好一起。俩人在岔路口分别,她观察对方走远再偷摸改道。毕竟是绕了远路,晚高峰不好打车,温端颐卡着路程捞过她几回,他笑得意味深长:“何必呢。”那个时候他们刚开始赌约,她听他这话大有迈入陷阱之感,也没好脾气,淡然回:“挺好的啊。下班后和同事继续联络感情也很有必要。”
没想到即使交往了,这种做贼心虚依然要持续。
不算什么糟心情绪,莫不如说这些她早有心理准备,和上司恋爱和温端颐恋爱意味着什么。她的告白决定八分真心,两分审时度势。
和小纪一起坐上回家的地铁,没几站她对着手机“啊”出声,说自己落了家里的钥匙卡包在公司,舍友今晚加班估计会晚回,必须回去取。她自觉有一定的表演天赋,学生时期试图用此引起父母的关心,回应总是了了。学校则不同,同龄人的耐心总是多一点,于是她变成班级甚至年级里呼风唤雨的人物。长大了反而懒得装,既然疲于应付周围,干嘛委屈自己。可职场又是不同,这是维持社会身份的地方,和小纪的关系不需要太好,但还是要有一点超出一般同事情谊的维系。
小纪果然相信,催她快快回公司。她半露真心歉意的微笑和小纪告别,在打铃前慌忙赶出车厢。
出了地铁站,温端颐的车显眼地停在路边。
他没像之前先一步开锁,她抠了老半天才找准车把手正确打开的方向。
她真心讨厌这辆车,从车把手到车内锁甚至到安全带都让她觉得自己像个智障。电动车这么高端的产物,目标居然是要征服消费者,这种产品的设计初衷让她唾弃。看到温端颐嘴角半噙的笑,更觉得这车可恶,“你当初为什么想买这辆车?”
温端颐替她拉安全带,“支持朋友的业绩。不得不买。”
“谢谢。”安全带还是在温端颐的手里最听话,“我以前一直以为你和我一样没朋友。”
“后来呢?”温端颐认真听着,把车缓慢地开出临时停车位。
“后来……”偶遇他的那次朋友聚会和客厅墙上的照片都在证明,他朋友一点也不少,温端颐超出预料的拥有好人缘,“不得不承认这年头透过现象看本质的人还挺多。”
温端颐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也不恼,“那看来还是我的朋友们聪明一些。不像有的人傻愣愣那么久就是看不透。”
“是呗。”闵于陶眨眨眼,“考虑退货吗?”
“你担心什么?这问题应该我担心才对吧。”
前方突然变灯,他的车技一向好,停得利索平稳。好久以前有长辈在饭桌上说过,识人要看他开车。刹车还有路遇突发情况,是判断一个人真实性格的最好方法。
温端颐腾出一只手轻捏她的脸,“要退货吗?”
闵于陶假意思考,撇嘴,“人家无理由退货都要七天呢。我们这才第二天。奸商。”
温端颐一愣,露出两颗虎牙,“你试用期都三个月了,到底谁奸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