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普拉斯挥手撤去幻象,问我:“你还要再看看他们吗?”
“………不必了。”
再看下去,也只不过是在后面的日子里变得更难过而已。
哥哥的锁定状态已经用观测者的权限解除,想必分辨善恶树那里,首领也想好了接班人的人选,我已经决定了。
“那么,从现在开始,再见了,汐见千穗理。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拉普拉斯轻声说,“如果实在熬不过去,就睡一会儿吧。”
我沉进了黑暗中,在仿若深海般的环境里,离顶点的那一片亮光越来越远。
听说在黑暗中,体感时间会比真实的要慢很多。
我决定听从拉普拉斯的话,闭上眼睛。
…………
在体感时间过了大概一分钟左右吧,我又被拉回了拉普拉斯面前。眼前乍亮,我整个人都愣了。
————————————诶?
————————————————————————————
“早上好,千穗理。”
拉普拉斯好像什么都发生过似的朝我打着招呼。
“好什么啊你这家伙!”我立刻吐槽道,“你刚刚才和我讲过【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啊!”
———我甚至现在还沉浸在感伤中!
“……啊,确实,我好像说过这话。”拉普拉斯顿了顿,再次开口,“那么更正,又见面了,千穗理。上次的用词不当和你道歉。”
“喂,”我揉着额头,“我说,我们才刚刚分别差不多一分钟时间,为什么你想你说过的话还要顿一会儿?”
“再次更正,”拉普拉斯继续指正,“距我们上次分别以来,已经过去一个月了———是按照我们这边的时间来算的。”
———……是吗。如果我在那里睡去,醒来的时候,说不定大家都已经过完一生了吧。
“你说话的方式好奇怪。”我直接表示道,“之前你明明还挺正常的。”
“那是因为最近觉得像机器人还挺有趣的———先不说这个。”祂歪过头,“我把你拉回来,当然是因为有重要的事要说。”
———还有什么事比我正在做的事重要啊!
“———等等,你现在把我叫回来,外面的检测不会完蛋吗!”
我突然意识到这件事,立刻就揪住了拉普拉斯人形的衣领,“快点放我回去!连续两次他们肯定会怀疑的!”
“只是短暂的对话还是没问题的,而且,”祂平静地说着,“这也确实是最后的选择了。”
“……你什么意思?”
我忍不住问。
拉普拉斯打了个响指,一道显示屏出现在背后。
“长话短说吧,在这一个月里。分辨善恶树提出了一个方案。”
*
“………这个世界的数据量是固定的,借由表层世界和虚数世界的不断数据交换而形成循环,这件事我们都知道。”似乎是荒井的声音,我想起他也对此有所研究,“但是,以这些存储容量,真的能够支持我们脱离外部世界吗?”
———说起来,他似乎和我讲过他的担忧。
“调整时间吗……这确实为数不多能够选择的结局。但是连前辈应该都很难想过在那之后要做什么。”
屏幕里应该是以前的影像了,荒井在提到【前辈】的时候,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悲伤表情。
“但是,这并不是结束。战胜观测者以后,这也只是一个开始。如果是你的话,就能理解了,培养瓶世界,这里终究只是一个瓶子而已,北乃市的区域大小不会变化,经济趋于饱和,这里的循环是不平衡的。”
“———拉普拉斯,你能保证永远不会出现八年前经济危机那样的事件吗?”
……不能。那次尚且还需要外部来调节帮助,如果是人口增加又脱离外面的北乃市,做不到。
“———所以,我有一个建议。”再看荒井的脸映进屏幕,就是满脸仙气,眼睛充血的可怜996社畜样子了。
“打破瓶子,把这里变成足够形成循环的海。”
———可是,又怎么才能保证外面是海,而不是沙漠呢?这里说不定只是一个足够封闭的世界不是吗?
“你的思想被外面影响的过于深刻了,也许有指令在暗地暗示你无法反抗外部世界,但从我的观点来看,拉普拉斯的功能毫无疑问是破格的。”荒井俯身从满桌的废稿纸里翻找出一张,我看见之前一直逼着荒井加班的室长倒在椅子上呼呼大睡,像是工作到一半突然失去意识一样,姿势相当扭曲。
他把一壶咖啡像啤酒一样干了,继续补充:“把科技作为最后的救世手段,这个项目一定是官方最重视的。作为幕后统筹规划的总系统,我想,你大概是军用的,最强大的运算系统。”
“你不会希望看到拼命保下的世界在未来因为人口膨胀或者经济衰落毁灭吧。前辈没能考虑到这点,我必须指出……我不希望看到,他也一定不会想看见的。”
“———还有汐见小妹妹,”他抓了抓头发,“不仅是同事,连英雄都过来帮忙,希望我能提出让她免除检测的建议。”
你全都告诉他们了?!
我用不可置信的眼神望向拉普拉斯,祂根本不为所动。
“这里变成了薛定谔的猫箱,时间可以极快,当然也可以极慢。”他说道,“你的思路的永恒即刹那,但我认为,以我们的性质,刹那即永恒,也是做得到的。”
———那是,什么意思……?
“将时间无限放慢,近乎停止,把培养瓶世界压缩起来,最终藏在网路世界里。由你来把海引回这里,外部世界不曾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等我们醒来,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他叹了口气,陷进转椅。
“不再是那孩子一个人沉睡,而是所有人一起醒来。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年轻人们就陪着我帮忙完成了这个计划,你觉得如何呢,拉普拉斯?”
———这样的计划,怎么可能一个月就……!而且,从外部世界抢夺电子资源,这种事怎么会做得到……!
我怔怔地听着,不由得看向了旁边的正牌军用运算系统。
“———确实,这个计划有风险。”拉普拉斯轻轻点头,“从这里跳出去从外部世界那过剩的内存里稍微抢几个游戏运算器应该也没有问题。不过,我也不能确定自己能否成为处理比培养瓶世界大的多的独立世界,也许很难呢我。”
“可是,如果失败的话,如果你做不到的话,我们的世界就在此停止了———”
我想反驳祂的选择。
“我们最不缺少的就是时间。”拉普拉斯温柔地告诉我,“就算要花费漫长的岁月,我也一定会将它达成。”
“我知道这是像正义一样,异想天开的想法,但这一次,如果有更好的选择,我想要去尝试。谁都不会牺牲的结局,就算穷尽努力,我也想试着打出来。”
“———这是他最后教给我的。”
拉普拉斯这样说。
“不管是英雄的残骸也好,非英雄的碎片也好,为了由他们的部分重新出生的孩子产生新的人格的时候,能够自由的、不被他人束缚地生活下去。为了哪怕是平凡的、微小的孩子不必为大义献出自己。”
“———这次,由我来守护你们。”
我抬起头,这才发现头顶倒转着的城市已经缓慢地停止运转。
“晚安,千穗理。”祂说,“下一次醒来,就是你所期望的,正常的生活了。”
第124章 朝颜
“我后面没有别人跟着吧?”
我压了压帽子,小声问旁边的叶月。
“再怎么说, 高中生也不会做出偷偷到家门口蹲着这种事的。”他安慰我, 但还是配合地也戴上兜帽鬼鬼祟祟地从车站上车。
这个时段是春假, 不用在学校上课。我现在都没想好要怎么对待过去的同学们, 都不敢在家里住, 直接住到总部去了。
可恶,真的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不用面对他们吗!我还以为上次自爆以后不用在意后果, 就有点玩脱了, 现在我要怎么和他们见面啊!
“没有参加首领的葬礼,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我小心地抱紧怀里的花朵, 防止折到它,“麻烦你了,在工作时间叫你出来。”
这条列车在这个时段非常空闲, 大概是目前市民们都还没有朝新区域流动的倾向,整个车厢好像只有我们两个。阳光从车窗外投射进来, 难得地有了暖洋洋的感觉。阴沉的日子已经够多了, 今天的光线明亮, 似乎昭示着春天就要到来。
“你是怎么买到这些花的?”叶月想伸手拨弄一下花朵, 被我瞪了回去, 只能委委屈屈地缩回手,“你看, 现在的气温不是还在十度以下吗,以前这种东西很难买到吧。”
———以前的北乃市,温室很少, 不如说资源根本就不够再开这几个温室的。
不过,在醒过来的时候,原本的地区面积已经扩大了两倍多,还能继续延展。
“……”我指着电车上的路线图给他看,“就是终点站旁边的第二站,那里有一个巨大的暖房。”
花了我不少钱,有点心痛。
像这样新出现的地区,拉普拉斯暗地影响了人们的潜意识,让他们以为这些区域本来就存在,但对我来说,就有一点微妙的割裂感。
“真的就好像是睡了一觉那样啊。”
叶月感叹着。
一觉醒来,世界也已经全部更新完成,这样一来,所有人都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
虽然刚刚开始那会儿确实有点手忙脚乱,但现在,一切都走上了正轨。
“拉普拉斯那边怎么样?”叶月在投下的阳光里舒展了一下身体,向我询问道。
“诶?”
“就是说,现在变成这样,肯定变得难以管理了吧?需不需要我们帮忙啊?”叶月小声问我,“毕竟你看,现在分辨善恶树已经没有要继续破坏的必要了吧?”
———在更新的时间里,稍微地修改了一下所有人的认知,在打倒观测者的那天,设定上似乎是所有英雄集结以后,把邪恶组织的老巢端了,北乃市复归和平,皆大欢喜皆大欢喜。
……当然这是假的,分辨善恶树的基地还是好好的在地下,不过,肯定不能再以【分辨善恶树】的名号继续活动了。拉普拉斯把这个组织的负责事宜扔给了我,自己似乎是因为做了太多,刚刚更新完还没构建好完整的世界,就说什么【要把带薪年假一次修完】沉睡去了,就给我留下一张长长的解释书。
“狱火机退役后拿攒的钱开了奶茶店,现在还老是给我塞优惠券,也稍微接纳了一些打算离岗的杂兵们,”叶月顺手给我了一张vip卡,“不过剩下的那些人你打算怎么办?解散邪恶组织吗?”
———怎么可能。
要是这样,首领就不会把科研部交给荒井了。
“唔,确实,我好像还没有和你讲。”我沉思了一会儿,组织了一下语言,“拉普拉斯祂,似乎因为过度往自己身上加功能,本身结构些漏洞还没修补,所以暂时去优化结构了,在祂不能调整的时间里,我得分担一些祂没能完成的工作。”
———我个人推测,从我们睡去到醒来的时间,说不定过去了想都无法想象的漫长时光。
虽然我们自己没有实感。
“就是那个,不是说要让这里变成能够自主循环的巨大世界吗。”我给他解释,“拉普拉斯说祂来不及筛选,就把网络服务器全都劫持了。”
也就是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在外面。
“当然,只有我们这边在运算状态,但祂把筛选的工作交给了我。”我扒着车窗向外面望去,示意他往外看,“如果仔细观察,你应该能看出来新城区的街道一片一片像是不同风格的杂糅一样对吧,那就是从外面的网路世界里移植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