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李烜同乘一车,连夜来到了距上京八十里外的越山。
马车足以容纳十人,李烜紧邻她。始上车时,冯云景便一言不发。
一别经年,李烜竟也感到一丝局促,但很快,他摆脱了令自己不悦的心绪。从茶案端起一碟茶点,“在泽芳殿时,你常吃。”
后者扫过,轻轻摇头。李烜只好放下,忽而又沏了一杯茶。
奉至她眼前,“翘指紫渚,茶汤清而味稍苦,咽而反甜。你曾说,这是你的师傅第一次泡与你的茶。”
茶汤澄清,隐隐映出她的模样,似曾相识的香气萦绕鼻尖,冯云景伸出手,触到杯身又缩了回来。
道路不平,马车碾过?碎石,车身颠簸,李烜将冯云景扑在厢角,杯中茶水尽数泼洒在她身上。
温热的茶水很快从外衣渗及内里,冯云景腰抵着车厢凸出的一块横木,李烜几乎半人压着她。
腰间佩的龙脑香香气扑鼻,冯云景轻抬眼,瞄见李烜失神凝望自己的模样后,侧过脸去。
他的目光似柔软的手,一寸寸抚过。
移至茶渍处,李烜如梦初醒,“你这有伤,不能见水。”
他捏起衣料,作势想脱去冯云景的外衣,冯云景从他手下逃走至马车另一边。
“已好了。”冯云景捂着肩膀,不愿再让李烜靠近。
李烜见她抗拒,不作强,端端正正坐在原处,似有所思。
越山原是荒郊,山底下却建了一所极为精美的宫殿。
守殿人识的李烜近卫腰牌,推开沉重的大门。入目是一池清水,水面安静躺着一株株芙蕖。冯云景跟在李烜身后,只觉地面渗出阴冷之气。
“这个地方,是父皇特地挑选,精心准备。”李烜的话语带着不悦,“为了停尸不发。”
冯云景听的分明,心头震悚,随着一扇一扇门推开,周遭的阴寒越发沉重。李烜终于停下,“去罢,她应很想见你。”
偌大的灵殿中停放一巨棺,棺底铺满了香茅兰草,棺身用彩绘描出天界仙景。
“这是?”冯云景不敢向前。李烜转头盯着她,眼中似有风暴酝酿,“你连她也忘了?”李烜抓着她的手臂,几步来到了棺木后头,石制的祭台上摆着少牢,用金粉写就的牌位静静矗立。
【恭敏皇后冯氏之位】
冯氏。
她喃喃念着牌位上的字,李烜指着母亲的牌位,“你还记得,应允过她何事,应允过我何事?!”
“你亲口说我母亲与你有难偿的恩情,你在猎场悬崖下答应要——”满腔的愤懑一朝倾诉,使他不再紧绷,转而轻轻握住冯云景的手指,“要——帮我得到太子之位,成为明主。”
啪嗒——
一滴还未变凉的泪水掉在李烜的虎口,他缓缓抬头,发觉冯云景双眼蓄满清泪。
这泪冲走了他原要说出口的话语。
冯云景松开了他的手,走向牌位,手指触及“冯”字。
剜心之痛使她话不成句:“你是谁?“她痛苦地俯于石案,“为何不记得?”
头嗑石案的声音断断续续,“我想不起。想不起”
冯云景嗑的一次比一次重,没几下,血珠四溅,在灵殿回响,显得极其恐怖。
李烜慌忙从身后抱住她,将她拖离石案,剧烈的感情起伏使得傀儡术反噬,冯云景无法自控,脚蹬砖面:“究竟忘了多少?!我是谁?”
鲜血染红了她上半张脸,李烜既痛又悔,手颤抖着擦去血痕,“本不该带你来此,是我错了,我们回去。”
李烜竭力克制,指缝间有血流出,他只好用袖子试着擦。
情况骤变,冯云景身体向他倾斜,喉间有嘶嘶之声,手指则扭曲成了诡异的弧度。
李烜眼睁大一瞬,呼吸急促,片刻,他将冯云景整个抱起,匆匆离开了灵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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