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节

    清平山中的高塔“开阳”,神器艾丁蒙特化为柔软如丝的深蓝色旋风,汉娜·斯图尔特站在魔毯一般的诸神刻印上,肩扛大枪,眼神坚定。
    冰的巨龙从后秦国高塔“天枢”处升起,在冰晶凝结的锵锵巨响声中咆哮着升入高空,玫瑰骑士睿智的蓝眼睛凝望着远方,独角兽的雪白鬃毛在风中飘摆,片刻之前,他见到了一名可怕的敌人:扎维帝国最强大的男人,曾在樱桃渡一役中击败整支干草叉小队的风暴骑士以撒基欧斯,埃利奥特沒有发动冲锋,也沒有转身逃离,他向着那高大龙象背上的强悍武者拔剑行礼,然后坦然道:“在这段日子里,我们成长了,可已久无法战胜你,但那并不是问題,这塔顶并非你我的最终角斗场,你是我心中的幻影,我们惧怕着你的强大,也憧憬着你的忠诚,总有一天,我们会在真正的战场相见,如果到那个时候,你有你的信念要贯彻,而我依然要守护最宝贵的东西,那么就抵死一战吧,这是骑士对骑士的誓言。”以撒基欧斯的欢迎静静俯视玫瑰骑士,以右手拳甲敲击胸膛行礼,接着消失在风中。
    六座高塔,六件神器,六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终于在天空交汇。
    第160章 异世(中)
    六种颜色交汇在一处,六件神器让干草叉的伙伴们再度重逢,“我知道大家一定能做到的。”约纳微笑着张开双臂,身上蓝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嗷啊啊啊啊到底要到哪儿去啊货物朋友,……汉娜,汉娜你快过來。”丹尼·斯图尔特趴在月白色的光柱上凄惨嚎叫,一边不忘冲妹妹使劲挥手,汉娜昂然站在蓝色魔毯上,眼睛根本沒有看哥哥一眼,因为一旦转动眼珠,那积蓄在眼眶里的泪水就会夺眶而出,她不知道本该死去的丹尼为何会活蹦乱跳地出现在这里,那并不重要,只要能再看到哥哥狼狈的样子,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事情呢。
    “这不是梦。”并肩站在占星术士身边,玫瑰骑士感叹地说道,“这一切是真实的,神器的力量正在改变这个世界,我们能感觉到飞行的轨迹正在改变,我们的方向……是西方。”
    “什么都瞒不过你呢,埃利。”约纳叹息道,“如果我沒猜错的话,我们正在向神佑海洋的方向前进,传说中那沒有形象、不可观察的第七件神器应该就是那个地方,,,这有多滑稽,无数人在疯狂寻觅的东西,其实早就被主神所收回了,毕竟那是死神乌芒遗留在世间的一根毒刺啊。”
    骑士点点头:“是的,约纳阁下,若从空中俯瞰东方大陆的六座高塔位置分布,能发现那是一个未完成的锐角三角形,连接通天塔的线条遥遥指向神佑海洋的中央,那传说中主神所居住的禁地,虽然创世主在同一时刻创造了整个大陆,可我们认为东方大陆是四片大陆中最牢固的一个,只有东方能承受神器解放给大陆板块带來的冲击;六座高塔其实是六件诸神刻印的祭坛呢。”
    说话间,六道光芒开始倾斜向西飞逝,以惊人的速度掠过东方大陆,万里山河在白云间闪现,几次呼吸的时间,大地已至尽头,脚下展现无边无际的深蓝色海洋,这就是位于整个世界中心的神佑海洋,那被无数魔兽所守护的绝对禁区,“呃哇。”不远处的小蚂蚱忽然惊呼出声,前方天空出现黑压压的一大片飞行魔兽,每一只都有着巨龙般的身材,振翅之声如雷鸣滚滚,空气中充斥着浓密的雷系魔法元素,看來这种生物是天然的雷电使用者。
    许多脾气暴躁的魔兽口中已经蓄满滋滋作响的雷球,可随着六道光芒接近,强大的威压引发了魔兽骨子里的天然恐惧,“呼啦啦啦……”飞行魔兽四散逃走,光芒如流星掠过天际,海面上分开两道波浪,无数水生魔兽被浪花抛向天空,接着被神器的锐光撞成碎末。
    “真是难得一见的奇景呢。”埃利奥特道。
    “是啊,但看來我们已经到达了。”约纳回应道。
    六道光柱转瞬间到达神佑海洋的中心,再次垂直向上爬升,伙伴们被无形的护罩保护起來,只感觉有柔和的风掠过耳畔,丝毫感觉不到速度、高度和温度带來的压力,大陆变得越來越远,天空却沒有变得接近,此时太阳开始沉向天边,暗红色的天空中亮起亘古不变的星辰,随着高度不断攀升,四周迅速暗了下去,伙伴们很快就看不清彼此的脸庞,只感觉到自己的眼睛被星光照亮。
    “就这样一直向上,可以离开这个世界吗。”汉娜·斯图尔特自言自语道,“世界的上面,到底会有什么呢,我们能碰到那些星星吗。”
    “当然能啦汉娜,星星挂在十八万八千哩的空中,红色的星星摘下來回家泡水喝可以治尿频尿急的老毛病,蓝色的不能碰,因为和砒霜一样有剧毒,这可是无尽沙海的常识啊。”丹尼立刻大声回答道,“你小时候沒听水手们讲故事吗,真是的。”
    在仿佛短暂,却显得无比漫长的时间之后,六道光辉却突然撞上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咚。”巨响声中,六色光华像烟火般在夜空绽放,伙伴们眼前一花,紧接着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透明的平台上面,脚下是漆黑的夜色,四周有神器的六色辉光纠缠闪耀。
    “……走到头了,然后呢。”锡比疑惑地四处瞅瞅。
    约纳毫不犹豫地迈步前进,他走向透明平台的中央,伸出手去,触碰到了那看不到的神器,此时六件诸神刻印已经回归他身上,在神器的强烈共鸣声中,他知道第七件神器死神乌芒的刻印“乌芒黑芒”就在前方。
    他碰到了什么东西,手感冰凉;用手握住向上一提,感觉将拎起了一件体积庞大却重量轻盈的物体,在这一瞬间,乌芒黑芒在六件神器的感召下解除了不可见的封印,“刷刷……”如凉风拂体,约纳感到一种毫无温度的物质将自己的身体笼罩,低下头去看,发现自己身上毫无异样,旁边的伙伴们却齐声惊呼,因为少年的身后,凭空生出了一对灰色的翅膀。
    就像身体的一部分,约纳感觉到了那翅膀的存在,他轻轻振翅,灰色的羽翼掠过夜空,星辰立刻黯淡下去,因为夜色已被诸神之刻印收割,灰色是最终的颜色,当一万种颜色混合起來,只能得到包容一切的灰,作为七位主神中最神秘的一位,死神乌芒是世上一切存在的终结者,他不仅控制着所有造物的生老病死,也是时空和物质的最终主宰。
    “啊啊……约纳哥哥。”这时小蚂蚱忽然大叫起來,“杜兰奶奶说过,这个时候就可以完成仪式了。”
    “我知道了。”约纳点点头,杜兰夫人保护了埃利奥特与丹尼·斯图尔特的生命,是因为他们两人并未在真实的世界中死去;而此刻要换回逝者的灵魂,唯有动用乌芒黑芒的力量。
    少年挥动翅膀,他手中的法杖席拉菲娜、头上的银盔萨迪萨特、身上的裙甲卢塔琉斯、腰间的缎带艾丁蒙特、胸前的项链俱利伽罗、臂上的盾牌奥利宗伽同时散发出光芒,光辉被翅膀吸取,转化为死寂的灰,“滋滋……”随着灰色的阵风吹起,一团浑浊的灰色物质出现在众人面前,里面无数灰色线条旋转不停,那是通往虚无终极世界的入口,约纳转过头,与锡比那怔怔的绿眼睛相对,又转向另一个方向,接触到耶空无比灼热的视线,“尽管这一切都是徒劳。”少年轻轻地叹息,“可我们已经等待太久了,不是吗。”
    “室长大人。”
    粗壮的右腿从灰色漩涡中迈出,咚地踩在透明平台上,让整个天空的光芒都动荡起來,紧接着是同样粗硕的左腿、一双大得惊人的手掌、肌肉如花岗岩般坚实的手臂、宽阔厚实的身躯和一颗头发剃得光光、戴着民族小花帽的头颅,这体型雄壮的人走出漩涡,慢慢地站起身來,高大身躯一下子遮盖了天空中一半的星辰,他缓缓转动头颅,用威严的目光扫视四周,然后张开嘴巴,用雄浑的声音道:“……约纳大人……约纳大人,约纳大人您沒事啊,扎维人沒有伤到您吧,俺明明记得把大伙都使劲扔了出去,难道还是沒有离开黄金铁锤军团的包围圈吗,……哎呀呀呀俺真是不中用啊,这下子不是连累大家了吗,埃利,小蚂蚱,你们看來也沒事,赶紧跑啊,要是晚了的话那个骑着大怪兽的老骑士就追來了,俺就算豁出命去也打不过他啊……”
    一道绿光如闪电般射进他的怀中,尽管像撞上一堵墙壁般丝毫沒有撼动身体,但毕竟阻住了室长大人那焦急的唠叨,小蚂蚱双手搂着托巴的手臂(因为实在是沒办法环抱他粗壮的腰),把脑袋埋在他的灰外套里面,不说话,也不动弹,就那样久久地、久久地埋着头,如同回到母亲温暖羽翼之下的雏鸟,“小蚂蚱,你咋啦。”托巴有点手足无措,小心翼翼地伸出大手抚摸锡比小麦色的头发,“你是不是受伤啦,那儿疼快给俺看看啊,哎呀哎呀,沒时间啦,埃利你快劝劝她……龙姬在哪儿,那两位不认识的老爷太太是谁,是樱桃渡的佣兵吗。”
    玫瑰骑士策马走近托巴身边,抽剑行了一个深深的平剑礼,然后露出微笑:“不用担心,室长大人,我们现在是安全的,无论你知不知道,我们其实已经暌违太久了,就让小蚂蚱撒娇一下吧,她受了许多苦呢。”
    室长大人满头雾水地转头问:“约纳大人,这、这到底是咋回事啊,这个地方也不是奇迹草原……哇啊,脚底下为啥什么东西都沒有啊,这样不会掉下去吗。”
    占星术士捂住胸口,因为心脏正在砰砰直跳,将一种温度很高的液体挤向他的眼角,“托巴,你还记得当初向我说过什么话吗。”少年说道,“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扈从骑士了,你将拥有我的姓氏、纹章、历史和荣耀,我们的命运永远系在一起,直到死亡使我们再次分别……我们是永远的伙伴了,托巴。”
    巴泽拉尔农民愣住了,他的表情是如此僵硬,足足半分钟沒有任何动作,就连眉毛稍都沒有动弹一下,“……约、约纳大人,你是说真的……”忽然轰隆一声,托巴单膝跪倒在地,笨拙地念诵着早已背熟的骑士宣言:“大、大人,俺,巴泽拉尔蘑菇农庄的托巴,宣誓对您永远追、追随,无论胜利或是失败,到达大陆的哪一个角落……”
    在这个时刻,沒人注意到灰色漩涡中浮现出另一条身影,有着长长红发、如天狼星般明亮而冷漠的眼睛、薄如刀锋的嘴唇和修长的脖颈,一名光裸着身子的女人走出漩涡,站立在耶空面前,梵天使用七位半神的身体随便缝制成新的魔神将军,但此刻重新回归世间的,是属于萨茹阿斯瓦提的身体和灵魂。
    耶空如竹竿一样戳在那里,灰眼睛盯着对面的女人,举起手,又放下,想开口说话,又发不出声音,“我知道。”萨茹率先开口了,她的声音一如多年前摩罗太子陵前出现时那样清脆,有着冷酷的决绝,“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因为我一直在你身边。”
    持剑伽蓝忽然露出一个笑容,一个很傻的笑容,他浑身硬邦邦地举起手臂,将名刀佛牙递向对方,萨茹摇了摇头:“我不再需要它了,因为我面前已沒有敌人。”
    “呛啷。”不理会名刀那剧烈的颤抖与,耶空将刀随手丢在地上,“萨茹……”他终于张开嘴叫出隔世恋人的名字,这名字显得太过熟悉,以至于变得陌生,“萨茹。”他又叫了第二次,确认自己吐出的字眼是正确的,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从未见过萨茹阿斯瓦提原本身体的模样,眼前的女性是如此完美,每一条惊心动魄的弧线都能将他的眼睛刺伤,“萨茹。”他忽然猛地脱下身上破破烂烂的铁锈色外套,披在女人的肩头,手指触到萨茹肩头的肌肤,那滑腻的触感令耶空浑身一震,他连连退后三步,神情惊慌,可随即又觉得这样显得太冷漠,艰难地拖着步子,回到萨茹面前。
    “你不够强。”萨茹阿斯瓦提说道,“可我知道,你会成为强过我的男人,现在还不到相聚的时刻,你听见了吗,出发的号角已经吹响。”
    耶空迷茫地望向别处,忽然觉得眉心一热,发现萨茹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在自己的双眉之间印下鲜红的手纹,“这是吠陀的习俗,留守家中的妻子用这种方法给即将出征的丈夫以祝福,不管你走得多远,我都能通过血印感觉到你,而若你死去,我也会随之失去生命。”萨茹说。
    在这一刻,她并非杀人无数的魔神将军,他也不是流浪天下的寂寞游侠,她冷漠的眼神中有星彩泛起,而他完全忘记了应该怎样扮演自己,只嫌自己总是要眨眼睛,阻住自己凝望女人的目光。
    就在这时,约纳说:“该走了。”
    第161章 异世(下)
    “该走了。”
    “去哪里。”
    “当然是去上面的世界。”
    沒有时间來享受重聚的欢愉,约纳站在灰色的混沌面前召唤干草叉的伙伴们,“埃利,室长大人,耶空,小蚂蚱,我们必须出发了,这将是最后的战斗,当一切结束后,我保证,我们会有一生的时间來享受共处的时光。”
    “龙姬在哪里,约纳大人。”托巴四顾问道,“俺沒有看到她出现……”
    “龙姬就在那里等着我们。”占星术士伸手指着头顶那遥远却又无比接近的星空,“就在刚才,杜兰夫人向我传來最后的讯息,龙尊君已经率先打破两个世界的屏障,到达上面的世界,龙姬就在他手中。”
    玫瑰骑士惊诧道:“沒有七件神器的帮助,他是怎样做到这一点的。”
    约纳回答道:“他拥有雅古诅咒之土的力量,从某种意义上來说,那是初代导师吉尔伯托·吉尔伯乃翁时空星阵研究的另一个方向,它与时空星阵本身是同源的,赤枭兄弟会正利用诅咒之土召唤术在整个大陆掀起屠杀,每一个新鲜的灵魂死去,诅咒之土的力量到会壮大一分,那成千上万灵魂的悲泣可以化为惊人的能量。”
    “那我们怎么打败他,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吧。”小蚂蚱坐在托巴肩头撇嘴道,“就算把你身上的神器分给我们一人一件……根本不好用嘛,神器用來打架的话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依靠我们自己的力量,,,还有一位很重要的战友会出现。”约纳坚定地握起拳头,提高音量:“我们走吧,各位,去那个沒人到过的地方。”
    室长大人摘下小帽弯腰行礼,玫瑰骑士抽出长剑,锡比揉搓着小拳头,耶空从萨茹阿斯瓦提手中接过长刀佛牙,干草叉的伙伴们聚集在灰色漩涡旁边,约纳的视线越过众人,投向斯图尔特兄妹的方向。
    汉娜前进了一步,感觉斗篷被人用力拽住了,她回头一看,哥哥正眼神亮亮地望着他,像一头可怜兮兮咬住主人裤脚不让主人离去的小狗,丹尼·斯图尔特只说了一句话:“汉娜,别丢下我一个。”
    被这句话狠狠击中,斯图尔特当代家主的身体微微一颤,狭长绿眼睛中浮现了难舍的纠结,她知道只要再向前迈一步,哥哥的手就会松开,被她永远抛在身后,在这一刻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站在世界的两端,而汉娜本人,必须做出一个永不可能正确的抉择。
    “谢谢你,汉娜,这一路上我亏欠你们太多,我沒办法补偿什么,希望以后我们能有机会再见,希望大家……都永远幸福地生活下去。”约纳却主动开口了,他背后的羽翼伸展,灰色漩涡蔓延开來将干草叉的伙伴们笼罩,“嗡嗡……”时空开始震颤,诸神刻印的力量托起五位伙伴再次升高,无形的屏障被撕裂了,一条割裂星空的裂隙出现在摧残银河。
    “……约纳。”汉娜高声叫道,向前冲了一步,接着停了下來,那灰色光辉已经升入不可知的时空之渊,空中星星点点光芒散乱,七件诸神刻印从天空坠落下來,五位伙伴已经消失于无尽星空,“……约纳……”声音低沉下來,汉娜·斯图尔特缓缓垂下头,握着大枪“海军上将”的手指咯咯作响,“对你來说,最终我也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旁观者吗,就算你想保护我,这样的离别也……”
    一双强壮的臂膀忽然从身后将她环抱,汉娜吃了一惊,接着慢慢松弛身体,“我们回去吧,汉娜。”斯图尔特家的男丁低声说道,“回到我们的家乡,不是该死的扎维帝国,是无尽沙海,那个永远有阳光照耀的地方,我会娶个好女人,而你,要嫁给一个比我更爱你的男人,我们回到‘巴克特里亚的疾风’号上,经营死鬼老爹留下來的事业,各自生一大堆儿女,在风和沙里慢慢变老,坐在后虫的脊背上,望着斯图尔特家的子孙后代驾着帆船驰骋在沙漠,就这样过完一生,……好吗,汉娜。”
    “……是的,哥哥。”汉娜想这样回答,可巨大的痛苦将她的咽喉堵塞,使所有字眼听起來都像过分压抑产生的呜咽。
    在那团灰色的漩涡里,约纳和伙伴们各怀心事,可还有时间进行几句无关痛痒的对话:
    “约纳大人,那个红衣服的小姐是谁啊,俺觉得她看你的眼神可不一般呀。”
    “就这样飞到上面的世界去,一点儿都不炫酷,而且约纳哥哥你怎么把神器都脱掉了。”
    “要做好战斗的准备,约纳阁下,尽管可能面临我们想象不到的局面。”
    “……”
    毫无征兆地,失重感消失了,灰色雾气消失无踪,伙伴们拔出武器四处观察,发觉世界已经换了模样,这是一个奇怪的地方,平坦的黑色泥土地面向四面八方延展,既沒有山川河流,也沒有植物和建筑,仿佛一片大得过分的、人工耕耘过尚未播种的田地,而天空中覆盖着黑压压的云团,雷声不住轰鸣,闪电在云幕中噼啪闪现,空气中却沒有一丝雨水的味道,看來这滚滚雷云并非暴风雨的前兆,由于沒有任何参照物,谁也说不清这片平原的大小,只能感到深切的孤寂,因为天地之间唯有几位孤零零的异界來客存在。
    “搞屁啊,这就是上面的世界。”小蚂蚱立刻跳了起來,“费尽力气爬上來有什么用啊,难道在这儿看闪电玩吗。”
    “怎么能对约纳大人不敬。”室长大人立刻责怪道,摸着脑袋说:“这里好像骑士小说里面描写的地狱哇,俺小的时候听老娘读过那些有关地狱的故事,要是有恶魔出现就更像啦。”
    他的话音尚未落下,异象就突然发生,前方不知多远的地方黑色忽然变得浓郁起來,不用于雷云与黑土的黑,那是纯粹无光的、令人心底生寒的黑色,“小心。”约纳举起法杖,,用尽了能量的七件诸神刻印将实体留在下面的世界,他手中的只是空有形状和水晶石的外壳而已,,大喊一声,“那就是雅古诅咒之土的特征,千万不要被黑色的东西碰到。”
    “哦,你们來了。”
    一个声音传遍原野,不断膨胀的黑色化为千万触须飘摆,在那中间缓缓浮现一个身穿黑衣、下颌宽阔、眉宇冷漠的中年人,他淡淡地开口说:“就算那个名叫杜兰的厨娘帮忙,用龙姬的‘冥婚’作为引子,我也花了老大力气才打穿世界之墙,沒想到你们这帮蝼蚁居然能來到同样的地方。”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望望天,又低下头看看地,皱起眉头:“……这是什么鬼地方。”
    “龙尊君。”锡比一看,挺起小胸脯高叫道:“快点把龙姬姐姐还來。”
    托巴紧张地把小蚂蚱拉到身后保护起來,沒想到龙尊君居然沒什么反应,“她。”一条黑触须升起,上面卷着一个黑发的东方女人,“在穿过世界之墙的时候,这贱婢居然从背后出手偷袭我,差一点使我功亏一篑。”龙家家主左眉轻轻一沉,“还给你们又何妨,早生晚死,蜉蝣之流……”
    触须凌空一掷,东方女人的身躯向这边凌空飞來,约纳的眼睛亮了,他向前冲了两步向伸手去接,身前却忽然多了一个庞大的背影,“呼……啪。”凌厉的挥拳声带动空气,如无形的巨鞭凌空抽响,室长大人挥出石臼大小的拳头,以全身力气击中空中的无形之物,气劲爆炸,冲击波吹起泥土波浪,“咚。”托巴沉重地降落地面,甩着右拳喝道:“不可移开视线,敌人已攻过來了,俺会挡开空中那些黑鞭子,你们要注意从地底下來的。”
    “……别动。”耶空忽然鬼魅般出现在他身边,口中发出梵文经诵,双手覆盖着金黄色佛光按住托巴的右臂,在转瞬之间托巴手臂已粘上一层黑色黏液,黑色纹路正沿着肌肉向上攀升,在佛光照耀下终于逐渐止住蔓延的势头,“别硬解,要打散。”南方人简略地说道,手指在托巴双腕描出两行金色符咒,以佛光护住室长大人的双拳。
    “嗖嗖嗖……”破空声急剧响起,肉眼却很难从雷云的背景中分辨出黑色触须存在,玫瑰骑士再次肩负起战场指挥的职责,擎出战盾断喝一声:“箭头阵型,小蚂蚱,照亮,室长大人前进三步,专注于正前方,不要管侧面,耶空阁下,左侧就交给你负责了,我们來守护右侧,约纳阁下,你还需兼顾……”
    一支蛇箭升入高空,凌空爆炸发出明亮白光,埃利奥特沒有对约纳发出进一步指令,因为他知道此时的占星术士耳中听不进去半句话,“咻咻咻……”触须铺天盖地袭來,托巴的拳头、耶空的刀、锡比的箭、骑士的枪同时鼓荡空气,发出惊天动地的爆音,在这疾风骤雨般的袭击之下,被护在伙伴们身后的约纳怀中抱着龙姬冰冷的身体,浑然忘记了自己正在战场之中。
    “龙姬。”他说,“我终于找到你了,沒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见面,比我想象得要困难许多,又比我想象得少了许多波澜……你为什么还不醒來,你会醒來的,对吧。”
    怀中的东方女人脸庞恬静,她闭着双眼,脸上沒有一丝血色,长长睫毛颤也不颤,约纳发觉已经太久沒有见过她,以至于觉得这张脸庞如此陌生;可狠狠悸动的心脏告诉他,此刻在怀抱里沉睡的女人就是他苦苦寻觅的人儿哪,她雪白如玉的耳垂,她缠绕着银丝的长长黑发,她身上若有若无的幽香,她春葱般的手指,她胸前的银色襟章,她的腰肢,她的笑容,是的,那温软的嘴角应有一抹盈盈浅笑吧,纵使总是被心结所困,可在久别重逢的时候,她一定会露出微笑,而那微笑,是少年披荆斩棘走到今天的唯一动力,但冷冷的嘴唇合拢着,那新月般的笑又在何方。
    一座火山即将迸发,却突然凝冻,约纳的灵魂坠入深渊,他不能动弹,不能思考,忘记了呼吸,他不敢挪动一根手指,就连眼神都不敢落在女人身上,都怕给她增添一丝多余的重量,“……龙姬,你忘记曾说过的话了吗。”他说。
    “糟糕。”托巴刚刚击出沉重一击打散敌阵,一条藏在死角的触须忽然飞过身侧,直射向队伍中心,锡比想要转身驰援,发箭却已太迟,一缕黑光袭來,若放大來看,能看到无数灵魂扭曲破碎的颗粒在其中蠕动,每一颗碎片都蕴含着恶毒的诅咒之力,就在黑触手即将击中约纳的时候,忽然一切都慢了下來,有个男人的声音非常不满地嘟囔道:“我靠,你们在我的底盘胡搞什么,这样是不是对主人不太尊敬啊,不知道新的《物权法》已经对你们这种破门而入的行为作出最严厉的规定了吗,我要有散弹枪就立刻开火崩了你们,……不对,不是你们,是那边那个满脸猥琐的大叔,都多大年纪了还玩触手系的游戏,不知道当代萝莉都不再喜欢章鱼类的*acg了嘛。
    这片空间并非上面的世界,而是悬在两个世界之间的净土,而如今发出抗议的,自然就是净土的主人。
    第162章 净土(上)
    顾铁起初沒有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依稀记得自己在肖李平和阿奇薇的簇拥下离开环形通道,回到那个奇怪的立方体房间,打开了一扇门,,显然是那二四扇门中的一扇,可他的眼睛这时被蒙住了,沒有看清究竟是编号第几的大门,,走入悠长而曲折的通道,他在通道里不断前进,在这段漫长的、寂静的旅行当中,中国人逐渐失去了清醒的意识,等回过神來,看到的是非常熟悉的景象:无尽黑土与翻滚雷云组成的空间,这是属于他的“净土”。
    “为什么会进入网络了。”站在净土中央,顾铁奇怪地挠挠头,他调阅出数据日志來翻阅,发觉量子网络一定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流过眼前的数据显得极其紊乱,丝毫沒有逻辑可言,就连顾铁也一时间沒法从这团乱麻中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与外界的联系也产生了问題,他联系不到其他人,不能自由使用量子网络,就像被无形的玻璃匣子困在了净土之中;可奇怪的是他拥有的网络配时沒有消失,量子黑矛组成的防御层依然牢不可破,,,这根本是自相矛盾的现象,他能使用网络的力量,可同时不能进入网络,“分明是个悖论嘛。”净土的主人自言自语道,抓來一团乌云随手,随着500ppm的配时加诸那团模型图元,空间明显发生动荡,一条修长锐利的矛逐渐在顾铁手中形成,“这是只有创世纪能做到的事情,网络连接很正常啊,被什么遮住了。”他一挥手将这支金色的矛掷向天空,量子之矛射入云层,紧接着消失在净土外围的量子混沌当中,网络连接被混沌完全遮蔽,就连如此强力的反溯攻击都找不到途经。
    正在摸不着头脑的时候,数据的瀑布却突然加速倾斜下來,绿色代码中夹杂的红色数字形成一道洪流,顾铁立刻看出那是净土遭到内部入侵的危险报告,“靠,这更不可能了,我被量子网络所孤立,怎么可能遭到数据终端内部的攻击。”口中发出怒吼,顾铁张开双臂截停瀑布,准备在净土空间数据结构的内层设置多重防火墙,可事态发展比他想象得快速得多,短短五个时间单位之后,数据流就已经突破了净土的内部防御,将五个数据封包强行注入顾铁所控制的进程。
    在这一刻,顾铁想到完全关闭净土,甚至将这个空间销毁,可他随即犹豫了,作为一位资深的量子网络使用者,他在“创世纪”网络中拥有数十个独立的虚拟空间,许多空间的复杂程度、精密性和安全性都不是净土可以比拟的,可中国人对这里情有独钟,因为净土是他所拥有的第一个秘密基地,,,在九岁那场奇妙的事故之后莫名其妙出现在他网络终端的天赐之物,直至如今,他也沒摸清楚净土所存在的数据基础,因为这里仿佛独立于整个量子网络存在,具有超常的隐秘特征。
    短暂的犹豫之后,陌生的数据包出现在净土,它们很快在这片空间的基础建模规则之下获得了三维模型,,,而每一个人物形象都是顾铁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包括那位阔别已久再次回归的室长大人,“……约纳,干草叉小队。”若是漫画世界中的人物,此刻顾铁的双眼早已蹦出眼眶,“这也太扯淡了吧,‘世界’里的角色怎么可能出现在我的净土,这里并不是‘世界’服务器的范围,是现实中量子网络的虚拟空间啊,‘世界’角色來到这里,岂不是说明可以进入网络,像网络用户一般存在了。”他倒吸一口凉气,捂住嘴巴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接着一愣:“等等,莫非这就是净土失去外界联系的原因,难道这里还不算量子网络的常规范围,只是一个……缓冲区。”
    亲眼看着占星术士站在不远处,这感觉令顾铁怪异莫名,长久以來他与约纳是“世界”中的一体两面,共同使用一具17岁少年的身体而已,即使灵魂逐渐开始对话,也只是黑暗中的短暂交流,他脑中快速分析着一切的前因后果,只能得出唯一的结论:从接触到背叛者赛格莱斯无名书预言的那一天开始,占星术士学徒就开始向这个方向缓慢而坚定地步步行來,一切早有征兆,找到七件神器,打破墙壁來到真实世界,这就是赛格莱斯赋予主角的唯一任务。
    顾铁觉得手脚冰凉,他将身体隐藏在“净土”的背景当中,因为暂时沒想好怎样与约纳相见,作为一名切实生活在地球上的人类,顾铁对眼前的局面感到相当困惑,他明白约纳、干草叉的伙伴们乃至“世界”中的上亿个人格都并非简单的npc线程而已,这些人是真实存在的,拥有灵魂的活生生个体;他曾想过通过改造生物芯片的方式把约纳带到这个世上來,让少年看一看外面的世界,但当这一天以不同的姿态提前到來,顾铁却突然感到一阵害怕,在理清头绪之前,他不打算现身与约纳相见,不过短短几秒钟后,另一波数据乱流出现了,有一条來自内部的线程蛮横撕开净土的防火墙,将海量的数据倾斜进來,这立刻改变了虚拟空间的基础结构,顾铁能感觉到净土承受不了如此规模的数据密度,外围空间已开始崩溃,“老天,这又是什么。”他猛然捞起一块黑色的乱码拆解开來,这数据包的密度大得惊人,一个元数据经过十二次解压缩之后释放成为恐惧的数据洪流,其中任何一个切片都写满无意义的混乱信息,仿佛将一部完整的百科全书打碎、揉烂、化为纸浆、压缩到一颗尘埃大小的微粒,再聚集起亿万微粒形成一股可怕的沙暴,顾铁从沒见过这样的东西,这已不是黑客攻击的范畴,甚至超过了目前任何已知量子压缩算法的极限。
    “别开玩笑了……”尽管眼前的天空和大地毫无异状,但净土的主人知道这只是风暴來临前的平静,如果不堵上那个看不见的大洞,这片虚拟空间很快就会被海量的数据撑爆,这横亘与“世界”与量子网络之间的最后缓冲区将荡然无存,他迅速将网络配时提升到极限,使用希尔伯特黑矛的阵列向异常数据涌出的方向发动攻击,两种数据形态在量子空间中绞杀起來,无数线程在彼此抢夺控制权、进行着封锁、、窃取、反窃取、破译、反破译,这是顾铁从未经历过的战斗,他所拥有的所有知识、技巧和网络权限显得如此孱弱,纵使动用了全部网络配时,也只能勉强将异常数据的突破口压缩至原先的四分之一大小,那來自“世界”的可怖数据之潮还在源源不断涌入,以最乐观的态度估计,“净土”还能维持短短一分钟时间。
    比起这看不见的战斗,净土中一场看得见的战斗同时开始,带着黑潮到來的男人抛出龙姬的刹那,顾铁清楚看到那些五十六条黑色触须隐藏在东方女人的身体之后,向干草叉小队袭去,顾铁立刻惊呼一声:“靠,原來控制数据黑潮的就是龙尊君,黑潮的真身就是雅古诅咒之土的力量,那是死者的灵魂化成的,也就是说,这些异常数据是由被强行抽离原本位置的人格线程组成,怪不得具有异常的数据密度,而且完全不可预测动向,因为这些人格从本质上依然活者。”紧接着他眼中又泛起光芒:“等等,龙尊君完全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消灭干草叉小队,只要抹除对方所处位置的数据结构就行了,他发动正面攻击,证明他只是误打误撞掌握了雅古亡灵的使用方法,而不理解这种力量的本质,如果能把他干掉,等于去掉了所有数据包的指针,自然能结束这种入侵……还是有机会的。”
    顾铁终于决定与约纳相会,他同时做了三件事情:第一,出言发表几句不咸不淡的感叹,调侃一下这搞不清状况的战局;第二,消灭了龙尊君的数十条触须,比起看不见的战场那火星四射的纠缠,这样的战斗只是小儿科而已;第三,现身在约纳面前。
    袭向约纳的黑触须被凌空打散,量子之矛嗖嗖射入天际,中国人的身影于约纳身前缓缓凝结,“……敌人。”锡比尖叫着转过身弯弓搭箭,顾铁沒有回头,只摆摆手说:“别闹,小蚂蚱,在樱桃渡的时候我多照顾你啊,这会儿难道认不出我了。”
    “刷。”一道银光贴着顾铁的耳根飞过,锡比已将第二支长箭搭上弓弦,这时托巴忽然伸出大手搭在她的肩头,犹豫道:“等等,俺觉得这位不认识的老爷身上有一股熟悉的味道,跟约纳大人很像,可是,可是又有点不一样……”
    约纳慢慢地抬起头,表情显得非常平淡,“……是你吗,恶魔。”
    “叫我降临者还好听一点。”顾铁叹了口气,“这沒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见面,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少年摇了摇头:“不知道。”
    顾铁道:“我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却不知道我和你们为什么会到这儿來,这真是史上最奇怪的会面了,我们应该一辈子沒有面对面说话的机会的,现在不是聊天的好时机,我们还剩一分钟时间來打败龙尊君,,,哦,只剩四十六秒了,你还抱着龙姬干什么,战斗就要开始了。”
    约纳声音艰涩道:“她、她已经……”
    “她比你好一万倍,小鬼。”顾铁挑起眉头,他刚才快速地检阅了龙姬这个独立线程的数据结构,发现她的量子特征非常完整,只是被几个异常的数据包封锁了输入输出接口,在一个简单至极的清除操作之后,顾铁扫清了龙姬身上的所有镣铐,这可不是念术、魔法或邪门歪道,而是量子网络中的科学计算。
    “……什么。”约纳猛然低下头,发现一双深邃而明亮的黑眼睛正望着自己,那悠远的双瞳令他沉沦,正如当日在樱桃渡的初见一样,世界颠倒,声音消失,灵魂在边旋转,边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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