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

    大殿里似乎没有人注意到有人离开过,依旧是热闹非凡,云寒汐重新坐回自己的位子,可也只是呆坐着什么也没做。云启宇瞥了眼悄声回来的人也不言语,继续往杯子里不断地倒着酒。
    夜已经很深了,就连皇城里都不那么喧嚣只有稀稀落落的三两脚步声,而这宴会也散了,众人像是还不尽兴般还在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什么。苏风和沈棋一起走向云寒汐,知道他们还在担心自己,云寒汐望着他们笑笑道:“放心!”说完云寒汐站起身悄声出了殿门。两人对视了一下都没有跟上去,他们知道云寒汐的性子,他定不希望别人看见他脆弱的一面,不追过去是在保护他的骄傲。
    云启宇没有回未央宫,而是到了一个最近的偏殿,这里虽无人居住可依旧打扫得干干净净,炭盆烧得很旺,整个屋子里都暖洋洋的。云启宇躺在一处背光的躺椅上,这宴会让他有些乏了,揉了揉太阳穴吩咐道:“影一,去把右相叫来。”
    随着这声音从暗处出来了个人应道:“是,主子。”说完便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云寒汐正独自走在皇宫里,深夜除了时不时来往巡逻的士兵四下就没有一个人了。虽没了内力感受不到这周围的气息变化,可是直觉却告诉了云寒汐异样,于是停下了步子转过身,不多会儿影一便出现在云寒汐面前,毫不避讳地道:“大人,皇上要见您。”云寒汐叹了口气便坦然地随他走去。
    正在屋里闭目养神的云启宇听见了那熟悉的脚步声,接着云寒汐还没敲门云启宇就在里面道:“进来吧!”闻言,云寒汐便推门进了屋子。
    时隔三年,没想到两人还能这样独处一室之内,云寒汐一进门就被屋里洋溢着的温暖所包围,也不那么难受了。顺着看过去,屋里只点了桌上一盏灯,云启宇正躺在靠窗的躺椅上,背着光云寒汐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不知为何今日他竟有些紧张,远远地停在桌前道:“微臣参见皇上。”
    云启宇没有应声只是从躺椅上坐起了身,带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灯下的影子也随之晃动,可看得云寒汐更是心惊。云启宇直直地看了过去,烛光正洒在云寒汐身上,云启宇顺着烛光打量着他,一身素白的朝服看上去松松垮垮有些不合身,似乎这些年他又清减了些。如墨的长发此刻也规规矩矩地绾了起来,那张菱角分明的脸倒是看起更瘦些了,微黄的光让他的脸看起来不那么苍白,双眼没有看向云启宇不知盯着何处,薄唇紧抿,平日里常有的那丝笑也给敛了去。
    看到这样的他云启宇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心情,这些年是曾后悔过将他放逐得那么远,甚至三年都没有回皇城,这在沧云的历史上才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事。只是心里却在坚持着什么让他不得不这样做,或许是嫉妒,嫉妒他和江无俟之间那一年发生的所有他不知道的事,或许是身为帝王的尊严让他不容许自己低头,对一个已经被自己放弃了的人低头。
    只是更多的还是恨吧!恨他和江无俟之间的那些勾当,珈逻帝国虽然已经收入囊中可是他没想到竟然是云寒汐以自己的身体来交换的,每每想到此处,心中的怒火就压抑不住地燃烧,就像当年一向到方可桢时一样。
    看着眼前这依旧波澜不惊的人云启宇的嘴角勾起了一丝残酷的冷笑,盯着云寒汐的目光就像是盯着专属于自己的猎物一样。
    云寒汐似乎是感受到了那不一样目光,没有半点退缩可是心头却是一震,直觉告诉他现在的云启宇似乎是有些不一样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气息是那样的陌生,竟然让他止不住得觉得害怕。云寒汐忍不住皱了皱眉眉头,唇也抿得更紧了,这种压迫的感觉让他感到不适。
    第二百二十四章
    半夜时云寒汐就昏迷了过去,待他清醒过来时屋子里已经空无一人了,炭盆早已熄灭,倒在地上的云寒汐全身都变得冰凉没有一丝温度。双唇冻得发紫,云寒汐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倒是尝到了一股咸咸的味道,抬手擦了擦脸,原来是满脸的泪,许是昏迷着这泪都没有止过吧。
    从醒过来后腰就火辣辣地疼,云寒汐坐在地上伸手摸了摸却摸得一手的血,再抬眼看了看桌沿,上面也全是血。昨夜一直被抵在桌边,桌沿早已经磕破了腰后的皮陷进了肉里,刚套上的衣服就给染红了。
    无奈地摇摇头,云寒汐四下望了望,只有那躺椅上还有件披风,应该是昨天云启宇落下的,云寒汐扶着桌沿费力地站了起来,腰直不起来,只得微微弯着过去拿了披风套上。当那阵熟悉的味道向他涌来时,泪水又忍不住用出了眼眶,云寒汐有些气恼自己的懦弱,胡乱地用袖子擦了擦脸不让泪水继续流淌。
    感觉到腰间微微有些湿润,云寒汐将躺椅上锦被撕成长条紧紧地缠在了腰上胡乱止了血这才穿上了云启宇的披风,披风套在他身上长得都及踝了,倒是把云寒汐给罩得严严实实的。
    腰上和下身都阵阵地发疼云寒汐走起路来有些踉跄,站在门边稳了稳身形这才打开了门。可是门一开云寒汐就惊呆了,仅一夜的时间竟然就下起了大雪,地上看上去也积了厚厚的一层,只是如今再也没有心情去欣赏这不可多得的雪景。云寒汐跨出房门,慢慢踏在了那白洁的雪上,软绵绵地甚是舒服,只是迈起步子来更加艰难。
    难得的阳光洒在积雪上泛出粼粼的光芒,可云寒汐的脸色就如这雪一样苍白,可眼眶却是肿得红红的。门外并没有侍卫守候,披着那貉子毛的披风倒也不觉得冷可是还是走得甚是吃力。
    宫门的守卫见了云寒汐没有阻拦,那绝美的容颜足矣让只听闻过他名字的人都能认得出。与皇宫中的秩序井然不同,外面的街市热闹非凡,庆典刚过自然没有散去这喜庆的气氛,各处都还张挂着红绸。云寒汐看着这人头攒动的集市,看着集市里摩肩接踵的陌生人,看着陌生人脸上挂着的笑颜突然感到一阵茫然。就算自己从皇宫里出来了又能去哪儿?
    云寒汐觉得自己仿佛被世界给抛弃了,这茫茫天地间没有一处是自己的容身之地。可不是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都是他的,那又有哪处是自己的呢?忽然那苍白的脸上勾起了一抹笑,这么些年自己果真是为了他而活的呢!
    无力地捂着嘴咳嗽了几声,肩膀剧烈地颤动着,云寒汐皱着眉头瞥了一眼想要过来扶他的侍卫,他向来不愿意以懦弱的一面示人。接着又迈开步子,或许还有一处是他能去的!
    那处自然是他从小呆到大的地方,云寒汐把身子靠在一棵竹子上,看着丛林掩映下那熟悉的竹楼心底涌起一片暖意,又鼓足了劲儿往前走去。山上比山下还要冷些,院子前的小路上早已积满了雪。云寒汐含笑进了院子,走到屋门前推开竹门,一切都还和他离开时一样,熟悉的桌椅,熟悉的书本,熟悉的摆件让云寒汐多少有了些安慰。
    下山了这么多年,终于回来了!云寒汐会心一笑。刚想坐椅子上却想起一身的伤又不得不到了厨房亲自生火烧水,虽然不曾做过可是云寒汐还是乐在其中,暂时遗忘了这竹林之外的世界。
    满满一大桶的热水让房间里变得烟雾缭绕,云寒汐脱下了披风,那雪白的朝服已经染满了斑斑血迹,云寒汐将衣服悉数脱下扔在一旁,借着一旁的铜镜这才看到腰上已经是皮开肉绽,差点儿就能看见森森的骨头了。
    云寒汐呆呆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全身瘦得几乎只剩下骨头,脸庞棱角分明,双颊下陷,嘴唇没有一丝血色。修长的脖颈上留着点点红色,锁骨身前更是布满了淤青和红点。云寒汐索然一笑抬脚将自己浸进热水里,破了皮的伤处触着水疼得云寒汐一颤,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不多会儿那水都已经带了些血色,云寒汐这才湿着长发从水里起身,擦干了身子,几年前的袍子如今穿着竟还显得宽大,不过倒也无妨。云寒汐缓缓踱步到书房,坐在桌前却又不知该做什么,只是现在精神出奇地好,要睡也睡不着。
    云寒汐就那么斜倚着身子靠在椅背上半闭着眼想着,那皇宫自然是不可能再回去的了,而云启宇他如此看自己想必也是不会来寻的了。看着这满屋子从小就和自己相伴的什物云寒汐笑着想到,反正看这身子自己恐怕也活不久了,不如就在这里度过余生,尘归尘土归土,自己也得了个落脚之处。
    就算是这样想着,可是心里似乎还有点儿希冀未曾被扑灭。云寒汐无奈地闭上眼,那个人,原来自己至死都还放不下啊!他又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对我!
    第二百二十五章
    云启宇一整天都心神不宁,心里头觉得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般,可是就算是出战珈逻时自己都未曾如此烦躁过。今日早朝他特地早早地去了,本以为依着云寒汐那逞强的性子即便是自己昨夜那样对他今早他也一定会来上朝的,可是早朝时竟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也没有他府上的人前来告假。原本盛怒的心情一直到了正午都没有关于他的任何消息渐渐就变作了焦躁不安。
    现在的云启宇就像是一头被关在了牢笼中的猛兽一般,心中的怒意没处撒只能黑着脸在未央宫里来回踱步,他不想承认自己现在这般都是为了云寒汐,可是心里越是这样挣扎就越是烦乱。下人们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伺候着,生怕一个不留神触怒了龙颜。
    高斐在一旁看着皇上心里也是一阵焦急,在云启宇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云启宇的心思他多少也能猜着些。当年云启宇和云寒汐耳鬓厮磨的那些日子他也是亲眼见着的,不知为何两人竟然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如今皇上明明心头牵挂着却又非要这样折磨自己看得高斐也是一阵心酸。
    打量了云启宇几眼,高斐终于壮着胆子开了口:“皇上,奴才见着今日早朝没见着右相大人,许是病了,要不要派人下去问问?”说完这番话高斐的心就像是到了嗓子眼儿了一样,这样妄自揣测圣意可是会被杀头的啊!
    云启宇听了也不知作何想法,半晌都未曾说话,只是停下了不停来回走动的步子。不多会儿高斐听到了一声深深的叹息,云启宇负着双手道:“派人去竹苑问问吧!”
    “是!”高斐得了旨意便转身出了未央宫,踏出门外好几步才停下来拍着胸脯,这才发现双膝都止不住得发软,忙差了人下去问。
    云启宇站在窗边,紧握着的双手出卖了他此刻的紧张。这等待的时间过得更为漫长,云启宇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几时变得这般耐不住性子了,只得无奈地叹气。正在焦急地等着门口就传来了阵阵忙乱的脚步声,云启宇转身走到门外,正是前来复命的人。
    那人身后还领着一个人,云启宇远远地问道:“如何?”那两人都跪了下来道:“回皇上,奴才到了七皇子府上,府里的下人也不知道七皇子在何处,奴才便把伺候七皇子的丫鬟带来了。”
    云启宇闻言心头一惊,将目光移向了那丫鬟身上,那丫鬟是头一次见着皇上,一直把头埋得低低得嗫嚅着开口道:“回......回皇上的话,昨日七皇子出门便再也没回来过了,这是七皇子带回来的一些东西,奴婢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先带来给皇上看看。”
    高斐上前接过那些东西递给了云启宇,云启宇挥退了众人才将那小布包给打开。东西不多,几本书,和云启宇成对的那个玉环,还有就是昨夜又送回去了的九节箫。
    云启宇有些嫌弃地撇开了九节箫,翻开了那几本书,书中竟然夹得有纸张。云启宇缓缓将那些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满篇都是自己的笔迹,快速地继续翻动着书页,取出里面夹着的纸,无一例外全都是自己的字迹。云启宇细细看了内容,无非就是些寻常的公文,只有一张纸条,已经泛黄了,那是云寒汐还是冷月时一夜飞鸽传书写的字条,没想到他竟还留着。
    云启宇不知道这些纸条保存着还有什么意义,只是按现在这个状况,云寒汐应该算是失踪了。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云启宇大步出了门朝着昨夜那个偏殿走去,心里想着莫不成云寒汐还在那里。
    可是一打开那偏殿的门就只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进门不远桌前的地毯上就有一团血迹,一旁的锦被也被撕破了,云启宇心想难不成云寒汐受伤了?可是他人究竟去了哪里?
    云启宇努力地回忆着昨夜云寒汐有什么异样,可是却想不起分毫,甚至连他的神色都想不起来了!云启宇沮丧地捶了捶墙,现在他是真的有些慌了神,云寒汐从来就像他的影子一般一直跟随着他,或者说一直都是自己在决定他的去留。可是现在云寒汐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就不见了,云启宇说不出此刻心里究竟是担心还是愤怒,只是负着手来回踱步,失了平日里那份冷静。
    不多会儿门口就又有人来通报,云启宇有些不耐烦地召见,来人毕恭毕敬地跪着道:“奴才参见皇上,奴才听闻在寻右相,特来禀报,今日奴才在宫门站岗时见着右相出宫了。”
    云启宇闻言问道:“出宫了?去哪儿了?”那人见云启宇问话答道:“奴才不知,只是七皇子看上去像是病了,脸色苍白,站都站不稳。”云启宇又反问道:“站都站不稳?”那侍卫闻言连声应是。
    原本在未央宫里等着下人回报的云启宇却等来了苏风沈棋两人,看着两人皆一脸慌张地双双站在前面时云启宇就知道云寒汐也不在二人的府上了。两人一路上就在商量着要不要把那些云启宇不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他,可是两人当初都答应过要帮他保守那些秘密,而且现在云启宇和云寒汐究竟如何他们两人也不知道,只得叹了气决定继续帮云寒汐瞒着。
    云启宇看着不约而同皱着眉的两人问道:“这两日他可有何异样?”两人对视了一眼又摇了摇头。云启宇终于有些动怒了,明明是他做了对不起朕的事,如此这般是在觉得委屈吗?他又有什么资格?这样想着狠拍了一下桌子道:“派人去二十里外的那座山搜!”那是云启宇知道的云寒汐最后可以去的地方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云寒汐一直坐在桌旁,刚洗净的脸又被泪水打湿,忽然一直不曾动的云寒汐俯身在案前铺了纸磨了墨,颤抖着手提起笔在纸上描着什么。那是他打小就爱做的事,一有点儿空闲了便铺纸画云启宇的模样,只是这幅除了墨还沾满了泪。
    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云寒汐的笔顿了顿,顿出了一个浓浓的墨点。云寒汐一手捂着嘴,可从咳出来的血却从指缝中流出来滴在了画纸上,见状云寒汐赶忙伸手去擦,可是满手的血迹却是越擦越脏。
    无奈地深叹一口气,掷开了笔,重提起一支,蘸着那血在未完成的画像的留白处写下:情深不寿。字字力透字背,像是倾尽全力一般,枯笔处又尽显沧桑,四个鲜红的大字印在白纸上煞是突兀。云寒汐看着撇嘴笑了笑,情深不寿,果真如此,自己现在不就正应了吗!
    渐渐地窗外的日头已经打斜了,云寒汐撑起疲惫的身体回了自己的房间卧床躺下,没多会儿意识渐渐飘远了,便就这么沉沉地睡去。
    此刻这山下已经被军队团团包围,奉了云启宇的命令正一寸一寸地搜查着。这山一面临着悬崖,而余下的三面均无任何天险,可当初张玄居却能在这里住得安稳不被外人打扰实则全靠了这屋外的竹林。那片竹林看似是无意而为之,可是皆依着了奇门遁甲来排列,若非是深得其法否则不可能走得进去。
    而待众人发现这中蹊跷时已经天黑了,深夜回宫禀报时云启宇都已更衣躺下又连夜召来了沈棋寻求这破解之法。沈棋虽说不是深谙此道可借着古籍倒也能参透其中的道理,便一面查书一面绘图,在破晓之际总算是将那奇门遁甲给破解了。
    第二天一早连早朝都免了,云启宇带着沈棋连夜绘出的图纸到了山麓,不知为何他现在竟说不出地愤怒,云寒汐竟然就那么一声不响地就消失了!他倒想看看他要玩儿些什么花样,看他还能躲到哪儿去。
    云启宇带了几人按着那图纸虽慢些可好歹还是进了竹林,云启宇轻瞥了一眼面前的院子,院子里小路的积雪上还有一串脚印。云启宇冷笑着顺着脚印进了屋,见屋里没人转而又进了一旁的阁楼,苏风和沈棋也紧跟在他身后。
    这间屋便是云寒汐的卧房,云启宇一进门便看着睡在一旁的云寒汐。云寒汐被这动静给惊动了,想睁开眼,可是眼皮却又重的不得了,全身都发烫,嗓子更像是要被烧起来了一样。云寒汐皱了皱眉,努力地将眼睁开了一条缝儿,这才看清了来人,夹杂着震惊和狂喜的心情云寒汐抬了眼,没想到那人竟然会找了过来!
    可此时云启宇心中全是怒意,他辗转了半夜都未曾入眠可他居然在这里睡得如此安稳,紧握的双拳泄露了云启宇的愤怒。忽然云启宇扬高了手,接着一掌便落在了云寒汐的脸上,苏风和沈棋刚一进门便看见了这幕,吓得都呆在了门口不再往前踏一步。倒是云启宇愤愤地转身,从二人身边走过离开了去。
    本就体弱的云寒汐哪受得住这一下满含怒意的掌掴,片刻便晕死了过去,嘴角也渗出了鲜血,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就印在他苍白的脸上。
    苏风和沈棋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这一掌是云启宇亲自打的,没他的吩咐二人是断然不敢叫太医的,可是却又担心云寒汐那身体,两人都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云启宇出了门随意进了个屋来到了那书房,他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四下打量了一番。角落里放着三个偌大的卷缸甚至显眼,走过去随手抽出了卷缸里的一卷书画缓缓展开,没想到那画的竟是自己,瞧了一眼落款,竟是十几年前了,而那落款的字迹云启宇认得那是云寒汐的字。
    抛开了那画云启宇又打开一卷,那画中画的还是自己,而落款依旧是十几年前,字迹依旧是云寒汐的。云启宇看着三个卷缸,里面的画轴怕是有几百个了,难不成全是画的自己?
    似是不信邪地又打开了几卷,无一例外全是画的自己,云启宇看着手中的画,这一卷上竟还题了字,云启宇压低了声音轻声念道: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只道三十三天觑了,离恨天最高;
    四百四病害了,相思病怎熬?
    如有诺,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云启宇念得极缓,到最后似乎都有些哽咽了,心头千回百转,那孩子果真是打小就喜欢上自己了呢!刚才......云启宇有些后悔,刚才似乎下手有些重了,那力道震得自己的手都有些发麻了。前天夜里对他好像也太强硬了,可是他为什么要背叛自己呢?直到现在云启宇似乎才想起,他没有给过云寒汐一个解释的机会。
    不知不觉云启宇踱步到了书桌前,刚一从沉思里回过神来,那幅未完的画作就映入了眼。那人明显画的就是自己,看一旁写着的“情深不寿”看得云启宇一阵心惊,伸出手摸了摸那字又凑到鼻尖闻了闻,竟然真的是血。
    云启宇慌乱地走出了书房向着云寒汐的卧房走去,苏风和沈棋无措地站在门口看着云寒汐,云寒汐的脸已经肿了些,嘴角也还挂着血。看见这样的云寒汐云启宇有些心疼,坐在床边伸手去拉了拉云寒汐搭在被子外的手腕,想让他醒一醒。
    可是温热的手掌触到那冰冷的手腕没有任何反应,突然云启宇像是发现什么似的翻开云寒汐的手掌心向上,颤抖着手指搭上了他的脉搏。脉搏在微弱地跳动着,可是他的内力呢?他那几乎可以与自己匹敌的内力去哪儿了?
    云启宇心头一阵慌乱,又重新凝神搭上手指摸了摸云寒汐的脉,那浑厚的内力果真就这样不翼而飞了!云启宇皱着眉看着眼前的人,突然一个可怕的想法涌上了心头。
    第二百二十七章
    自从那次中毒过后他内力就大增,多了将近一倍的功力,云启宇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天山雪莲这等神药早已被吹得神乎其神,他也以为这是天山雪莲的功效,如今看来恐怕还另有隐情。
    急急忙忙被召来的太医正围在书房里,云启宇坐在那画前看着眼前这些纷纷低着头的人厉声道:“三年前朕中毒那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此话一出在场的太医都立刻吓得跪了下来,皆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苏风和沈棋皱着眉相视一眼,如今要瞒是瞒不住的了,而且云寒汐又昏迷着,要是皇上还是这样狠心那他可能就性命堪忧了。沈棋咬咬牙上前回道:“回禀皇上,那时皇上病重,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微臣派了李泽去通知了右相,寒汐心系皇上安危这才急急赶了回来。又涉险去寻得了天山雪莲,差点还赔上了自己的性命才将皇上给救过来。还望皇上念在右相一片心的份上免了他的欺君之罪。”说完一向放荡不羁的沈棋都正色地跪了下来为云寒汐求情。
    见状苏风也道:“皇上,那日一日就从江陵赶回了皇城,接着又马不停蹄地去寻得了天山雪莲。右相回来的时候是微臣第一次见着他如此狼狈的模样,就连珈逻逼境时右相在千军万马中斩敌都没有如此捉襟见肘,臣恳请皇上开恩!”说着苏风也跪在了地上。
    众位太医也悉数跪在地上为云寒汐求情,云启宇无力地闭上了眼,果真和自己想的一样,这些凭空而来的内力真是他的。或许从开始自己就误会他了,刚才沈棋说她可是差点赔上了性命才把自己给救活,能这般待自己又怎会背叛自己呢!云启宇接着道:“你们都快去医治他。”
    众位太医听命都悉数到了云寒汐的卧房,沈棋起身道:“皇上,那日寒汐险些性命不保,微臣放心不下派了个大夫一直跟在他身边,如今正在竹林外候着,或许他来能有些帮助。”云启宇点点头算作是答应了。
    挥退了众人云启宇独自坐在书房里,他需要些时间来静一静,了想想这一连串的事情。
    他幼时自己险些要了他的性命,十年之后视若珍宝的人又失而复得,与他相认过后倒是也有一段恩爱的日子,只是江无俟的出现打破了这平静。不过从头想来,他似乎从来都没有回应过江无俟,自己只是撞见了他和江无俟在一起就断定了两人之间有什么将他质与了珈逻,即便是战胜之后对他也不冷不热,但是这一切都是自己的猜想。
    云启宇觉得自己恐怕是错怪了云寒汐了,他从来都是处处为自己设想,这三四年来几乎跑遍了整个沧云,改革吏治,平定叛乱,安抚民心,样样都是他亲力而为。如果不是云寒汐,现在的沧云绝不会是今天这样的,只是那一年里他和江无俟之间究竟有没有发生些什么?
    只是还没多会儿就响起了敲门声,云启宇捏了捏眉心道:“进来吧!”沈棋领着沈兴然走了进来道:“皇上,这是沈兴然,寒汐的病情就他最熟悉。”云启宇瞥了眼沈棋身后那个低着头的少年道:“恩,说说看。”
    闻言沈兴然只淡淡地道:“没救了。”云启宇倏地转过头死死地盯住面前的少年咬牙切齿地道:“你说什么?”沈棋也有些慌了,毕竟这孩子打小就在他家长大,他待他也早已如亲人一般于是道:“兴然!好好说话!”
    可是沈兴然还是重复了一遍:“没救了。”云启宇怒火冲天地看着他,沈兴然像是不曾察觉一样接着道:“寒汐他从来不喝药,即便是这三年我时时都跟着他,也只能想尽办法从饮食上来改变,可是成效却不大。刚开始我也想过为什么,可是和寒汐相处越久就越发现他安静得过头了。”
    看着沈兴然开始道出缘由,云启宇也暂且收了怒意听着他说话,沈兴然语气平淡地道:“与其说是安静不如说是心如死灰,什么事都看穿了也就勾不起波澜了。有时候得了点儿空闲也老是静静地坐着手里拿着一个玉环摩挲着,也看不出悲喜。久而久之我就感觉到,寒汐他是自己想死,他身为医者,明明知道自己身体的状况,可是这三年来依旧日日操持公务,只睡一两个时辰,那副身子也早就被掏空了。”说到这里沈兴然忍不住有些哽咽,三年的时间,两人日日都在一起,他对云寒汐也早已不是主仆之情病患之情,他把云寒汐当做了朋友,或许是这样,他才会纵容云寒汐这样不顾性命地糟蹋自己这样胡来。
    沈兴然道:“寒汐他也知道自己活不久了,喝再多的药也无济于事,还不如在剩下的日子里少遭些罪,兴许他就是想让自己早些得到解脱。”说着沈兴然忍不住眼眶发红泪水就含在眼里,还吸了吸鼻子接着道:“前几个月我就发现寒汐越来越嗜睡了,那时候我就意识到恐怕他的日子没多少了,可是他还是如从前一般。以前我也有想过到底是什么事情能将寒汐这样本就冷清的人伤到这种地步,可是一直都没有头绪,可是刚才见着他身上那些伤我好像懂了。”
    说着沈兴然扑通一下跪了下来:“皇上,草民求您好好待他,能像寒汐这样深爱着一个人恐怕这世间上找不出第二个了。就算寒汐以前做出过什么错事,也求您看在他来日不多的分儿上,让他最后的日子好过些吧!”
    说完沈兴然已经满脸都是泪水,沈棋也双眼含泪地跪了下来,沈兴然说的话虽然大胆,甚至戳破了二人的关系,可是那些话也正是他想说的。他们两个人这样纠缠了这么多年,也时候有个了解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沈棋深吸了一口气让声音不那么哽咽地道:“皇上,那日晚宴在殿里您依了殷妃娘娘的意思让七皇子喝了一杯酒。按兴然刚才说的,寒汐该是知道自己喝不得的,可还是饮尽了满满一杯,后来寒汐离席,微臣放心不下跟了出去。找了一会儿才看见他蹲在一个角落里,吐了......吐了一地的血。”没有更多的话,只是想起当时云寒汐还逞强地告诉他他没事时沈棋心里就一阵绞痛,这是他看见的,他没看见时云寒汐遭的罪不知道还有多少。
    云启宇挥挥手让两人退下,两人起身便依言离开了屋子。这时云启宇才将方才压抑着的情绪释放了出来,云启宇抬手来回抚着桌上的那幅画,宣纸上还留着泪水的痕迹,还有那染红了一大片的血迹,云启宇颓废地坐在椅子上,手捂着脸忍不住流了泪,心里也是阵阵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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