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节

    当然记得。阿图也笑了:“还有,大姐学着做女红,好不容易做成了一个荷包,本来想送给皇阿玛的,结果被他们两个给剪了。她气得要用戒尺打他们两个的手板心。”
    “阿娅去得太早了。”布木布泰长叹一声,“当年皇帝为了她,将她的额驸罢免,又派人看着,不停折磨,还不让他和他那几个闹得最凶的小妾寻死。这么多年了,哀家听说他们活得生不如死,可见皇帝对阿娅的心思有多重。你们也是,皇帝时时关注着你们,只要你们有什么不顺心的,他就会想方设法的为你们出气。哀家就总是想着,阿娅要是活着该多好,所以,哀家一定要亲口去跟这个孩子说,她当年真的是犯傻,若是早早的跟哀家诉苦,跟皇帝诉苦,她也不至于变成这样......”
    说着说着,布木布泰老泪纵横,阿图也不好再劝,反而回头去劝福临。福临没有办法,只能同意,仁娜要管理后宫,来自蒙古的另外两个格格被派去,担任起路上伺候太后的重任。
    若是福临能够预料到之后发生的事情,估计他怎么都不可能让太后出宫。原本还算康健的布木布泰,在此行之后,是病得人事不醒,躺着回来的。
    原因很简单,科尔沁一个嫁入京城的女人的贴身丫鬟,在路上忽然闯了出来,用蒙古话大声喊冤,布木布泰宣她觐见,得到的消息却让她顿时气得旧疾复发,瘫倒在床上。
    作者有话要说:
    嗯,太后盒饭烹饪中,包头遁走......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大清成立初期,为了拉拢蒙古,相互之间的联姻很多。自从大清入关后,慢慢站稳了脚跟,对蒙古的依赖逐渐降低,联姻也逐渐少了下来,而之前嫁过来的那些蒙古姑娘们,其实过得并不太好。
    好在皇帝对太后孝顺尊重,对皇后也很是宠爱,下面的人做事也不敢太过嚣张,给了这些蒙古正妻们应有的面子。但万事都会有例外。
    正红旗都统郎达,其父亲曾经是代善的左膀右臂,为了儿子的前程,聘了科尔沁一个台吉的女儿吉汉娜做儿媳妇。他倒是很想找到太后的亲戚了,无奈自己身份不够,只好退而求其次。这个台吉据说是跟吴克善混的,据说老婆还是当年在吴克善的某个妃子指派的,估计太后会对她有一些香火之情吧?
    事实证明,不是每一个科尔沁的姑娘都能跟太后扯上关系的。吉汉娜的额娘确实是伺候过吴克善的妃子没错,但她伺候的是侧妃,后来被侧妃派给了自己的大女儿。那个侧妃生了两个了不得的女儿,大的叫海兰珠,小的叫布木布泰。
    这两姐妹本来还不错的关系,早就在皇太极的后宫里磨成了飞灰。海兰珠生下八阿哥宠冠后宫,而八阿哥才两个多月的时候,布木布泰发现怀孕。她旁敲侧击了海兰珠的口风以及哲哲的态度,得知科尔沁寄予厚望的,压根儿就是八阿哥,自己成为了一枚弃子。如果海兰珠不希望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出生,只需要在皇太极耳边说上几句,皇太极绝对会送来一碗药汁。
    还好,最后赢的那个是她的儿子,成为太后的人,是她。但她和海兰珠之间哪里还有一丝半点的姐妹之情,只要想起海兰珠,她便会想到当年苦苦熬过的日子,怎么可能会对海兰珠一系的人青眼相看。郎达直到成亲之后五六年,才知道了实情,肠子都要悔青了。
    此时的吉汉娜已经生了两个儿子了。她本身又不是很漂亮,郎达为了前途才娶的她,和她生儿育女,真正宠爱的还是那些小妾们,在证实到吉汉娜对他的仕途没有任何帮助后,郎达开始嫌弃她了。
    首先,他夺了吉汉娜对儿子的监护权,将孩子放到了自己额娘处看管,谁都不能说些什么。接着,他又以吉汉娜汉语不熟练为理由,将她的管家权交给宠爱的一个小妾。吉汉娜为了儿子,一切都默默的忍了,结果她的忍耐换来的别人的得寸进尺。
    再怎么不受宠,她也是正妻,她的儿子就是嫡子,就挡住了别人的路。在郎达的默许下,他的一些宠妾对吉汉娜开始了惨无人道的欺压。
    吉汉娜在蒙古的时候还是有一些心腹的,虽然大多被都被赶走,却还留下了一两个。拦住布木布泰车架喊冤的就是其中一个侍女,仗着年纪小身子灵活,从狗洞里钻了出去。本来她想拜托人写信送去科尔沁的,可她年纪太小,对地址根本就记不清楚,无奈之下只好整天在外面打听情况,想要得到一些能够帮助自家主子的线索。
    终于,过了大概大半年的时间,她终于得知有重要的人物要经过这里,据说是要去祭拜端献长公主的坟墓。她也不管是谁了,反正派头很大的样子。当车架来临的时候,她不管不顾的从侍卫们的腋下钻过去,大声的用蒙语叫喊,终于得到了太后的注意。
    不得不说,布木布泰也是护短的。就算那个吉汉娜的娘是伺候过海兰珠的,可她依旧是科尔沁来的,容不得人如此欺负。太后当场下令,命一队侍卫带着几个小太监迅速控制住郎达家,探明吉汉娜的情况,将详情向她回报。
    事实永远比想象的更为残酷。吉汉娜为了孩子一再退让,住在最为破旧的偏房里,过得连一个最低等的扫地婆子都不如。她丰厚的嫁妆早就被夺走,每天吃的是残羹冷炙,没有伺候的人,想要热水只能自己去从厨房提。可能是蒙古女子身体比较好,就算这样,吉汉娜依旧坚强的活着。于是,郎达的一众小妾姨娘们都拿吉汉娜当作出气筒,特别是生了孩子的那几个,有事没事都会去找她玩玩,甚至会有对她动手的。当太后派去的几个太监赶到的时候,吉汉娜全身上下几乎都找不出一块好皮肉,左手不自然的垂着,据说是骨折后没有能够很好的恢复的缘故。
    吉汉娜完全不能行走,被抬在软塌上,泪流满面的去向太后谢恩。布木布泰心底大恸。
    她是来给三闺女上坟的,偏偏在路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当年她没有来得及见阿娅最后一面,一直是她心底的一件憾事。现在的吉汉娜似乎让她想起了当年的阿娅。阿娅是不是也是这样,一个人被遗弃在阴森冰冷的房间里,没有人关心没有人照料,就这样无助的想念着额娘和弟弟,就这样无助的离开了这个世界?吉汉娜的侍女能够撞到她的跟前,是不是阿娅从中指引,想要让额娘知道当年自己过的苦日子?
    布木布泰一时陷入了魔障,心口仿佛被大锤捶过一般,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一阵兵荒马乱,太后凤驾回宫,太医院全线出动,得到的结果却不乐观。
    福临几乎咬碎了牙,全身散发的冷气几乎把整个大殿给冻住,地下跪着的郎达瑟瑟发抖,恨不得整个人变成隐形的。一旁的康亲王杰书也惶恐不已,郎达是他的手下,他很无辜的被牵连了进来。
    “好,好得很啊!”这几个字几乎是从福临牙关里挤出来的一般,“太后的族人下嫁与你,你却是如此对待。你把太后,把朕置于何地?”
    郎达缩成了一团,颤抖着给自己辩解:“内院之事,奴才,奴才不知......”
    “好一个不知内院之事。”福临笑得阴森森的,“既然你这等不愿意知事,朕便特许你,此生都不必再知事了!”
    郎达眼前一黑,当场昏了过去。而他的老母以及几个小妾,此时也统统带到了皇后面前。
    仁娜对太后感情还是很深的,她们本身就是姑侄,仁娜又乖巧,几乎没有什么婆媳矛盾。这么多年下来,仁娜几乎要把布木布泰当作亲娘来看待了,现在太后变成这样,仁娜恨不得将下面的几个人统统活埋了。
    郎达的母亲和小妾们一个个吓傻了。她们从来没有料到那个病怏怏的老女人背后居然有太后皇后这种高级人物撑腰,只是可着劲的欺负,如今恨不得时光回流,将吉汉娜高高的供起来。
    郎达与其母问斩。由吉汉娜指认,几个平日里欺负她最厉害的小妾也被提溜出来,福临大笔一挥,让她们连同全家一起问斩。吉汉娜的两个儿子平时对母亲不闻不问,本来也当处死,只是吉汉娜苦苦哀求,留了他们一条性命,让吉汉娜带着一同回了蒙古。
    而郎达的哥哥也遭了殃。福临对他“不知情”的说法连听都不想听,直接将其免职,并将其子扔进军营,送去蒙古驻扎,正好在科尔沁的管辖范围内。
    至于康亲王杰书,他可以算是躺着都中枪。他的嫡长女被封为和硕靖柔格格,指婚给了前来求婚的荷兰大公,并迅速指定了婚期。
    宝贝女儿被嫁到蛮夷,说不定一辈子都见不到一面,杰书一家人将郎达恨之入骨。郎达死了,他的那些庶子庶女还活着,并且在正红旗下。作为旗主的杰书对付起来再方便不过了。
    福临的这一系列举动不可谓不雷厉风行。饶是这样,却拖不住太后日益虚弱的步伐。顺治三十五年十月,太后病重。
    福临干脆将寝宫安在了慈宁宫,每天亲自伺候,甚至还病急乱投医,请了洋人大夫来看病,指望西医能够有所效果。无奈此时的西医并不发达,落后于中医许多,被太医院集体鄙视,而请西医的举动也被认为是皇帝抽风。
    布木布泰的病情时好时坏,根据太医的说法,只是用一些名贵的药材吊着了。宋院首早已退休,其子也入了太医院,目前的太医院院首姓翟,早就在慈宁宫外安营扎寨了。
    看着儿子日渐消瘦的脸庞,布木布泰也很是心急,恨不得一夜之间就好起来。只是生病这种事情,根本急不得,她越着急,病情就越加重,十一月的时候,太后终于口不能言。
    布木布泰是个很自律的人,每时每刻都要以最为完美的姿态见人,弥留之际的她也没有一丝半点的邋遢或者颓废,眼睛反而亮得惊人。
    当一个早就不能说话的病人忽然精神焕发能开口了,那十有*是回光返照。福临紧紧的拉住布木布泰的手,仿佛这样就能将她的生命给留住一般。
    “皇帝,哀家的谥号为文吧。”布木布泰条理清晰,“还有,哀家不想和先帝合葬。”
    “好,都依您。”福临挤出一个笑,“额娘,说这种事情太早了,您还要长命百岁呢。朕可是离不开额娘的。”
    布木布泰缓缓的叹了一口气:“皇帝,你从小就能干,额娘其实并没有帮到你什么。只是你的脾气太急躁了,现在额娘要走了,还真是不放心。仁娜是个好孩子,把景额也带得很好,你们日后要好好的过日子,不要太记挂额娘,知道吗?”
    福临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呜咽道:“不行,没有额娘朕会越发急躁的。没有额娘,儿子永远都不会开心。”
    “傻孩子。”布木布泰的眼角落下了一颗混浊的泪珠,“额娘只是去找你叔父而已,没有什么的。你要好好的,要好好的......”
    “是,额娘,儿子会好好的......”
    “这就对了。”布木布泰微微松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顺治三十五年十一月癸亥,太后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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