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糖买好牙刷上楼，护工便提前为几人备好了晚餐。陈佳芳和苏糖同时脸热，本是来照顾病人的，这会反成了人家的客人。
    裴逸：“阿姨不如和苏糖同学先回去，我这边有护工，不用麻烦您。”
    陈佳芳推脱不过，拉着苏糖走。苏糖临走前回头瞥去一眼，少年似为让她们放心，脸上一直挂着笑。
    那双漂亮的眼眸里，再也没有往日的光亮。
    回家路上，母女俩都心事重重。陈佳芳满腹纠结，裴逸的情况确实如他所说，淤血压迫了视觉神经。但根本没有那么乐观，若淤血长期不散，他或有可能长期失明，很难有重见光明的一天。
    而做手术，成功的几率只有百分之五。一旦失败，则永久失明。
    裴逸希望她接下来的日子，慢慢减少来医院的次数，这样才能营造出伤势很轻的假象。不然苏糖不会相信的。
    陈佳芳看了看苏糖，心里默念：老天爷，为了女儿，我情愿当个恶人。那个男孩的怨，就让她来挡好了。
    苏糖完全不知母亲和裴逸做了何种交易，她只是总会不由自主想起临走前，裴逸的那双毫无身材的眼眸。
    整个晚上，她都没睡着。
    翌日，苏糖打电话给陈佳芳，拐弯抹角得知她已经离开医院。上午第二节课，她借口不舒服和班主任请了个假。像她这般的好学生，老师也不多问，愉快给出请假条。
    出了学校，苏糖立马赶到医院。
    病房内，护工正在清扫满地的玻璃渣。而裴逸坐在窗边，赤着脚，浑身紧绷地“盯”着地面。
    “裴逸？”苏糖轻声唤他。
    听到她的声音，少年无神的表情有了丝颤动。他呐呐道：“苏糖，是你吗？”
    “怎么回事？”
    护工背脊一僵，表情不大对劲。裴逸抢声说：“哦，我喝水时没拿稳水杯，杯子掉地上了。”
    护工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连连点头：“是的啊，你们聊，我这儿马上就弄好了。”
    苏糖要帮忙，护工惊得跟什么似的，忙不迭摇头。三两下就把剩下的玻璃渣收拾干净，赶紧把空间留给两人。离开前，还慎重地关了门。
    苏糖所有注意力都在裴逸身上，完全没发现护工脸上对裴逸的恐惧。
    “我给你再倒杯水。”
    “嗯。”裴逸乖巧点头。
    水杯递过去，苏糖的手被他裹住。苏糖心头微动，任他握着。裴逸感知到她的默许，唇角翘起。
    “你喂我喝。”
    这样的裴逸，苏糖如何忍心拒绝。
    他喝得很慢，薄唇被水打湿，晶润莹亮，身上的破碎感更重了。
    “逃课了？”他忽而问。
    苏糖别扭开口：“请的假。”
    “是专门为我请的假？”他脸上的开心丝毫藏不住，仰起脸，长长的颈下是完美的锁骨，苏糖像被烫到一样，跳开视线。
    裴逸毫无察觉：“护工和护士们好像不太喜欢我，都没人陪我说话。”
    好像对外界除苏糖以外的人，十足冷漠恶劣态度的人不是他一样。就在苏糖来前，他还发神经摔了个杯子。不是大家不喜欢他，而是他浑身都竖起了刺，不准任何人靠近。
    可惜苏糖对此一无所知。
    她听到这话，心里唯有心疼和怜悯。
    “那，”她想了想，“我以后尽量过来。”
    “和阿姨一起吗？”他随意似的问，“也好，这样还可以和阿姨一起回家。”
    苏糖想，有妈妈在，两人约莫都说不了什么话。
    “那我尽量在她离开后再来。”
    “会打扰到你学习吧，不用了。”裴逸嘴上拒绝，表情却是留恋不舍的。
    “不会，”苏糖下定决心，“每天我都来。”
    她无法对破碎的裴逸说不。
    裴逸闻言，满是依恋地抱住她的腰肢：“你是在可怜我，对吗？”
    “不是。”
    裴逸低声笑了笑：“是也没关系，我知道你根本就不喜欢我。是我缠着你不放，还逼你做那些亲密事。抱歉，糖糖。以后，不会了。等我出院，我不会再缠着你了。”
    苏糖脑子懵了下。
    裴逸：“糖糖，你要是觉得亏欠我，可不可以在出院前，假装喜欢我，骗骗我？除了这个，别的我什么都不要。”
    苏糖怔怔瞧他：“你想清楚了？”
    “嗯。”
    苏糖沉默一会：“好。”
    裴逸露出丝笑：“那你现在，能吻我吗？”
    她躬身在裴逸唇角印了一吻，裴逸搂住她的背脊，将人抱到怀里。苏糖警醒看了眼门口，裴逸察觉她的慌乱，闷声安慰：“我交代过了，不会有别人过来。”
    说着，他的唇吻上苏糖颈侧，含糊笑问：“那我们现在是男女朋友了，对吧？”
    苏糖悄声点头，想起他看不见，嗯了声。
    裴逸把脸埋在她肩窝：“女朋友，你好。”
    苏糖心里酸酸的，忍不住抱住他的脖颈：“你好，男朋友。”
    两人跟小孩子一样。
    而此刻全然沉浸在忧伤里的苏糖，完全没发现少年脸上那抹一闪而过的诡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