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一段两?旁种满垂柳的路,柳花正开?,拂人面颊,恼人鼻息。
地上落一层白絮,轻轻浮浮,随风忽动,马蹄踏不住。
北疆要比京城冷一些,春也稍晚。这时候,京城大概已经芳菲落尽,而北疆的花儿方始盛开?。
一路北上,沿途花木风景变换,娇红渐盛、绿叶渐疏,仿佛落地的花瓣重新飞回枝头?,有种时光倒流之感。
顾灼想,不必“长恨春归无觅处”。
她?在京城数着倒计时看过的春景,并未带着她?的一点儿小遗憾仓促地结束。
北疆的春像是一种弥补,让她?可以尽兴淋漓地再赏一次春景。
而这一次,对春的喜欢足够纯粹,不再是因为?“不知?来?日是否还能得?见”所以才珍惜,而只是因为?春色可爱,因为?裴简与她?一起在这春光里。
她?与他,还有很多个春天,岁岁年年。
第71章 婚期
为了避免大张旗鼓的迎接拜见场面, 裴简来幽州一事并未提前通知幽州府衙和姚太?守,自然也就不好单独给将军府送消息——
纵是摄政王,也得遵着官场上微妙的平衡和礼数, 顾着军与政双方各自的面子, 免得让将军府与姚太守生了嫌隙和不痛快。
是以,顾青山与姜夫人仍在军中, 见着回营的那五千兵马,才从副将口中得知顾灼带着裴简回了幽州。
不过主营里有场演兵正在要紧时, 他们走不开, 只好传了信回来:“照料不周,还望摄政王海涵”。
属实是折煞裴简了。
他哪敢在岳父岳母面前说“海涵”?
彼时已是华灯初上, 顾灼所居的将军府东院久违地扫了冷清,热闹起来。
外头?的人还在收拾厢房——
几个时辰前, 在裴简的“威逼利诱”下, 顾灼放弃了让人给他收拾个院子出来的想法。
堂堂摄政王非要屈尊住她院子里?的厢房,她能怎么办?
要是爹娘问起来……就让裴简去解释好了, 反正他脸皮厚。
——顾灼破罐子破摔地如是想着。
屋内的床榻上,裴简从身后环抱着顾灼,下巴搭在她肩上, 在灯下看?信。
看?完, 手臂收得更紧, 埋首嗅着顾灼颈间温软的香气?,轻声道:“岳父岳母还没认我这个女婿啊?”
顾灼被?他扰得痒, 缩了下脖子, 笑他心急:“都没见面呢, 你现在改口?也太?早了吧。”
“不早,”裴简轻吻着咫尺之距的柔白肌肤, “想与你成婚想很?久了。”
“你别往脖子上弄,我待会?儿还要出去的。”顾灼软声嗔他一句,才又应他的话,“婚期还有一年呢,等着吧。”
按规矩,皇室成婚得由钦天监择良辰吉日。
离京前,都不用裴简张罗,小皇帝就吩咐下去了。
钦天监拿了裴简和顾灼的生辰八字,尽心尽力?地埋头?苦算三天,精挑细选出来三个极好的日子,遣人送去王府——
六月初九,离现在只有三个月,准备时间太?仓促,裴简觉得不行。
九月初十,秋冬时节,镇北军中肯定忙着备战,顾灼觉得不行。
那就只剩下来年三月廿三了,倒是春和景明、桃花正盛的好时节。
就是……等得久了些。
“那时候幽州的王府也该建好了。”裴简听话地抬头?,离开顾灼颈间,在她侧颊上亲了亲,低笑道,“听起来,夭夭似乎比我还着急?”
“我可没有!”顾灼否认。
裴简故意揉她腰上软肉,逗她:“没有吗?”
顾灼受不住痒,扭身躲,在裴简怀里?笑成一团。
闹了会?儿,门?被?敲响,玉竹声音清亮:“姑娘,厢房收拾好了。”
顾灼枕在裴简腿上,冲外面喊了句:“知道啦。”转过头?看?着昏柔灯影下的清隽眉眼,开口?赶人,“你不去看?看?布置得合不合心意?”
裴简低眉看?着小姑娘的潋滟眼波,抬手抚了抚她发顶,很?认真地问:“不满意的话,今天晚上能睡在你这里?吗?”
“能倒是能,”顾灼眨了眨眼睛,沁着明艳笑意答他,“我无所谓啊,看?你敢不敢了。”
住进她院子里?已经够出格的了,再?住进她屋子里?,被?她爹娘知道,裴简肯定会?被?赶到府外去住的,就算是先帝的面子都不好使。
说不定她爹爹还会?以切磋之名揍裴简一顿。
裴简默了片刻,抿唇无奈道:“好吧,我不敢。”
挨揍倒是其次,被?赶出去没法时时跟小姑娘待在一块儿可就要紧了。
摸摸她的脸,想起她先前的话,便问道:“待会?儿要出去?”
“嗯,”顾灼撑身坐起来,“去看?看?我爹娘给我的那些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这几年,她爹娘陆陆续续派人送回来的箱子十之有八,都上着锁,她好奇得抓心挠肝,总想偷偷撬锁打开,又怕坏了事。
今天回府后,玉竹跟她汇报这些时日府里?的事,说起:“将军和夫人回府后不久,就让人把主?院书房里?的箱子都搬进姑娘院子里?的库房了。”说完,停了一瞬,又想起更重要的,“还给了钥匙,我去给姑娘拿来?”
顾灼点点头?,看?着玉竹风风火火地跑远,又跑回来。
“怎么只有一把?”
玉竹喘了几口?气?,答道:“夫人交代说所有箱子用的都是这一把钥匙。”
也是因此,玉竹自觉责任重大,生怕弄丢,不敢带在身上,费了不少心思找合适的地方藏着这钥匙。
顾灼听完这话,挺惊讶,更迫不及待地想去瞧瞧。
无奈刚回府,舟车劳顿,要安顿的事情?也颇多?。
都吩咐好,又沐浴一番洗去满身疲累,用过饭安抚好五脏庙,才拖到了现在。
裴简也跟她起身:“我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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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房里?,箱子一一打开。
除了颇具江南风韵的珠翠明珰、陶瓷漆器外,还有些文?房玉石、字画古籍,以及暗器袖箭机关锁之类的稀奇古怪的各种小玩意儿。
顾灼捡了把边缘锐利的铁质折扇在手里?敲了敲,自言自语:“没有涉及到军机要务的东西啊……”
那爹娘每次派人送来这些箱子干嘛还专门?交代要放进主?院的书房里?啊?
视线再?次扫过一遍,正打算开口?叫玉竹明日带人整理整理,突然看?到其中一个箱子里?头?贴着箱壁塞了封信,只露出小小的一个角。
她俯身抽出来,信封沉甸甸的,不只是一张纸。
拆开,看?信上的内容,看?两行字,顾灼的眼泪就冒出来。
信上三言两语解释了她爹娘在江南所为何事,若非她已经知晓全貌,大概会?觉得语焉不详一头?雾水。
最后简单的一句话,意思最为清楚明白:“夭夭,若爹娘出了意外,军中有难处可拿着此枚玉佩去找摄政王求助。”
裴简也看?完了信,抱着她哄:“已经没事了,别怕。”
顾灼抵在他肩上,停了很?长时间才点点头?,鼻音淡弱:“嗯。”
裴简抚了抚她脑后长发,转移她的注意力?:“那枚玉佩是不是还在信封里??”
顾灼侧身,把东西倒出来,一看?,跟当?初刚把裴简救回来时,他给她看?的那枚玉佩一样。
她终于弄明白这一圈事儿。
这封信大概才是爹娘把这箱子放在书房上了锁不让她打开的原因。
他们怕自己没有能力?再?护着她,所以想方设法为她铺好前路。
如若事情?顺利,他们平安回来,便也不必让她知道曾经凶险,平添担心。
只是没料到,适逢其会?,顾灼与裴简这般早地就相识。
此后种种,便也偏了顾青山与姜夫人原先的安排和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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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自己房中,顾灼情?绪仍有些低,连日行军的疲惫渐渐散出来,推己及人,也赶裴简回去休息。
裴简亲亲她额头?:“哄你睡着了我再?走。”
顾灼环着他的腰,声音还是闷闷的,却有了些笑意:“我又不是小孩儿,睡觉还要人哄。”
裴简蹭了蹭她鼻尖:“要是我们自幼相识就好了。”
“嗯?”
裴简把人抱起来,边走边说:“我就能看?着你从粉嘟嘟的小团子,长成调皮的小丫头?,再?变成亭亭玉立的少女,英姿飒爽的小将军。陪你长大,一直哄着你惯着你。”
顾灼被?放在床上,配合着抬手抬腿,不满地小声嘟囔:“我哪里?调皮了?我很?乖的。”
裴简给她解了外衣脱了鞋子,把人塞进被?子里?,盖得严实,只露出她一张雪白的小脸。
坐在床边,捏了捏她的脸,还是哄人的温柔语调,顺着她的话说:“嗯,你最乖了。”
至于三年前他在江南时听顾将军和姜夫人提起他们的女儿,什么五岁上树救小猫、八岁抓蛇吓唬人、十一岁爬上房顶偷偷喝酒……之类的事情?。
可真够“乖”的。
裴简没说出来戳穿小姑娘,只俯身亲了亲她盈如秋水的眼睛:“睡吧,我陪着你。”
顾灼也确实困了,小小地打了个哈欠,薄薄水意晕了视线:“你别太?晚了。”
“嗯。”
裴简灭了灯,只留桌上小小一盏,透着微弱昏沉的光。
又坐回床边,把小姑娘从被?子里?伸出来的手握进掌心,静静看?着她的睡颜。
直至她呼吸渐匀,熟睡,替她掖了掖被?子,才起身离开。
夜深人静,开门?关门?小心翼翼,也不免发出吱呀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