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14、
    你和哈尔科乘马车回魔法学院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闪烁的星辰铺在天幕之上,一轮皎洁明月掩在云层后。四野能见度很低。
    你轻巧地跳下马车,望向月色中朦胧魔幻的米斯特里魔法学院。
    学院建筑物风格复古,装饰线条纤细精致,兼具教廷神学古典与王室尊贵华美,有极高的观赏性。整座学院呈完美对称的等边三角形,中心是学院至高点——钟楼。
    三角形在奥术魔法中代表着未知与神秘。学院整体设计成三角形,正是象征着掌控奥秘与迷雾权柄的至高无上的魔法女神。
    作为王国首屈一指的官方魔法学院,米斯特里魔法学院占地广阔,设施完善,与王室关系密切。更是有赫尔曼·道森、维克多·塔兰、安德鲁·格里芬、霍华德·欧文斯……众多星光璀璨、留下不朽事迹的成名魔法师授课。算得上整个诺伯里大陆年轻魔法师公认的求学圣地。
    便是已有法师塔的大魔法师,也时常来学院短期授课,换取交流进步机会。
    因此即使临近夜间,进出魔法学院大门的客人依然不少。
    进了学院就可以使用魔法,你熄灭提灯,借着月光与星光,将大包小包采购回来的物品悬浮在周围,与哈尔科一路往宿舍走。距离宿舍门禁还有段时间,正是晚饭后的散步时间,学院里三三两两成团闲谈的黑袍魔法师学生络绎不绝。
    高年级的学长们谈论的话题更为成熟现实,面色平静而审慎,而满脸兴奋的年轻魔法师,大多都是马上要进行强化特训的一年级新生。
    大概是与自己父亲的使者会面不太愉快,哈尔科今晚看起来有些心事重重、心不在焉(下马车时他甚至趔趄了一下,多亏你扶住了他),你一连唤了他好几声,他才怔了一下,抬起头来,翠绿色的眼睛映着柔柔的月光:“安娜?”
    马车上有车夫,你只是含糊带过。等到了学院,你才原原本本将遇见德里卡王子殿下,和遇袭的事和哈尔科说了。
    “那封信早知道留给我了。”你有些无奈地说,分心留意着身后悬浮的纸袋们,“麻烦你白跑一趟了,哈尔科。德里卡殿下说他本来就不打算去那场舞会。”
    “你和德里卡殿下关系很好吗?”哈尔科好奇道,“他是怎样的人?”
    很少有魔法师能拒绝宫廷魔法师的橄榄枝。哈尔科对王子殿下好奇也在情理之中。
    可惜,你对此无能为力:“我们只见过两面。哈尔科,你以后想去为王室服务?”
    “我认为没有魔法师不想见见龙裔。”哈尔科笑道,两个酒窝若隐若现,“只有龙裔才能使用的龙语魔法,迥异于世间所有魔法,又那样强大无匹,却自诞生起就轻而易举赐予龙,这个种族就像被魔法女神偏爱一样。”
    哈尔科看了看自己握着魔杖的手掌,声音消沉低落:“人类辛苦求学,历经千难万险才能学习到的高深魔法,对龙裔来说,只不过是如同喝水吃饭一样简单的本能。”
    也正因如此,德里卡才会如此傲慢自负。
    “并且,”哈尔科顿了顿,低声说,“如果做了宫廷魔法师,我就可以将我的妈妈接出来,和我一起生活了。”
    他的绿眼睛在月光下闪烁着,看起来充满对未来的期待。
    你犹豫了一下,放低声音,委婉提醒他道:“德里卡殿下脾气不太好。”
    哈尔科望着你,表情疑惑。
    “他……嗯,”你想了想,“道森先生和我提过,我想德里卡殿下应该从小被溺爱过头,性格有点难以相处。不过本性不坏……”
    你摸了下脖颈上的绷带,掏出一瓶青碧色的药水,对哈尔科狡黠地眨眨眼睛:“复生魔药。这回可是正牌货。大概是对刺杀自己的刺客没有立刻解决,以至于牵连了我感到丢脸,德里卡殿下气呼呼地将这瓶魔药丢给了我(你很有情商地忽略了那句傲慢霸道的‘龙的财宝必须完美无瑕’)。维克多先生出品,绝对能卖个好价钱。”
    “你要卖掉它?”哈尔科不赞同地瞪大眼睛说,“安娜,你已经受伤了。”
    “这可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高等魔药。有了它,至少半个学期的卷轴晶石不用愁了,”你微笑说,“这点小伤口两天就好了。”
    “安娜!”哈尔科叫道。
    遗憾的是,哈尔科没能说服你,反而被你说服了——贫穷年轻的魔法师在毕业前总需要点外快。这样的共识令你赢得了这场争论的最终胜利。
    你和哈尔科微笑着谈论起如何胆大包天地薅龙裔王子的羊毛(“或许可以装作受伤去碰瓷德里卡殿下。”“搞不好他会喜欢猫薄荷。”“嗯?为什么?”“唔,一种直觉?”),在谈笑声中挥手分了别,各自带着小山般、背后灵似的、引人注目的一大堆纸袋,进入不同的宿舍。
    日子一晃而过。
    按照之前的约定,今天是你来和维克多取魔药的日子。你可不想真的变成维克多口中那种随时随地可以喷乳的淫乱体质——尽管维克多看起来挺乐意的。
    晚间的植物房静谧美丽,剔透的玻璃折射着柔和的月光。
    银蓝色的,星点似的光亮,掩映在葳蕤草木之中。
    门口的封印不知怎么被解除了,玻璃门半掩着。皮靴踏在草地上,你好奇地推开门走进去。
    门在你身后轻轻地关上了。
    植物房共有三层,一层是最开阔的。你沿着小径踉跄追逐着光亮,脚步轻而和缓。像是被女巫的糖果屋蛊惑的孩子那样,失神的眼中倒映着那些草木深处,缝隙里泄露出来的莹莹微光,一路走去。
    空气里弥漫着类似于金合欢的浅淡香气。金色的花瓣落在你的发梢,令人头晕目眩。
    你拨开有一人高的宽大叶片。
    维克多·塔兰一身清俊白袍,在星辰似的飞舞光点中对你微微一笑。尽显风流雅意。
    整个植物房正中央宛如星河倒悬,银带子似的明烁光点环绕着魔药师,在他身下,长着一片连绵到视线尽头的银蓝色的奇异植物,这植物仿佛玻璃制成,整株都是透明的。茎干纤细脆弱,微微颤抖。每株植物顶端都沉甸甸垂着一个硕大的银蓝色透明花苞,星星似的发着微光。
    在你拨开枝叶,出现的那一刻。倏然,所有的花苞都绽放了,这花极脆弱,绽放即凋亡,无数银蓝色的透明花瓣在瞬间开放,又在瞬间凋谢。宛如星辰坠落在地面。璀璨闪烁,熠熠生辉。
    维克多的声音悠悠传来。
    “在我年轻游学时,曾到过一处南方海岛之国。那里民风淳朴热情,以渔业为生。他们信仰喜怒无常的海洋女神阿芙莉加,出海前总用最珍贵的食物与淡水作为祭品,奉献给阿芙莉加,祈求她的庇佑。”
    男人站在凋落的银蓝色花海中央,白袍微微随风飘动。微卷的黑发随着动作轻轻一动,露出魔药师英俊而风流的侧脸。
    眼下一点泪痣,充满魔性而诡异的魅力,撩动人心尖发痒。令人忍不住屏气凝神,专注聆听他的每一句话语,每一个压在唇齿间湿润潮热的低哑吐字。
    “在这个海岛之国,生长着一种当地人名为阿芙莉加之花奇异的植物。它只在海浪最凶险的季节发芽生长,却又只在无风无浪的月圆之夜开花。阿芙莉加之花脆弱而美丽,开花的瞬间便会凋谢,世界上几乎不可能存在一株完整的阿芙莉加之花。”
    因为它们脆弱得就连一粒尘埃也承受不了。
    你听到魔药瓶叮叮当当撞击在一起的轻响。维克多慢步走来,白袍轻摇,将一朵银蓝色的、透明的阿芙莉加之花,别在你的耳边。
    男人红瞳温柔迷人,语气低哑深沉,充满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成熟魅力。
    “对于魔药师而言,阿芙莉加之花珍稀罕见,极难保存。可以用来调配,制作许多与海洋有关的魔药。”
    你仰起头,望着维克多·塔兰。
    他在给你上课吗……?
    银蓝色的脆弱花瓣旁是少女柔顺而困惑的眉眼,黑色的长发宛如凉滑的丝绸,在维克多手指间滑过。邪恶地蛊惑着人堕落。
    男人微微一笑:“但对当地人来说,对海洋女神献上她最心爱的阿芙莉加之花,此次航行就能无风无浪,一帆风顺。因为这名奉献祭品的人类,做到了人类不可能做到之事。纵使是喜怒无常的海洋女神,也会为之动容。”
    你对上那双猩红色的、石榴籽般的迷人眼瞳。眼下一粒泪痣勾魂夺魄。
    在他的背后,满地银蓝色星河坠落闪烁。
    “但我没有将花献给阿芙莉加,人类有人类的骄傲,我不需要任何神祇的庇佑。”维克多说。
    他的手指滑过你鬓边的银蓝色透明花朵,亲昵蹭了蹭你的脸颊。他的动作是如此温柔爱惜,红瞳里凝着缠绵露骨的污浊欲望,仿若对待世界上最易碎、也最让人心生黑暗施虐欲的花。
    男人注视着你美丽的双唇。微卷的黑发滑落肩头,低哑道。
    “我献给了你,安娜。你会答应我什么?”
    “……”
    你的呼吸紊乱了起来,温热的、脆弱的、湿暖的、紧张而惶惑的吐息。黑袍的少女,耳边簪着脆弱的银蓝色花朵,宛如一只不安的幼猫,在他的掌中轻轻颤抖着。
    他注视着你,性感迷人的喉结在白袍下滚动了一下。
    明天就是强化特训了,你想。维克多老师或许不会让你今夜睡个好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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