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1真面目
临近年末,blade的全国巡演总算是圆满结束,乐队回到a市。凌曜挑了个空闲时间,约赵显龙吃饭。
赵显龙就是龙哥的大名,三年前因为凌曜舅舅欠的一笔债,两人算是结识了。那时候赵显龙是追债的,凌曜是受舅舅连累的倒霉穷小子。不过短短三年,穷小子摇身一变成了赵显龙的大客户,每年花大把钞票雇着他和他手下的一帮小弟看着凌世尧不许对方继续作妖。
这钱赚得容易,赵显龙本来就是黑道混混出身,干这种游走在法律边缘的事情十分熟稔。数月前,凌曜提出让他去查一个叫刘凯的人,这还是第一回。赵显龙收钱办事,十分爽快,没花多长时间就把那个高知工程师的底细挖了个干净。原本他还奇怪为什么凌曜会突然对个普通人感兴趣,在手下查到这人和楚曦的关系时,赵显龙心中就了然了:哦,原来是小舅子在姐姐男朋友做背调呢。
背调结果出来,不尽如人意。这叫刘凯的男人家庭背景都一般,表面上看起来是个老实人,实际花心得很。在楚曦不在a市的这段时间里,还在背着她和其他女人来往,甚至还有前女友大着肚子找上门来,可谓是劣迹斑斑。赵显龙看了不禁唏嘘,这小子可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表面上装的人模狗样的,楚曦那样的大小姐都到手了,还在跟别的女人勾勾搭搭,这被做弟弟的知道了还不气死。
他把这些资料发给凌曜,过了会儿对方回消息:龙哥,我12月回a市,到时候麻烦你帮我请这人来吃顿饭。
怎么请,赵显龙心里有数。凌曜定好日子后,他特意准备了他夜店里隔音效果最好的一个包厢,等着大主顾光临。
晚上十点,凌曜准时赴约。在一个服务生的带领下,进入了包厢。门一打开,赵显龙粗旷的声音就传过来:“阿曜,好久不见!”
凌曜面无表情,和迎上来的赵显龙握了个手。两人平时基本不见面,都是直接靠电话或微信联联络,所以这句“好久不见”并不是一句客套话。赵显龙迅速地上下打量了一遍凌曜,几乎无法将眼前这个贵气逼人的大明星和数年前那个狼狈落魄的穷孩子联系到一块儿去。
第一次见面时,赵显龙就觉得那孩子身上有种野狗似的不要命的狠劲儿。他记得那时他派了几个小弟去抓他,这小子厉害得很,身手敏捷矫健,一对多打趴下好几个,最后还是他自己动手才把这孩子摁倒在地上,给了一顿毒打。
那孩子是个硬骨头,打得多狠都不吭一声,眼中戾气缭绕,随时都会暴起伤人似的。可后来他姐姐一来,眼神立刻就软了,变成了只被雨淋湿的可怜小狗。
而现在,原本被人踩在泥里的孩子一飞冲天了。两人在包厢里的餐桌边坐下来,凌曜开口问:“龙哥,客人还没来?”
赵显龙笑着说:“早到了。”扭头对手下吩咐,“把人带上来吧。”
包厢门再次被打开,一个被蒙着眼塞着嘴、双手反缚在背后的男人被推着走了进来——正是刘凯。小弟压着他在餐桌边坐下,把他口中的一团布扯了出来,那男人立刻嚷嚷起来:“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是非法拘禁!”
“哎哟,刘先生,急什么呀,都说了只是请你来吃顿饭,吃完了自然会放你走。”赵显龙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吵吵个没完。”
“谁请我吃饭?有这样请人吃饭的吗?”刘凯的身子抖如筛糠,明显是在强撑着胆子,“你们就不怕我报警吗?”
凌曜此时开了口:“刘先生你好,初次见面,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楚曦的弟弟……”
“楚明洲???”刘凯脱口而出,又觉得有些不对,他曾经见过楚明洲,那少年的音色和如今耳中听到的很不一样,“不可能,你是谁?我没听过楚曦还有别的弟弟啊。”
“你没听过,不代表她没有别的弟弟了。”凌曜端起面前的红酒啜饮了一口,端着酒杯起身走到刘凯身边,将他蒙眼的布一下子扯了下来,“好好看看我是谁。”
坐在一边的赵显龙吃了一惊,以凌曜如今的身份,就这样随便在别人暴露出自己的真容是十分危险的一件事。跟他们这些做地下勾当的人不一样,凌曜是明面上的艺人,如果有半点负面消息传出去,都是足以毁了他的未来事业的。
“……是你!”刘凯显然也是认出了凌曜,“你是blade乐队里的那个……”
“对,凌曜。”
见到了对方的真容,刘凯松了口气。凌曜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和那些光着脚的黑社会亡命徒不一样,他相信这人不会真的敢对自己做什么。有了这个底气,他稍微定了定神:“找我来是要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当然是聊我姐姐的事情。”凌曜的语气疏懒,眼神凉薄,“关于你做过的那些恶心事儿,我都已经全部知道了。就是想问问你,到底是怎么敢的啊?一边担着我姐姐男朋友的名号,一边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还有个被你搞大了肚子的前女友……你如果真是个老实本分的普通人倒也算了,可就你这样的人,到底是怎么有胆子觊觎她的呢?你配得上她吗?”
“不是的!”提到楚曦,刘凯慌了,“我对曦曦是真心的!曦曦和其他女人不一样,我保证,我会把其他关系处理干净,一心一意和曦曦在一起的!”
“你还是不明白……”凌曜仰起头缓慢地吸了口气,然后一脚踹了过去,“曦曦也是你能叫的名字吗?”
他这一脚力气极大,直接把刘凯一个成年人踹飞了出去。刘凯猛然挨了一脚,像只虾米似的蜷在地上发着抖,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凌曜单手拎着椅子走过去,先踢了一脚地上的男人把他身子踢正了,再“啪”地一声,将椅子端端正正立在了他身体上方,两只椅子脚正好险险擦过他的双肩,仅露出一个头颅。刘凯像只仰壳儿乌龟一样被压在椅子下头,眼睁睁看着少年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居高临下地用看蝼蚁一般蔑视的眼神盯着他。
“你……你你你你你想干什么!”那少年周身散发的气势实在太过危险瘆人,刘凯汗毛耸立,鸡皮疙瘩了一身,“你你你冷静一点……你不能这样,你怎么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凌曜唇角勾起的弧度似笑非笑,盯着刘凯的眼神如同冰冷的巨蛇盯着猎物,“你抢走了我最重要的东西,还半点不珍惜,这话不该是我问你的吗?”
“你疯了吧,她是你姐姐,又不是你的私有物!她想跟谁在一起,爱跟谁在一起,又关你什么事!”想到楚曦姣好的面容,刘凯实在垂涎,梗着脖子嘴硬,“曦曦都说了她愿意跟我在一起,不信你就去问她,你这个做弟弟的管得着吗?”
他这一句话可谓是正好触在凌曜的逆鳞上,他的眼神一下就变了,手中的红酒杯一斜,细细的酒液便从半空中淋到了刘凯的口鼻上。刘凯闭紧嘴,但仍难免有液体流入鼻子,呛得狼狈咳嗽起来。
凌曜倒完一杯酒,将透明的高脚酒杯往地上一掷,一声脆响,碎裂声在刘凯耳边炸开,飞溅细小的玻璃碎片划过脸颊,留下道道血痕。
“啊,不好意思,手滑。”凌曜的声音毫无起伏,“这杯子原本是应该砸在你头上的。”
然后他一脚踩到了刘凯头上,鞋底碾着他的侧脸,一点点将他的头向着侧边一地的碎玻璃渣子压了过去。刘凯发出杀猪般的尖叫声,努力扭着脖子抵抗,涕泗横流地求饶:“我错了!我会跟楚曦分手的!我会离她远远的!再也不出现在她的面前!饶了我吧!求你饶了我吧!”
然而踩在他脸上的力度越来越大,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凌曜一言不发地盯着刘凯,似乎真的起了踩死这只蚂蚁的心思。刘凯绝望地闭上了眼,在脸颊即将压到碎玻璃上的前一秒,脸上突然一轻。
“阿曜,可以了。”是赵显龙出了手,他在最后关头及时过来踢开了凌曜的脚,拍拍他的肩膀说,“兄弟,消消气儿,他都说了不会再缠着你姐姐了。”
他低下头,正好触到凌曜抬起的目光。那一瞬,饶是他这般见多了亡命之徒的人,也不禁被煞了一下。
赵显龙看得出来——他那双眼睛一直就没变过。不论身上穿的有多贵,他骨子里还是那条为了姐姐能随时都能豁得出去撕咬别人的野狗。
“就算不为别人,也为你姐姐想想。”赵显龙低声说,“她不会愿意看到你现在这样的。”
提到楚曦,凌曜的眼神空茫了一会儿,然后站起了身。赵显龙给了身边小弟一个眼色,立刻有人上前把烂泥似的刘凯提溜起来押出去了。
“咳,可惜了这顿饭。”赵显龙看向凌曜,“估计你也没啥胃口了,要不去我办公室喝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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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显龙的办公室就在夜店里,装修得古朴雅致,家具都是全套的昂贵红木,墙角还点了熏香,和他黑道的身份不大相符。这人和周贤大约是一个地方的,都爱在办公室里摆茶桌,讲起茶来也头头是道。
凌曜接了他沏的茶,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话聊,感觉鼻尖那股消散不去的血腥味儿慢慢褪去了,眼神也重新清明起来。赵显龙知道他应该是静下了心,便把话题一转:
“阿曜,不是我说你,这么大的人了,做事还是要有分寸。你跟我们不一样,我本来就是吃这碗饭的,手上脏点就脏点。可你……你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啊,又不是三年前那个要啥啥没有的毛孩子,你怎么能……唉,还是这么没有顾忌呢?”
凌曜转着手中小小的白釉茶杯,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半遮着眸,俊美无匹的脸庞显得有些落寞。
“龙哥,我跟三年前其实一直都没什么分别。现在有的一切,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最想要的,从来都没有得到过。”
赵显龙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突然有了个可怕的猜想。他想凌曜现在年纪轻轻的,已经有了这世上大多数人追求一生都未必能得到的东西。金钱、外貌、名声、才华……诸如种种他全都不缺,他还能少什么?他还想要什么?
无非……不就只有那一样。
想到这儿,赵显龙有些头皮发麻。这想法实在太过惊世骇俗,他不好问出口。可看凌曜刚才发狠的那样儿,分明,分明就是……
唉……
“龙哥,”一片死寂中,凌曜突然开了口,“你也信佛吗?”
赵显龙愣了下,发现凌曜在看他办公室里摆的一尊小小佛龛。香炉中缓缓冒出的青烟缭绕下,那尊纯金打造的小小佛像面容模糊。
“对。”赵显龙说,“干我们这行的,多少都有点迷信。你们年轻人,大概都不太吃这套吧?”
“原本是不信的。”凌曜走到佛龛前,凝视着金佛敛眉垂目的慈容,声音很轻,“但近来也时常会想……如果这世上真有因果,如果供奉上自己的一切、虔心祈祷就真能换得愿望实现,那我就心甘情愿拜他。”
“最好别轻易发这样的大愿。”赵显龙看着他是有些不疯魔不成活的样子了,明明刚才用起暴力来眼睛都不眨一下,此时站在佛前,却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如果真的实现了,是要还愿的。阿曜,你还这么年轻,路宽敞得很,你别自己越走越窄了。”
凌曜没说话,默默从案台上摆的一包香里头抽了三支出来,点燃后合掌一拜,插进了小小的香炉里。
“不就是还愿么。”背对着赵显龙,他的声音带着笑,“要是真能得到我想要的,就算只能有一时片刻,我都觉得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