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想,这深山的狗尾巴草与素日里常见的就是不同,长得甚是粗壮。”明媚无意识的说出了这句话来,说完之后她自己觉得很好笑,脸颊上露出了两个小小的梨涡,一排细白的牙齿映着日头,发出了珍珠般的光彩。
乔景铉望着明媚笑得十分快活不由得有几分迷惑,她究竟在说什么?狗尾巴草?他将目光移到了不远处,那边确实有一丛狗尾巴草,正在不住的随风摇曳,可这与他们有什么关系?他有些沮丧的望着明媚:“柳明媚,你能不能认真点听我说话!”
她亭亭玉立的站在那里,与早几个月相比似乎长高了些,瞧上去更美了。乔景铉望着她黑宝石般的眼睛,忽然间一肚子气全部跑得无影无踪,真想让她就这样长长久久的留在自己身边,不管她说什么胡言乱语,或者哪怕她什么都不说,只要她呆在自己在身边,那就很好。
“乔景铉,你想说什么?快些说罢,我保证认真听你说完,说完以后你便赶紧送我回去。”明媚皱了皱眉,这位乔世子可真是喜怒无常难以捉摸,肯定是被英王府的下人惯出来的。
虽然已是七月末,可暑气依然很重,站在那里汗珠子不住从额头上滴落,草丛间偶尔有小虫子出没,一点一点的闪烁而过。微风轻轻吹拂,那些野草不住的弯下了身子,露出斑驳的地面。外头这么热,何苦站在这里说话呢,明媚瞅着乔景铉,心里只盼望他快些将自己送回去。
那边地上还躺着龚亦良,还不知道龚夫人有没有在寻她,也还不知道傅晓如此时又在算计什么。明媚摇了摇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三个灰衣人,会不会是傅晓如找来的江湖中人?
明媚这声叹息莫名就戳中了乔景铉心底的怒点,心里似乎有团火被突然点燃一般,他猛的抓住明媚的手道:“你和我在一起就这般难受?为什么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点的话让我听听?京城里从来没有哪家小姐用你这样的口气和我说话!”
“世子爷若是想听好话儿,那去找别的小姐谈心也便是了,何必一定要明媚说什么好听的话儿来奉承你?”明媚冷眼望着乔景铉,声音更是冷了几分:“这是你第二次将我掳走,你难道就从来不顾及别人的心情不成?”
见明媚生气,乔景铉突然间没了脾气,心底那簇小火苗似乎被人用人泼上冷水,“噗”的一声浇灭了。看着她生气的样子,乔景铉突然就懊悔了,他低下头去望着明媚的眼睛,声音里有些无奈:“我不是这个意思,媚儿,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对我冷冰冰的,每次都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要说的我早就和你说过了,我们俩不可能有你想象的结果,何必如此执着。”明媚用力抽出自己的手:“世子爷,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做可是冒犯了我。”
乔景铉目瞪口呆的望着明媚那冰冷的脸色,刚刚被压抑住的火气又“噌”的涨了上来,他咬牙切齿的望着明媚,那种英俊的脸显出了一种古怪的神色:“柳明媚!你算准了能吃住我?想和你说说心理话,你就端出一副这样的架子来,难道是我欠了你的?”
“乔世子,你并没有欠我什么,我也不打算问世子爷讨什么债,就这样说好了,以后我们就当路人——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明媚瞧着乔景铉的脸变得越来越黑,虽然心中几分害怕,可还是大着胆子将该说的都说了出来,被这个阴魂不散的乔景铉真是倒霉,总得把他赶走才好。
就因为那个病秧子龚亦奇流露出了些世俗的喜欢,龚家都有人想暗算她,更别说这位美玉天成的乔世子了,若是柳元久今年真能升迁,自己要跟着回京城,还不知道有多少贵女会明里暗里的给她使绊子呢。
“你想得倒美!”乔景铉气呼呼的一个箭步赶了过来,对她怒目而视:“柳明媚,你惹了我就想这样跑开,可能吗?”
“请问我什么时候惹了你,乔世子?”明媚一头雾水的看着他:“你自己闯到云州城来,我给你解毒,算得上是救命恩人了,怎么倒成了我惹了你?”
“你还不承认!”乔景铉气呼呼的望着明媚,她的小嘴正一开一合的说着话,就如那春日里的花朵,里边肯定有甜丝丝的花蜜,真想一把将她搂住,狠狠的封住那张嘴,吮吸着里边的琼浆玉液。
“你没有招惹我,那为什么我总是会想起你?你每日里总在我面前晃来晃去,让我心思不宁,到了轮休的时候便跑去了云州!”乔景铉终于下定决心不要脸皮,他盯着明媚,有些横蛮不讲理的说:“这全是因着你招惹了我,所以你必须要好好赔偿我才对!”
“乔景铉,你!”明媚顾不上再装什么假客气,连“乔世子”都懒得喊,直接怒喝出他的名字。这人真是莫名其妙,他得了相思病是他的事情,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哈,原来要这样你才会喊我的名字!”乔景铉心情忽然间愉悦了起来,他的怒气也慢慢的平息了下来,脸上露出了笑容来:“媚儿,我可是在说心里话,你别不相信我。”
明媚伸手敲了瞧脑袋,这乔景铉为什么会对她一见钟情?凭他的家世和人才,应该有不知道多少女子对他趋之若鹜,为什么他就偏偏缠上了她?想想英王府的门第也知道,那将会是一只比柳府更大的金丝笼子,难道她拼命努力以后,还是会做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乔世子,感谢你的一片真心,可明媚自知身份地位才情容貌都配不上你,更不配做英王府未来的世子妃,乔世子又何必苦苦纠缠?”明媚摇了摇头,这乔景铉莫非是一根筋,认定了的事情便要做到底?
“柳明媚,你是不是看上了龚家的少爷?”忽然间乔景铉脸色变得十分奇怪,直扑扑的冲到了她面前来:“我瞧着那龚亦良对你,可是一片深情,不仅拿了玉佩送给你,还不顾自身安危为你去阻拦那几个人的追杀。”他很想伸出手来将明媚的胳膊抓住,一通乱摇将龚亦良的身影从她心里抖出去,可他还是不敢这般造次,只是瞪着眼睛望向明媚,气鼓鼓的发问:“你被他感动了,是不是?”
这人实在理解能力太差,明媚望了乔景铉一眼,转身便往回走,乔景铉有几分着急,跟了过来一把便将她拉住:“柳明媚,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我不想与一头猪浪费时间。”明媚挣扎了下:“快放手!”
顷刻间,她落入了乔景铉宽阔的怀抱里,耳边是他咬牙切齿的声音:“你骂我是一头猪?”
“是!”明媚抬眼望着乔景铉,没有一丝畏惧:“哪有说话要跑到这里来说的?这里太阳毒辣,晒得人都要发晕,快些将我送回去。”
乔景铉听了这话一时也慌了神,望着明媚额头上汗蒸蒸的一片,细密的汗珠子映着日头影子不住发亮,心中忽然也懊悔自己的唐突,他将手松开,很歉意的望着明媚道:“是我考虑不周,咱们这就回去,今晚我找个好地方再与你细细说这件事情。”
明媚只觉得又好笑又好气,望着面前的乔景铉,蓦然觉得他实在傻得可爱。乔景铉将踏雪招呼了过来,小心翼翼将明媚扶上马,自己再翻身上来,两人共骑着一匹马奔回了凉亭那边。
龚亦良已经醒了过来,他的伤势并不很严重,恐怕是那灰衣人见他一片真情,下手的时候比较轻,只是他的头撞到地上,额角磕破,流出血来。
玉梨见着乔景铉带着明媚回来,心里头高兴,欢快的迎了上去:“姑娘,你可算回来了,那龚三公子已经醒了。”
明媚下马走到龚亦良面前,望着他额角处的血迹,皱了皱眉头:“三公子,你须得包扎下,咱们快回居士寮房那边去。”
“我与你们一道回去不太好。”龚亦良吃力的说出了一句话,方才眼睁睁的瞧着明媚与乔景铉共乘一匹坐骑回来,他的心犹如掉入了冰窟窿一般,有一种彻底的绝望,那灰衣人说的没错,她心中根本没有他,所以才会找那些借口拒绝。抖着手摸到胸口那处,那里有一块玉佩,圆圆的一块在那里,仿佛在心头烙下了一个悲伤的印记。
“可是我们也不能将你一个人扔在这里。”龚亦良急需止血,药箱放在寮房里边没有带出来,总要把龚亦良扶了回去才是。
“是啊,三公子,我扶你回去。”玉梨走上前一步,弯下腰去想扶了龚亦良起来,谁知龚亦良十分倔强,坐在那里一双手抠着地面,灰尘扑扑的飞上了他的手指:“若是我这般与你们回去,旁人肯定会有别的想法,对柳二小姐名声不好。你们别管我,先回去告诉我的四妹妹,让她派人来接我。”
明媚叹了一口气:“三公子,你额头上在流血,实在拖延不得时间了。”虽然说伤口不深,可也总得及时治理,哪能这般听之任之。
龚亦良紧紧的闭着嘴,一双眼睛盯住自己的双手不放,他何尝不愿意走在明媚身边,能呼吸着她吐出来的气息,能听见她细碎的脚步,那都是一种幸福。
可是他也深深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做,若是他真由着她的丫鬟扶了回去,背后还不知道多少人会在说着流言蜚语,说他倒也就罢了,可怎么能让柳二小姐也成为那帮闲人嘴里的谈资?龚亦良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自己也不能跟着她一道回到寮房那边去,宁可自己受苦受累,哪怕是被日头晒晕了,也不能让玉梨扶着走。
日头升得越发的高了,明媚抬头看了看天空,不过一个时辰就该去五观堂用素餐了,也不知道龚府的人这时候有没有去听仁心大师的讲经。她望着一脸倔强的龚亦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三公子……”
她的叹息还没有停,就见一道白影闪过,龚亦良平空飞了起来,明媚与玉梨抬头望去,就见马背上的乔景铉手中抓着龚亦良,将他往身后的马鞍上一放,口里说了句:“你可自己要抓好了。”
龚亦良就如一袋粮食般被横放在马背上,乔景铉挑衅似的看了明媚一眼,然后拍了拍踏雪的脑袋,那踏雪就知道他的心意一般,扬蹄往居士寮房那边跑了过去。
灰蒙蒙的地上有一小滩黑红的血迹,明媚望着那点点暗红,心中有些歉意,这龚亦良也实在太淳朴了些,竟然这般痴心,真让他没有想到。玉梨在旁边也连声感叹:“姑娘,这龚家三公子怎么与那二公子全然不一样,二公子那般猥琐好色只为自己打算,而三公子却是这样纯真善良。”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五个手指头伸出来还有长短呢。”明媚摇了摇头,自己或许伤了这青葱少年的心,可这样对他应该是最好的,长痛不如短痛,与其给他一点念想,就像前边放着一个诱饵,想吞掉可又总是无法接近,弄到最后定然是心力交瘁。
明媚带着玉梨回到居士寮房的时候,那边正是乱糟糟的一团。龚夫人没有在那边,或许是去听仁心大师讲经去了,龚亦良被安置在床上,他的贴身丫鬟春梅眼中含着一包泪站在那里,完全手足无措,龚家几位庶出的小姐坐在那里,望着龚亦良惨白的脸色,个个惊疑不定,在小声私语。
“柳二小姐回来了!”一个丫鬟眼尖,望见明媚与玉梨的身影出现在寮房门口,惊喜的叫了起来:“赶紧请柳二小姐给咱们三公子瞧瞧!”
龚四小姐听到丫鬟的喊叫声,抬头往门外看了一眼,见着明媚带着玉梨从那边走了过来,急急忙忙奔了出去,走到明媚面前,一排牙齿咬住嘴唇皮儿,眼睛盯着她不放。
瞧见龚四小姐那眼神,明媚自然知道她想说什么,她在责备自己,分明与龚亦良在一处,为何却让他成了这个模样被送回来。明媚这时候也没办法向龚四小姐解释,只是瞥了她一眼,跨步走到了龚亦良的床边,吩咐春梅道:“你去前边庙里取些香灰过来。”
玉梨已经从旁边屋子里取了小药箱过来,后边还跟着那朵小白莲傅晓如,她似乎对这边的情况一无所知,走了进来便娇呼了一声:“三表哥,你这是怎么了?”
明媚吩咐玉梨先替龚亦良清洗伤口,伤口并不很深,但是他倒地的时候擦过石头,泥沙混到了伤口里,清洗起来十分费事。龚四小姐走了过来瞧着玉梨的动作,一边不住的提醒着她:“小心一点,碰着会痛!”一边狠狠的瞅着明媚,就如亲眼见到是她将龚亦良推到地上去的一般。
“方才来了个骑着白马的公子,将三公子扔了下来便走了,也没有说什么。”龚四小姐的丫鬟正在回答傅晓如的问话,眼睛里也是一片茫然:“所以我们都不知道三公子究竟是为何受伤的。”
傅晓如挑了挑眉毛,这事儿委实有些奇怪,屋子里的气氛也透着诡异,为何龚四小姐要那般痛恨的盯着柳二小姐,莫非三表哥受伤与她有干系不成?她心中暗暗一喜,自己可得将这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不可。
春梅拿着一碗香灰走了过来,后边还跟着法相寺的两个和尚,两人走了进来见龚亦良的伤口已经清洗干净,这才松了一口气。明媚在龚亦良伤口上敷上了一层药粉,又将香灰细细的铺了一层,这才用布条将龚亦良的头包了一圈,龚亦良坐在那里,脑袋上缠得如一个大头娃娃般,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三表哥,你这究竟是怎么啦?看的晓如好担心。”傅晓如这时挤了过来,一只纤纤玉手抬放搭在腮边,就如风中桃花一般簌簌发抖,显得格外可怜,仿佛在担心着龚亦良,顺便在体现着自己的惊吓。
“哼,还不是……”龚四小姐眼睛瞟着明媚,正准备大声将她的名字说出来,龚亦良吃力的伸出手将她捏了一把,朝她怒目而视,龚四小姐见了他那恶狠狠的模样,唬了一跳,立刻闭嘴不语。
傅晓如有几分着急,分明龚四小姐就要说出实情原委来了,可被龚亦良这么一打岔,这内情又被隐藏下来,她望了龚亦良一眼,又望了明媚一眼,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道:“三表哥,方才柳二小姐给你伤口上药的那模样,就如那贤惠的小媳妇在伺候夫君一般,远远瞧着,着实场面温馨。”
“表妹,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谨言慎行?柳二小姐高贵贞洁,你这般说她究竟意欲何为?虽说你只是在调侃,可不知道的人胡乱传了出去,岂不是要毁了她的清白?”龚亦良的脸色一变,顾不上傅晓如的面子,张开将她斥责了一顿:“你出身于京城傅家,原以为是个知书达理的,没想到这脑子里也装着一堆龌龊心思,你莫非是嫉恨柳二小姐的美貌,想故意败坏她的名声不成?”、
傅晓如被龚亦良骂得满脸通红,瞠目结舌的望着他,简直不敢相信他是平日那个温文尔雅的三表哥,什么时候他竟然就这般厉害起来,斥责她的时候竟然不顾及她的面子,说出来的话就如泼水般,让她简直无法招架。
“三哥……”龚四小姐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自己兄长如此凶悍,有些胆怯,望了望他那气得通红的脸,心中狐疑,这事是不是真与这柳二小姐没关系,否则他怎么会如此维护她?自己还是小心说话,等着没人的时候再仔细去问问他便是。
过了不久,龚夫人听完讲经回来,见龚亦良受了伤,开始心中还暗暗高兴,可转念一想又有几分发愁,若是让老爷知道了这件事情,准会责怪她照管不力。于是也歇了下午继续在法相寺盘旋的心思,领着众人在五观堂里用过素餐,稍微歇息了片刻便坐了马车回了并州。
回到并州已经是申末时分,龚夫人留了众人在主院一道用饭,龚大人见了龚亦良头上的伤口,十分惊讶:“良儿,你这是怎么了?”
龚亦良马车劳顿,身子更是虚弱,脸色有几分苍白,听到龚亦良问起这事,看到饭厅里众人都在瞧着他,咬了咬牙道:“良儿见后山风景好,因此想去那边瞧瞧,日后也好拿了入画,谁知一脚踩空,从山上跌了下去,幸得遇见了一位白衣公子路过,这才将我救了起来。”
龚大人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良儿,以后无论去哪里都要带上下人,不能单独行动,这次若不是有人路过,你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是”。龚亦良恭恭敬敬答应了一声:“父亲大人,良儿能否回自己院子歇息去?”
“你去罢。”龚大人挥了挥手:“好好休息几日。”转脸望向坐在一旁的龚亦奇,见他虽然已经好了不少,可依旧是一副带病的模样,不由得有几分郁闷,自己三个儿子,老大去年战死了,老二得了重病虽然遇着了神医,可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真正治好,现在只能希望菩萨保佑老三,一切都要顺顺当当的,可别再出什么事儿。
夜色慢慢上来,方才还是那将暮未暮的天色,此时已经变成了乌蓝一片,上边稀疏的点缀着星子,不住的在闪烁着冷清的光芒,龚大人瞧了瞧饭厅里边,一片莺莺燕燕正在窃窃私语,却没有几个男丁,心中不免有几分落寞:“你们都回自己院子去罢。”
明媚正在想着该怎么样告辞,听得龚大人如此说,赶紧站了起来,跟着众位龚小姐走了出去,到了岔路口与众人分开,由玉梨伴着飞快的往前走去。
刚刚走得不远,就听到身后有人喊:“柳二小姐,请慢行!”
明媚回头一看,却是龚亦奇带着水晶和琉璃跟了过来。
今日龚亦奇穿着一件银灰色的长衫,束了一根金丝腰带,长身玉立,要不是瘦削了些,倒也可以说得上是一位翩翩公子。他左手搭在水晶手上,右手拿着一柄折扇,一双桃花眼望着明媚只是微微的笑。
“柳二小姐为何每次看见我就走得那么快?龚某有那么可怕吗?”龚亦奇看着站在青石路上的明媚,简简单单的装扮,没有华丽的首饰,可怎么看都怎么入眼。她身旁的花园里有着盛放的玉簪花,那花朵洁白而肥大,如碧空的星星般耀眼,而站在花朵旁边的明媚,就和那玉簪花一样吸引着他的视线。
“没有这样吧,二公子?你该是想多了些。”明媚看着龚亦奇这副自命风流的模样心里就有点无语——他不过是一个被家里人宠坏的少年,不识愁滋味,就满脑子想着风花雪月,他的理想也就是对酒当歌,依红偎翠,活脱脱一副贾宝玉的品格。
“柳二小姐从大堂出来那般着急,还以为你不想见到在下呢。”龚亦奇一脸委屈的神色,拿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明媚,仿佛想从她那里得到安抚的语句。
“今日去法相寺进香劳累了一日,有些疲乏,自然想早些回去歇息,却不想让二公子误解了。”明媚歉意的看着龚亦奇:“如果二公子没有别的事情,我先和玉梨先回万花园去,还请二公子谅解。”
龚亦奇看着明媚带着玉梨也不回的离开,长叹了一口气:“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位柳二小姐怎么就不能明白我的心呢?”
这时一阵风刮过,把路旁的玉簪花吹落几朵,可忽然间又飞了起来,打在身上竟有生疼的感觉,再看看地上的玉簪花残瓣,已是化成了细碎的残片,碎得不能再碎。
哪有花朵落地会成了碎片?有哪会自己从地上飞了起来打人?这实实在在是一件怪异之事!水晶和琉璃扶着龚亦奇站在那里,双腿不由自主发抖起来:“公子,我们快些回院子去罢?这里怪阴冷的……”
龚亦奇盯着那一地的花瓣碎末,心里也兀自发毛,被花瓣打到的地方疼痛不已,他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好半天才大着胆子看了看那从玉簪花,又抬头看了看身边的大树,黑压压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他心中十分害怕,吩咐水晶与琉璃:“快些扶我回去!”可这边刚刚才走一步,就听那边娇滴滴的一个声音:“表哥,等等我!”
这声音十分熟悉,就如掺了水一般,点点滴滴的渗进了龚亦奇的心中,他的心慢慢又荡漾起来,忘记了刚刚那令他害怕的一幕,眉开眼笑的望着从那边徐徐赶了过来的傅晓如道:“表妹,你走得实在太慢了!”
傅晓如嫣然一笑:“表哥,是你走得快,也不等等晓如!多久没有和你一起在园子里走过了!”
龚亦奇看着慢慢儿走过来的傅晓如,身姿袅娜,倒也有几分颜色,虽然说出身京城傅家,可她身上却通身一副小家碧玉的气质,总是带着些楚楚可怜的味道,还不如一个四品知府家庶出小姐的气势足,但有时候他又特别喜欢这楚楚可怜的韵味,因为这样能极度满足他的大男子心理。每次当和傅晓如相处,看见她崇拜的目光,心里就格外舒坦。
“表妹,你也知道最近我身子有些不适,所以怠慢了些,还请表妹不要见怪。”龚亦奇一边说,一边拿眼睛脉脉含情的看着傅晓如,看得她脸上一阵发烧,把头低了下去。
“表妹,今晚月色不错,我让丫鬟们在院子里摆上点心,秉烛夜谈如何?”
傅晓如抬头看了看天边那弯弯的上弦月,又转眼看了看龚亦奇,红着脸暗暗送了个秋波:“表哥,今晚夜已深了,不如明天我们再约时间?”
龚亦奇高昂的兴致顿时低落了下来,这难道就是大家闺秀所体现出的教养?分明心里喜欢自己,还要做出一副推三阻四的模样来!龚亦奇朝傅晓如凉凉的看了一眼:“既然表妹事情多没时间,那我也不委屈你了,水晶琉璃,扶着爷回去。”
傅晓如愣愣的看着龚亦奇转身离开,心中很是着急,站在那里想了想,忽然间心中涌起一个念头来,她快步追了上去,咬着嘴唇低声说:“表哥不要生气,晓如随你一道回去就是了。”
“我就知道表妹与我心意相通。”龚亦奇这才满意的眯了眯眼睛,向傅晓如递了一个眼风,得意洋洋的由水晶与琉璃扶着朝前边走了去。傅晓如朝身边的铃铛小声的说了几句话,铃铛点了点头,转过身去,飞快的朝后边跑了去。
铃铛跑得很快,晚风将她的衣裳吹得飘了起来,裤管卷在了她的脚踝处,露出了一点点桃红色的鞋面。傅晓如怔怔的看着那点点桃红在这黯淡的夜色里远去,一种忽喜忽悲的感觉盘旋在她的心头。
“我这样做究竟做对了没有?”她愣愣的站在那里,望着前边龚亦奇削瘦的身影,有一种说不出的迷惑。
“姑娘,我们到底跟不跟上去?”身边的叮当犹豫着问了一声。
“走。”傅晓如咬了咬牙,将那丝迷惑甩在脑后,扶了叮当的手快步跟了过去。夜晚的龚府很寂静,偶尔有一丝花落之声和小虫子的低鸣,将一些细碎的声音遮掩住。傅晓如刚刚离开,她身后的大树上轻轻飘落了一个身影,四处望了望,摸着往万花园的方向去了。
这龚家是住不下去了,明媚抱膝坐在窗前,看着外面幽蓝的天空上一弯黄色的月亮,心中暗自做了决定,不如明日一早便去向龚夫人辞行。
且不说一场莫名其妙的追杀,就是龚家两位公子的态度都够让她伤脑筋。龚亦奇对她诸多挑逗并没有让她无法忍受,对付龚亦奇,她完全可以不理不睬,可她没办法面对龚亦良,他诚挚的将一颗真心捧到了自己面前,可自己却将他的一颗心给伤害了,若是再在龚府住下去,恐怕对他更是一种伤害。
回想到今日在法相寺的后山,他舍身相救,由不得让人有几分感动,可感动归感动,明媚深深知道,那不是爱情。
她要的爱情是那种两心相悦的,能互相理解互相包容,纯如水晶不带任何杂质,静静的在这暗夜里折射着熠熠光辉。或者在大陈她找不到这样的爱情,但她至少也要找一个能让她心动的人。
乔景铉?眼前忽然闪过了一张英俊的脸,明媚轻轻哼了一声,伸手摸向腰间,那里挂着一把精致的匕首,刀鞘上雕琢着精美的花纹,刀柄上还镶嵌着各色宝石。
她将匕首解下来拿在手里看了看,冷清的月色照在那些宝石上,发出一点点淡淡的光影。玉梨端了茶点走出来望着明媚这模样,嗤嗤一笑:“姑娘,你在想乔世子了?”
晚风吹过,屋子外边有一阵细碎的响声,是那树叶擦着枝干,点点狂乱,在窗前投下纷飞乱舞的影子。明媚微微侧脸看了看玉梨,将那匕首扔在了窗棂上,淡淡一笑:“玉梨,你都在说什么呢?谁又会想他!”
“姑娘,我觉得那乔世子人还不错……”玉梨捧着茶盘走了过来,将它放在靠窗的桌子上边,眼睛望向了明媚,活泼的眨了两下:“他武功好,人长得俊,又喜欢姑娘,这样的人也难找。”
明媚哑然失笑:“难怪今日那乔景铉说要将我带走说话,你不仅不反对,倒是一副欢喜模样,你是想做红娘不成?”
“姑娘,若是那乔世子能够一辈子不娶侧妃不纳侍妾,你完全是可以考虑一下。”玉梨走了过来,半倚在窗前看月亮:“我觉得姑娘与乔世子站在那里,就如一双璧人一般,实在是郎才女貌……”